這二排五號, 房子是東西走向, 門衝西, 挨着門就是一個大大的窗戶, 幾乎佔領了餘下的整個牆面, 因此屋子裡採光很好, 收拾的也挺乾淨, 窗戶下面擺着一張長條桌, 靠南面和東面牆成L型分別擺着兩張單人牀, 靠南面牆的那張顯然已有人住,萬曉陽把行李就放在了另一張空牀上, 她不急於解開它, 而是坐在牀邊, 她要回味一下這生存環境的改變對她意味着什麼, 現在屋裡沒人, 她首先有一種釋然的感覺, 壓在頭頂上的手臂沒有了, 她想起了歌裡唱的:“解放區的天是明亮的天……”
另一張牀上住的就是苟愛琴。 苟愛琴雖說是本地長大, 但父母前年已回老家, 這裡的外地人, 都有個“飄泊一生, 葉落歸根”的心願, 爲了將來有個依靠, 他們將二女兒想方設法搞回老家去插隊, 因此, 廠子就成了她在本市唯一的家。 她搬進這間屋時也不是住單間, 好不容易熬到那位結婚, 這間房才成了她的私人領地, 如果將來運氣不好, 將就將就, 這裡也許就成了她名符其實的“家”了, 現在猛不丁地又插進來個萬曉陽, 這簡直就像外人闖進了她的“家”, 再加上還是個給自己心裡添堵的, 於是那目光冷冷的, 她想用目光逼走“入侵”者, 只可惜碰上個不會看眼色的;接着, 她的鵝蛋形園臉拉成了長方形, 上面陰雲密佈, 只可惜這“入侵”者還不會看臉色, 有時, 她本無意於任何人, 只是個人心裡不爽, 但看到萬曉陽有時也會遷怒於她, 對她表現出了更多的疏遠和冷淡。
本來, 年齡的差距使得她們有着不同的生活體驗和興趣, 本也無話可說, 再加上從小到大, 她的美貌吸引着衆人的眼球, 就有着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因此, 這臉除了陰多晴少, 還透着一股子傲氣, 使萬曉陽感覺到:冷得滲人, 她覺得好像是曉紅換了一付面孔又來到了她的身邊, 她又有些怯生生的, 不知所措。 人是一種羣居的動物, 需要親情、愛情和友情, 當親情不在, 愛情沒到, 那剩下的就是渴望友情了, 萬曉陽也懂得了以自己的熱情去換取友情的道理, 早起她拿熱水瓶去打開水, 見裡面還有些熱水, 就討好地說:“苟師傅, 這水倒你盆裡吧。”
“什麼師傅, 你批准的, 我還沒出徒呢。”
那如何稱呼, 她爲此還真費了一番思量:直呼其名叫愛琴, 也不妥, 她大自己那麼多歲, 她琢磨了半天, 終於因爲自己的聰明才智而歡欣鼓舞地叫了一聲:“苟姐”, 不料對方卻老大不高興地來了一句:“什麼狗姐、貓姐的, 多難聽啊!”
總之, 她是拒她於千里之外了。 這樣萬曉陽與這苟姐就更不好交往了, 沒法開口搭話了, 她們越發地生分了, 這個“狗姐”在她心裡投下的陰影, 使她見了人更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她才發現, 和別人開口說話這稱呼還是蠻有學問的, 不像和家裡人那樣, 這誰、誰、誰, 怎麼叫法是在孃胎裡就定好了的。
她像一棵生長在溫室裡的幼苗, 這溫室轟然坍塌, 她眼前的世界是那麼陌生, 深不見頂的天, 光禿禿的水泥地, 和這天地間兩條腿、一個腦袋的芸芸衆生, 千人千面, 性格迥異, 看事、做事的方法也千差萬別, 該如何應對? 她困惑、迷茫, 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