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遠迄南鄭

“黃冠之教,始於漢張陵,故皆有妻孥。雖居宮觀,而嫁娶生子與俗人不異。”————————【燕翼貽謀錄·卷二】

益州,漢中郡。

燭光黯淡,燈芯越燒越短,大部分都浸在淺淺的燈油裡頭。應是盞裡的油將要燃盡的緣故,那一豆火苗不停的閃爍着,跳躍着,像是有個人在對着它呼吸、又像是爲外間的北風所影響。

窗外的風吹得嗚嗚作響,院子裡的竹叢枝葉摩擦,發出蕭蕭肅肅的聲音。風從竹叢中穿過,像是吹響了一排低沉的笙樂,燭火又好像是懼怕這風一般,抖得愈發厲害了。

硃紅與髹褐色的漆案上胡亂擺着幾卷散開的竹簡書帛,其中一卷竹簡上的內容是有名的《老子五千言》、又稱《道德經》,可以想見其主人應是篤信黃老之學。

這是督義司馬張魯在漢中的府邸,張魯出身沛國,隨祖、父遷入蜀中學習道法,在災年之中廣收信徒,於益州底層民衆之中很有聲望。劉焉入蜀後,假辭色籠絡任歧、賈龍等蜀中豪強,安穩人心,又交好青羌、叟人、巴夷、賨民等蜀中異族,募其爲兵,從而纔有了第一股制御、打擊本地豪強的軍事力量。

張魯與張修便是劉焉入蜀後尋求軍事力量時所拉攏、結交的對象,他們既非益州本地人,又有一批死忠的信徒,關鍵的是,張魯之母與劉焉頗有‘往來’。

於是張魯便成功以督義司馬的身份代表劉焉進駐漢中,爲劉焉唱起了殺害太守、阻絕道路的黑臉。

此時張魯本人正焦急的在一旁負手踱步,此時的道教徒崇尚黃色,故而張魯儼然做着一副道家打扮,頭裹黃巾、身穿褐衣,腰上掛着一枚小巧的黃白玉印,走起路來步步生風。

在他的身旁,坐着一位皮冠黃衣打扮的中年道人,跟略顯焦躁的張魯比起來,他更顯得有種超然物外的道家風範。此時他正輕輕的挑起一截燈芯,等燈亮一些後,再低頭去閱讀那捲《老子五千言》。

只是還沒讀下幾段,張魯的影子就來回的晃在竹簡上,攪得他眼花。道人只得擡起頭來,看到張魯這幅憂慮重重的模樣,不禁皺眉說道:“公祺!眼下再急也是無用,你這樣子,怎能體合自然,內外淳淨?”

“漢中是我好不容易打下的基業,我不急誰急?”張魯的聲音十分沉悶,卻擲地有聲,他看了眼故作鎮定的道人,說:“駱曜,其實你也沉不住氣,一段話反覆看那麼久,也未見你超脫凡界。”

駱曜老臉一紅,立時有些窘迫的放下簡牘,也不知是張魯那一句話刺激到了他,他心中惱恨,嘴上強笑道:“是故我等三尸不斬,終是凡俗。”

說完,他便低下頭再去讀那捲鋪開在桌案上的簡牘。

張魯尚未答話,房門忽然‘嘎吱’一聲被人推開,那外頭的人尚未進來,屋外的寒風卻先打了頭陣。

呼——

駱曜下意識的用手去攏住那一絲燈火,以防被風吹滅。

張魯見清了來人,也不再踱步,剛好佇立於中央,像是始終在那靜待似得。他換上一副輕鬆平淡的語氣,說道:“王當,可都探聽清楚了?”

來者正是當初隨駱曜南入漢中的護衛王當,他穿着一身黑衣,魁梧的身軀倒顯得有些瘦削。他轉身將房門關上,先是往駱曜看了一眼,然後遞上幾份帛書說道:“這個來敏與那個叫吳班的,確實是南下探親的。在下趁他們睡着之後,潛入房中,搜得幾份帛書,請師君親覽。”

張魯毫不遲疑的伸手接過,一邊將其展開一邊衝王當揮了揮手,待王當自覺退下後,張魯也一目十行的看完的家書,不禁大鬆了一口氣:“幸而是虛驚一場。”

說完,便把帛書交給駱曜,自己卻步履輕盈的坐回了席榻。

駱曜仔細瀏覽着帛書,這幾分帛書都是劉範、劉誕等兄弟、以及黃琬託來敏帶給劉焉的家書,內容也都是些尋常的噓寒問暖,字裡行間也沒發現什麼隱語。

他喃喃自語道:“莫非朝廷真無伐蜀之議?”

“看來朝廷調兵武都,是真的要討伐宋建了。”張魯此時沒了顧慮,頭腦中堵塞的思路一時也靈光了:“武都郡有些氐人部族與我換過牛馬、糧布,彼此有過往來。前日裡彼等便來使說,隴西宋建於枹罕自稱河首平漢王,又是改元,又是設置百官。朝廷恨其大逆,已與涼州刺史韓遂合謀,聯兵共討。想來此番駐兵武都,也正是這個緣故了。”

駱曜卻未有因爲這話而徹底放心,他凝眉道:“與武都相比,漢陽郡距隴西更近,朝廷若要討伐宋建,何故舍近求遠,不從漢陽郡出兵?”

“這應是爲了防備宋建南逃,以及震懾武都、隴西等郡與宋建交好的羌氐。”張魯篤定的說道:“宋建昔年遣使尋我,意圖聯結一氣,可惜這次我幫不了他了。”

駱曜循着張魯的話,從結論倒推緣由,謹慎的分析道:“宋建當初與王國俱爲涼州義從,經營隴西已有十載,實力雖然不大,但頗有聲望。韓遂在涼州爲寇之時,也曾與宋建合縱。如今韓遂歸降朝廷,受拜爲涼州刺史,此戰多半是朝廷想‘引風吹火’,讓韓遂打頭陣,最好是讓他擒獲宋建。非如此,不足以使朝廷信重,韓遂這個涼州刺史也坐不安穩。”

“正是這個道理。”張魯笑道:“即便光武皇帝,亦要先得隴、復望蜀,眼下朝廷也是如此。待明年朝廷詔使韓遂攻伐宋建,我等正好可以徐圖益州。”

駱曜也是深以爲然,他們二人俱是忽視了隔絕在涼州與關中之間的雍州的作用,雍州刺史鍾繇與武都太守韋端等人俱是調節各方利益關係、統一戰線的好手,有他們在雍州懷柔羌氐。雍涼之地,只要朝廷不刺激得太過分,根本毋庸擔心生亂。何況以韓遂狡猾精明的性格,絕不會在朝廷伐蜀的時候出頭,反而會作壁上觀,靜觀成敗。

“這還得多虧了尊堂在綿竹斡旋,我等所奉行的‘大道’方有機會在益州大行。”駱曜直言不諱的說道。

張魯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自然的神色,畢竟讓自己的母親承歡於別人身下,身爲人子再如何也是羞於提及、難以容忍的。若非駱曜與他是同道、又在陰謀詭計上還算是有些用處,張魯哪裡會處處容忍他?

當駱曜來到漢中爲他獻上計策之後,張魯便一直謹記於心,此時因爲母親侍奉外人的事而心生惱恨,他不得不拿此事轉移注意:“如今我已坐擁漢中,巴郡以西的閬中、漢昌等縣也多駐有我麾下部曲。只待明年劉君郎身死,益州無人統御,我等便可揮兵南下,直擊綿竹。那時先擁立劉君郎的幼子劉瑁爲州牧,由我暫代軍務,逐一拿下益州各郡!屆時縱是朝廷派兵南下,也難抵我益州之兵!”

第五十一章 緣定珠結第三百三十一章 鬱郁繁森第二百四十五章 暑氣蒸騰第七十六章 靡不有初第四百二十一章 敢有異心第二十二章 雪泥鴻爪第四百一十一章 嘉言罔伏第五十二章丨不勝憤慨第一百八十章 整軍待命第六十五章 假手他人第一百一十四章 層疊欺壓第三十八章丨柏梁臺上第四百六十三章 謀從此始第七十八章 傳續之典第四十四章丨維王不豫第三十七章 教於宗室第一百五十八章 源水渠清第一百二十八章 畫無失理第一百五十四章 假義凜然第二百八十章 效力傾蓋第三百零八章 夜傳擊柝第三百零二章 如舟在水第四章丨太師歸朝第一百三十八章 衆行賄免第五十章丨能斷取捨第一百八十三章 再接再厲第一百一十章 數往知來第六十二章 馳高鶩遠第一百三十七章 拋磚引玉第八十三章 設心積慮第六十六章丨女之耽兮第一百四十六章 扶持相立第八十二章 連騎擊鞠第一百章 碗轉麴塵第一百九十七章 欲造逆亂第五十八章丨單見淺聞第三百五十四章 少年心事第五百九十八章 君難不死第二百六十七章 早行之人第八十章 先從吏始第一百六十二章 衣冠梟獍第五十九章 夏陽扶荔第二十八章丨校場點兵第二百八十五章 時尤未晚第五十章 抽弦促柱第四百五十五章 詮福釋禍第九十一章 殿前郎衛第四十三章丨夜分乃寐第一零七章丨灞橋折柳第七章 淤塞難免第六十三章 未過其譽第二百二十七章 昭德塞淤第三百四十八章 明惠及下第六十三章丨賊勢甫定第二百三十八章 懸軍深入第六十八章 鉤直餌鹹第三十八章 雪掩承廬第四百零六章 尊長之命第三百三十五章 故事新羹第九十五章 鶴鳴在陰第五十五章 達士徇名第八十六章 織作文繡第五百二十三章 假以調和第八十六章 織作文繡第六章 先屈義聲第五百六十六章 擇人任勢第六章 吳牛喘月第七十二章 頭會箕斂第四百五十章 勢成難輟第三十三章丨御臨中臺第四百七十六章 民生國基第五百八十三章 不相投合第三百二十一章 視事如紋第五十二章 漢化政策第三百五十六章 唯在孝義第六十八章 鉤直餌鹹第六章 先屈義聲第三百七十章 樹下班荊第五章丨昃晷忘餐第二百五十九章 吏不躬親第七十七章 朝露日晞第一百一十二章 保以尊貴第五章 得行道焉第六十二章丨畢力平險第四百七十七章 兢惕在心第一百五十三章 親以身踐第四百零一章 部伍嚴整第一百四十六章 扶持相立第四十一章丨寒宵獨坐第五十一章 分醪之惠第一百七十五章 野麋闖營第二十九章 避籍任官第三百八十四章 語循循然第一百一十一章 孰所致然第四百九十章 未明細故第一百五十三章 親以身踐第九十五章丨分化瓦解第九十一章 逮下無疾第二百八十九章 難自爲謀第二百零三章 奔告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