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雞鶩爭食

“方舟而濟於河,有虛船來觸舟,雖有惼心之人不怒。”————————【莊子·山木】

出了郭嘉的宅邸後,張超與劉翊二人要去收拾行裝,點齊兵馬,故而先行離去。爲了方便辦公,河南尹與雒陽令的官署捱得近,駱業便與杜襲順道同行。

“聽說子緒在潁川有許多同好,不知如今都在何處?”駱業隨意的發話問道。

杜襲不敢怠慢,他二人並轡而行,緩緩騎馬走在道上,此時微微側身答道:“有的都去了長安,也有的蒙君侯不棄,徵爲掾屬。”

“君侯手下真是人才濟濟啊。”駱業感慨了一句,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像是發自內心的欣慰。

杜襲心裡越發惴惴,有心寬解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駱業遂閉口不言,直到走回自己的衙署之後,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將桌案上堆積的案牘盡數推開,無數簡牘登時噼裡啪啦的散落在地。駱業一臉陰沉的坐了下去,全然沒有適才半點翩然的風度,他咬牙笑道:“老革荒悖,竟敢欺我!”

他好歹也是中二千石的河南尹,按制他也有奉朝請的特權,屬於外朝官的一員。朱儁也不過是個與他品秩相同的前將軍,最多封了個爵位,憑什麼不把他放在眼裡?

這次說得好聽要叫自己過去一同商議,可自己才遲來了一會,便等也不等自己,擅作決定。一來了就交代事情,根本不給自己有個提意見的機會,把自己當做是掾屬了麼?張超是老人,劉翊是外人,郭嘉是親信,這些人不好爲自己說話倒也罷了,直屬自己的雒陽令杜襲卻爲何不發一言?難道他們都是些不通世故的庸人麼?

駱業是馮翊人,是朝廷欽派到河南的地方長官,本該是與朱儁一軍一政,左右手互相配合。怎料他來到這裡後,隨着許多潁川士人進入朱儁幕府,他與朱儁之間的勢力便此消彼長,不僅民政大權爲典農校尉張超擠去一半,就連他自己在河南地方上的話語權也越來越低。

無論朱儁是有意無意,許多潁川人出身的縣令、邑長都聽從前將軍的調遣,時時向朱儁‘請命決事’,排擠駱業都是既定的事實。駱業早就對朱儁心懷不滿,而朱儁又全不在乎此事,在他看來,自己既是前將軍、領豫州刺史,又有持節的特權,駱業這個地方官在自己之下,聽自己調派是極爲正當的事情。

朱儁只當駱業在鬧無謂的情緒,他認爲像是駱業這種既無太多才華,又喜歡裝出一副名士腔調的人不值得他費心思去溝通,更無必要去設法解決二者之間的嫌隙。

一個怨怒不及,一個無動於衷,導致兩人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加上出了今天這檔子事,駱業深覺要是在這麼下去,自己在河南就更加沒有說話的權力了!何況朱儁勢大,對朝廷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無論是出於自己的私心,還是出於對朝廷的公心,駱業自覺有必要打壓一下朱儁。

他想到做到,立即撿起跌落在地的刀筆與尺牘,伏在案上費心刻下了好幾行字,除了開頭與結尾,幾乎每句話都是在說朱儁手握重兵,在河南是如何的隻手遮天、越職攬權、難以約束——駱業要藉此在皇帝面前劾奏朱儁!

駱業剛一刻完,正準備檢查有無錯字,一時卻突然想到:自己這麼做,挾私報復的意圖未免也太明顯了,而且朱儁即將出徵河內,朝廷未必會爲此治朱儁的罪。

如果這道劾奏沒有起到該有的用處,不僅白費苦心,反而會公開與朱儁決裂。駱業暫時不願承擔這樣的後果,他果斷將這根尺牘給掰折成數截,靜靜沉思了一會,又重新開始寫一封與之前全然不同的奏疏。

那奏疏的內容甚是有理有據,是言隨着河南流民返鄉,原本荒廢的城墟縣邑也開始恢復生機,朝廷應多派任能吏擔任縣令。在舉薦了幾個與自己相熟的關西士人之後,駱業又從中提到前將軍朱儁在河南等地無論治民治軍,都是功績卓著,皇帝宜下詔封賞纔是。

由於關中與河南之間的驛道尚未完全開通,駱業心情急迫,特意使人從黃河乘船,逆流而上,在極短的時間內呈遞御前。

“河南尹原有縣邑、戶數幾何?”皇帝拿着駱業的奏疏看了一遍,出聲問道。

“有京、密、中牟等縣共二十一城,永和五年時,有二十萬八千戶,計一百萬人。”司空士孫瑞博聞強記,應答道:“自朝廷西遷,雒陽、河南百姓大半隨駕遷入關中,人民單盡,流亡四散。如今民戶稍實,雖不及昔年十之二三,但縣邑缺員,也是實情,朝廷宜早派能吏,推行良政。”

“這麼說,河南尹其下確實是要派人過去了。”皇帝心裡想着,河南尹曾內掌帝都,外統京畿,豪門大族盤踞鄉里,勢力龐大,當年光武皇帝欲度田河南而不可得。如今河南又是董卓之亂,又是經受兵災,其本地早就沒有什麼強勢的士族高門——這種情形就跟如今的河東一樣。

皇帝本來想着將地方改革的試點放在河南尹,因爲河南土地平坦,易於大量開墾田地,不像河東只有一個汾河平原,農業的發展潛力有限。而且河南又是曾經的京畿,現在不趁着它一窮二白的時候大操大辦,等以後河南恢復過來了,那就跟現在的京兆尹一樣,再下手可就要考慮很多窒礙了。

只是河南四周外敵環伺,與關中交通不便,不利於皇帝時時刻刻的插手調整,所以皇帝當時便放棄了河南,選擇了河東。

不過隨着朱儁收得潁川,眼見又要拿下河內、汝南,河南即將從邊界轉爲腹地,皇帝一開始的心思又隨之活絡起來。

“河南尹及下屬諸縣,舊有員吏九百二十七人,如今制度敗壞,縣邑殘廢,河南尹僅有員吏三百餘人。”司徒馬日磾探得口風,趕緊說道:“去年年底上計,河南尹奏陳,在初平三年七月至十一月間,輾轉返鄉的黎庶以及招徠屯田的流民便近萬戶。今年河南無事,屯田也頗見成效,想必歸來民戶應比去年還多。臣以爲,準河南多加吏員,重設縣邑,益於官府組織修復民力。”

當初商議河南尹的人選時,皇帝直接排除了關東士人這個選項,採取以西制東的策略,是故同意了馬日磾的薦舉。駱業是關西士人在關東的勢力延伸,他的壯大,不僅能跟朱儁手下漸成氣候的潁川士人分庭抗禮,更能助長朝中關西士人的勢力。

而且馬日磾也理解駱業獨木難支的苦衷以及遲遲無法打開局面的窘迫,有心幫自己人一把。

皇帝垂下眼瞼,顧左右而言他:“河東郡也是二十城,最盛時有九萬多戶,五十萬人,這麼多年下來,前次又有一番大戰,也不知道還剩多少。河東、河南,兩個司隸之郡皆是如此,再還有一個正處動盪的河內……誒,民生多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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