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那事,你要不提我早忘了

第二天早上十點左右, 苟愛琴正在上班, 估計萬曉陽已經起牀, 文昌德從班上跑出來, 來兌現他昨天的承諾, 實際是想來給萬曉陽的嘴上上鎖。 看到房門是開的, 當走近門口時, 他遲疑了一下, 不知現在進去是否合適, 於是他身子貼着牆, 伸出胳臂用手在門上敲了兩下。

“沒看到啊, 門開着呢。”幾乎和聲音同步, 她伸出頭來看到了文昌德, 高興地說: “是你呀, 你還算說話算數, 你今天不是上白班嗎, 怎麼……?”

文昌德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臉前擺了擺, 然後小聲地問: “我能不能進屋去?” “當然可以。”

萬曉陽可能剛起牀不久, 被子還沒迭, 洗完臉的水盆還放在宿舍裡唯一的一張方凳上。她自己坐在了牀邊。文昌德本想把臉盆挪到地上,但覺着不妥就倚着桌角站着, 問:“你是來工作的, 在火車上怎麼不說?”

“那時還沒辦好, 再說我怎麼知道會這麼巧能分到同一個廠。”

“噢, 噢, 真是太巧了, 好事, 好事, 我們算半個老鄉, 親不親家鄉人嘛!”他敷衍着, 心裡說不出的一種感覺讓他真是不知道該把這事看成慶幸呢還是看作倒黴, 現在又這麼被人冷落地罰站, 就略顯不滿地說:“哎, 你能不能找個地方讓我坐一下?”

她兩手撐着牀邊, 把腦袋往苟愛琴的牀上方向一擺說: “那麼大地方不能坐啊!”

文昌德又一次領教了她的不懂事和做事沒譜, 於是自己動手搬掉洗臉盆, 把那個方凳挪到了自己的屁股底下, 然後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你昨晚回來她沒跟你說什麼?”

“她是誰呀?”她詭秘地一笑。 他忽然覺着她也不是那麼單純。

“你明知故問。” 說着把腦袋往苟愛琴牀的方位擺了擺。

“說了。”

“她, 都說什麼了?”他的沒有血色的臉上居然有些泛紅。

“說什麼了?我想想。”她仰着臉作沉思狀, 可真還編不出什麼詞, 於是實話實說:“沒有啊, 看把你嚇得, 昨晚我下班回來她已經睡着了, 而今早她走時我還沒醒呢。”

他心裡徹底地踏實了, 於是有點委屈地說: “你看到沒有? 她就是這麼樣地欺負我, 我那點配不上她?”

萬曉陽真的沉思起來 在腦子裡把兩個人比呀比,因爲她不知道配上、配不上的標準是什麼, 半天都沒有答上來, 於是文昌德用一種很氣憤的口吻說: “不就是嫌我出身不好嘛!”

“現在對出身要求已經不太嚴格了, 不是執行‘給出路’的政策嘛。” 她現出了爲人解難的熱情。

“看你說的, 如果有一個面前擺着康莊大道的人, 她幹嗎要找一個還要別人‘給出路’的人呢。” 他現出了一臉的無奈。

“那你明知道, 幹嗎還要硬往石頭上碰?”

“因爲我同樣知道, 在她的面前現在還沒有一個面對康莊大道的人。” 他用一種幸災樂禍的口吻說。 完了一個大喘氣又接着說: “但是, 我告訴你, 我想找她, 不等於可以容忍她瞧不起我。 我這叔叔也真是的, 當年爲我進廠說那一條不行, 非得說這條, 讓那些長舌頭嚼來嚼去, 她才進廠多久啊就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你說的是哪條啊?”她很認真地問。

“就是, 就是, ”他聲音漸低用眼睛死釘釘看着她。

她的眼裡一片茫然。

“哎呀, 就是我, 我媽、我姐那事。” 說着目光移開, 腦袋也耷拉下來, 還用手搭在眉毛上遮住半邊臉。

萬曉陽揚起頭, 想了一會才若有所悟似的說: “噢, 噢, 那事, 你要不提我早忘了。” 他像一下子給掉到冰窟窿裡了, 心理落差如瀑, 自己翻來覆去、朝思暮想的事, 它原本就不是個事, 現在給他這一翻騰, 沒準它還真成了個事了, 可又一想, 她壓根兒就沒把它當個事, 而且得知苟愛琴已經知曉, 按哲人的高論, 她會永遠爲他守住這個秘密的。

他覺着自己是白來了。 幾天來懸着的心終於放回到肚子裡, 一身輕鬆地打道回府。

文昌德一進車間就被任書記逮了個正着: “你到辦公室來一下。”

一進門任書記就敲着桌子說: “還真去會你的那個妹妹去了, 昨天我就想批評你, 你把車間弄成了戲園子, 那麼多人不幹活看你耍寶, 給你留了面子, 今日個你居然上班溜號, 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呢?” 停頓一下他又疑惑地問: “嗯? 啥事讓你這麼日急慌忙地非要上班時間去見她? ”

“這萬曉陽不太懂事, 我要給她說清楚, 別添亂。”

“是指追小苟?”

文昌德點點頭。

任書記語調和緩下來說: “是啊, 你追苟愛琴追得這麼辛苦, 連我都想給你出把力, 現在又來了個搗亂的, 是該說說。”

文昌德雙手合十做打拱狀, 感激地說:“謝謝書記理解, 向XXX保證, 今日的活我加緊幹, 超額完成任務。 不過, 書記, 你真誤會了, 萬曉陽真不是那個意思。”

“那最好, 剛纔說啥來着, 咋變成爲你尋對象了。噢, 我是說下不爲例, 你還帶着徒弟, 要注意影響。”

“知道了, 以後不會再犯了。”

“噢, 這回的就白犯了, 這個事還是要處理的, 要不以後這人都把車間當成了戲園子, 都可以隨便溜號, 這車間還咋管。 你說是扣獎金呢? 還是車間大會做檢查?”

“當然是做檢查合算, 可我說什麼? 是苟愛琴找我來吵的, 說我看她, 看人也犯法?”

“那就檢查‘溜號’, 反正得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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