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
朝廷上的風波暫歇,在楊琦退出承明殿後,皇帝一時也沒有新增人員補入其中。平穩了一陣後,皇帝彷彿想起來似的,前往伏壽的宮中看望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由於早產的緣故,加上宋都生產時體力不支,導致皇帝的這個兒子一生下就很羸弱,眼見就要入秋了,皇長子那張瘦瘦的小臉縮在襁褓裡,看起來是那麼的弱不禁風。皇帝俯身看着,甚至不敢伸出手指去觸摸一下兒子的臉頰,半晌,他悠悠嘆了口氣,直起身來:“苦了這孩子了。”
“好在太醫說以後可以調補。”伏壽在一旁安慰道,她憐惜的看了一樣襁褓裡的嬰孩,對皇帝說道:“無論他生母如何,這到底是是陛下的長子,自降生以來,還沒有一個正式的姓名……”
“孩子還小。”皇帝似乎有些不高興,他慢慢的將視線移開,看向鴛鸞殿內的別的陳設:“你先取個小名給他,等滿百日了再說吧。”
伏壽欲言又止,但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她隱約知道皇帝看似平淡的面孔下仍是存有怒意,恐怕對方已經將兒子生來羸弱的根由怪罪到宋都的頭上,這樣一來,宋都就更無法沾到這孩子的半點光了。她這樣其實猜的八九不離十,皇帝的確是認爲自己或許是喝了藥緣故,纔會使胎兒發育不好,又加上這段時間的遭遇,哪樣不是由宋都引起來的?
在聽到伏壽建議宋都回原來的披香殿時,皇帝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如今還能以什麼身份回去?犯下這樣的錯,若非生下孩子,現在就已經去永巷了,何況……我已不想再見到她了。”
“宋都自生產過後便臥牀至今,憔悴的不像樣,口中每日都在喚着陛下。陛下難道連見她一眼都不願?”伏壽再一次勸道。
皇帝沒來由的覺得一陣煩悶,本來有了兒子他應該很高興纔對,可一見到這樣瘦弱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傷的孩子,又想起這孩子得來的因果,他心中卻沒有多少喜悅。加之伏壽在他旁邊一心想着要宋都回披香殿,似乎是要幫人幫到底,皇帝忽然覺得伏壽或許過於仁厚了:“皇長子今後就由你來養護,多找幾個乳母,宋都既然身體孱弱,就別想着搬來搬去了,好生在你這裡住下吧。”
如今宋都生下這樣一個孱弱的皇子,整個掖庭的人都在睜眼看着,就想着那天萬一有個閃失,伏壽便難辭其咎。皇帝倒沒有想過對方會畏難,若真是畏難當初對方也不會冒險救下宋都了。只是這裡頭的風險太大,皇帝再冷酷也不會讓自己的骨肉受到半點危險,所以不需要思考,把宋都母子留在伏壽這裡是最萬全的辦法。
在伏壽處坐了一會後,皇帝便起身離開了,相對於坐在伏壽的住處時刻會想起不遠處就歇着宋都、讓皇帝心裡好不自在,還不如直接去椒房殿提點董皇后幾句。事情發生后皇帝也冷靜下來想過,董皇后那天晚上的檢舉雖有故意報復的意思,但她好歹沒有像別人那樣瞞着。雖然自己一向對董皇后是以利用爲主,但跟宋氏比起來,最起碼董皇后沒有做過給他下藥的事情。
對於皇帝的到來,董皇后一如既往的表現出了熱情,像是尋常人家的妻子迎接丈夫一般爲他換下便服、奉上茶水點心,時不時地噓寒問暖,甚至說的皇帝臉上都有了幾分笑意。董皇后察言觀色,絕口不提當晚檢舉的事情以邀功,而是狀若無意的說道:“皇長子降誕,雖不至於大赦天下,與民同慶,宮中好歹也要賜些什麼纔是。”
“現在還不急着辦這些。”皇帝並不想大操大辦,讓別人又對流放途中的宋氏產生什麼想法。
董皇后也不介意,水盈盈的眼珠轉了一轉,又說道:“那……皇長子好歹也得有個名字吧?”
“怎麼你也提起這個了?”皇帝好奇的看了她一眼,拿着茶碗只聞了一下便隨手放在一邊:“孩子羸弱,一切都等到百日後再說。”
董皇后‘喏’了一聲答應下來,這纔不經意的說出原委:“周循這孩子近來身子不好,長公主進不了宮,是故派人來問了幾次。”
“她還有閒心去管宮裡的事。”皇帝想起白白胖胖的外甥周循,又聯想到自己那個尚在襁褓中的兒子,頓時嘆了口氣:“派太醫去長公主府上瞧一瞧,別把病拖重了。”
“周循自小就結實,從未生過病,這次是跟着孫家的小子到處亂玩,把身子給累疲乏了。”董皇后好笑的說道,這是親戚之間的瑣事,她在皇帝面前說起來也隨意得很。
見皇帝的臉色仍未放鬆,董皇后適當的調轉了話題,她有意要在皇帝低谷的時候給足對方慰藉,好讓皇帝能早些從宋都的事情中走出來——最好能就此忘掉宋都。
“前幾日椒房殿的采女們學了一支樂舞,配上樂府的絲絃,倒是有幾分能入眼的。”董皇后向長御一示意,對方很自然的走了出去,當她自顧自的做完這一切後,才象徵性的徵求起皇帝的意見:“夜色還長,陛下不妨看上一看?”
反正消遣也是消遣,皇帝自無不可的點了點頭,表示默許。
董皇后嫵媚一笑,看向皇帝的眉眼裡閃爍着微光。
一隊舞女很快走了上來,伴隨着絲竹樂曲,在堂下婀娜的變化着身位,她們揮灑着廣袖,翹着蔥白的纖指,翩翩躚躚,眉眼彎彎。她們的舞姿其實算不上有多好看,皇帝前世今生不知看過多少次了,但她們勝在美麗多姿,動作青春洋溢,還是讓皇帝多看了幾眼。
“如何?”一曲終了,董皇后一邊打發着衆人下去,一邊玩笑的說道:“她們就只會這一支舞,陛下再要看也沒有別的了。”
“尋常舞蹈,勝在殊麗。”皇帝收回了視線,若有所指的看向董皇后束縛在寬大常服之下的成熟身姿。
董皇后莞爾一笑,十分嬌媚的低下了頭,她很好斂去了自己的神情,暗自將皇帝剛纔視線停留最久的那名舞女的樣貌記了下來。
說不得,這個舞女以後要常隨自己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