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混亂之都’就猶如是漂浮在星空中的破敗蜂巢,又像是由無數殘骸搭建而成的一個鋼鐵廢墟。在雷蒙德聯邦,像這樣破舊的太空港簡直一文不值,不過在奧特星雲,這個猶如垃圾場一樣的地方卻是數百萬自由民心中的家園,是他們在這遼闊宇宙中唯一的避難所。
在‘混亂之都’一個僻靜的艙口,卓洛背靠着牆角席地而坐,猶如一名準備踏入角鬥場的角鬥士,默默凝視着窗外被細碎的宇宙塵埃所掩蓋的璀璨星空。
灰濛濛的昏暗天空,這本不該是屬於宇宙的景色。漂泊於宇宙中的人們早已習慣了宇宙無邊的漆黑,以及那如鑽石般閃爍的無數星辰。可在這裡,純淨的黑色卻被如煙雲般的塵埃帶所遮擋,遠方比鄰星那赤紅色的陽光也無法照及到這裡。這是一片被人遺忘的星空,而生活在這片星空下的,則是一羣被世界拋棄了的人們。
行走在‘混亂之都’內,你幾乎看不到任何一塊完整的甲板,連這裡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都是拼裝而成。破舊的太空梭甲板、破舊的艦船甲板,由老式動力爐改造而成的能源系統,各種不同型號卻強行組裝在一起的生態循環系統,以及一些甚至連老傑克都已經辨認不出來的破損機械。
李說的沒錯,這裡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場。按照老傑克的說法,這裡的所有東西都該丟進熔爐了。可對生活在這裡的自由民來說,這裡的任何一樣東西都是他們必不可缺的。
由於資源的短缺,再加上缺乏設備和技術,自由民是整個宇宙中最貧窮的人羣,這使得他們只能像宇宙中的拾荒者那樣不時的出沒於戰場,以及一些專門從事金屬回收的垃圾星。從那些地方,他們會拖走所有他們能夠帶走的東西,並將這些被遺棄的殘骸帶到這裡,用這些殘骸一點點的修築着這個巢穴。
觸摸着這些鏽跡斑斑、凹凸不平的金屬甲板,卓洛不免覺得有些傷感。在外人眼中,他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戮機器。可事實上,只有羅賓才知道,在卓洛那冰山般的外表下,所隱藏的其實是一顆感性的心臟。
他出生於金星,父母都是金星的拓荒者。在九星共和國,前往金星拓荒是最艱苦、也是生還率最低的一項工作。那是一個自然環境比布魯諾行星還要惡劣的地方,除非迫不得已,否則人們寧死也不願意在那樣的地方生活。
而卓洛,卻是在那樣一個地方出生的。
在他童年的記憶中,充斥着類似的場景。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些垃圾在自由民心中的價值,以及自由民內心那深藏着的祈望。
建立王國、奢侈的生活,那是隻屬於富人的追求。對於這羣猶如孤魂野鬼般漂泊在宇宙中的人們來說,能夠吃飽喝足的活過今天便已經算是奢望。所以,他們真正想要的,只是最起碼的生存保障而已。至於誰是‘混亂之都’的主人,他們並不介意。
“相比奪去了他們工作和安定生活的血腥哈里,羅賓應該更容易得到他們的認同吧……”嘆了口氣,卓洛拔出他常用的兩柄短刀,全神貫注的悉心擦拭。
“原來你在這裡。”突然,羅賓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收刀入鞘,卓洛收斂彌散的殺氣,回頭望向羅賓:“你找我?”
“我來確認一下你的狀態。”羅賓託着下巴打量了卓洛一番,開玩笑的笑道:“看樣子你的狀態不錯,腳踏實地,果然對你有幫助。”
羅賓這句玩笑話聽起來似乎像是在奚落卓洛,因爲整個艦隊的人都知道卓洛有一種怪病,並因此偷偷嘲笑過卓洛。但羅賓的奚落卻有着不同的含義,在卓洛的耳中,羅賓這句話更多的夾雜着關心的意味。
“雖然腳下只不過是踩着一塊隕石,但這確實對我有幫助。”卓洛沒有否認羅賓的話,而是反問道:“你呢?做好了再次和我並肩作戰的準備了嗎?”
“……”
卓洛的話讓羅賓面色一僵,沉默了許久,才苦笑着撓頭:“說實話,我有點緊張,所以纔來找你。”
“你在害怕?”
“也許吧……”羅賓有些落寞的在卓洛身邊坐下:“血腥哈里是個可怕的對手,他和同樣出身於雙子星騎士團的阿諾不同。阿諾是扈從,而血腥哈里是個真正的騎士。甚至他還有爲他量身定作的Ⅲ型重步兵裝甲,我怕……”
“你怕我們會輸?”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騎士的可怕,在冥王星,我們幾乎是拼上性命才幹掉了一個騎士,而那時的奧斯頓還沒有裝備Ⅲ型裝甲。假如是裝備狀態,你和我根本不可能贏得那次戰鬥。”
“別忘了,現在我們也有Ⅲ型裝甲。”
“可是我們還無法發揮出Ⅲ型裝甲真正的力量,而血腥哈里的Ⅲ型裝甲卻是爲他量身定作的……”羅賓緊張的握緊了拳頭:“我有預感,他會裝備着Ⅲ型裝甲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膽怯。”端詳着羅賓臉上的神色,卓洛失望的搖頭:“眼前的你不是我所認識的羅賓,我認識的羅賓是個自信的男人,可你卻不是。”
羅賓聞言猛的擡起頭:“我……”
“你對自己的力量失去了自信,是太久沒有聞到血腥味了嗎?別忘了,我們來自哪裡。”卓洛拔出短刀,用力插在羅賓的面前。
“……”
望着深深插入甲板中的那柄短刀,以及那枚始終在卓洛指尖飛舞的虎頭硬幣,羅賓原本渙散的目光漸漸開始變的凌厲起來。
“沒錯,我們是從猛虎營出來的戰士。”伸手勾住卓洛的肩膀,恢復信心的羅賓輕鬆的笑道:“和你聊過之後,我輕鬆多了。”
“我只希望你開戰後別拖我的後腿。”
“你小子~”羅賓在卓洛的胸口猛捶了一拳,而就在這時,李神色匆匆的出現在了艙口。
看到李臉上的神色,羅賓和卓洛‘嚯’的站起身。
“喂……”雙手撐着膝蓋,李用力粗喘了幾聲,目光炯炯的望着若有所悟的羅賓和卓洛:“食人鯊……游回來了~”
……
浩瀚的迷霧之中,一艘傷痕累累的‘刀’式護衛艦艦身傾斜,冒着滾滾濃煙,恍若一條受傷的鯊魚,吃力的撕開細紗般的塵埃,出現在奧特星雲礦區的星空之內。
遭到安斯艾爾三艘‘鯨鯊’護衛艦伏擊的血腥哈里,終究還是逃回了奧特星雲。可是活命的代價,卻是以‘刀’式護衛艦摧毀性的損傷所還來的。
作爲血腥僱傭軍的領導者,血腥哈里非常清楚,自己之所以能讓警方投鼠忌器,讓那些桀驁不遜的海盜們乖乖聽話,所憑藉的正是他手中這艘‘刀’式護衛艦。本來,他還期望着這次的狩獵能夠帶回豐厚的回報,以解決礦區內越發嚴峻的生活物資貧瘠的問題。可現在,他不但沒能帶回人們賴以爲生的生活物資,反而還讓他手中的王牌遭遇了幾乎無法修復的重創,而高達百分之五十的陣亡率,則更是一個血上加霜的數字。
看着那些生還者空洞、灰暗的眼眸,血腥哈里清晰的體會到了他們內心的失落與絕望,他甚至可以預見,從此之後,他麾下的這些戰士將不再是孤高的野狼,而是成爲了夾着尾巴,再也不敢露出牙齒的卑微敗犬。
壓抑的氣氛讓整個艦艙中空氣都彷彿凝固了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嘆息聲、傷者的呻吟聲就猶如迴盪在耳邊的喪鐘,讓血腥哈里的目光越發陰沉。
和其他人不一樣,血腥哈里不甘心就這樣承認失敗。憤恨、不甘、後悔……等等的這些情緒就猶如毒藥一般侵蝕着他的內心,使他變的越發暴虐和瘋狂。
而看着四周那些低頭不語的船員們,血腥哈里的眼前彷彿幻覺一般出現了他們低頭獰笑的樣子。
“是我的人中出現了叛徒?”
“沒錯,假如不是有人背叛,安斯艾爾怎麼可能這麼準確的捕捉到我的行動路線。他們早在一個月以前就開始流露不滿了,他們打算勾結那些海盜然後取代我的位置?是的,一定是這樣……”
“那麼……到底是誰在背後暗算我?哈登、布徹、契剋夫……是他們中的某一個,還是說……他們全部都……”血腥哈里陰沉的眼眸中突然泛起駭人的血光:“不管是誰,他都該死。是的,他們全部都要死”
猛的站起身,血腥哈里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下一把掀翻了他的王座,從王座的下方提出了一隻裝備箱。
“只有你纔是唯一能夠信賴的戰友,只有你纔不會背叛我……”
輕輕撫摸着裝備箱冰涼的金屬表面,血腥哈里突然猶如吸毒般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流露出迷醉的神色。
‘咔’
裝備箱在一聲機簧的脆響聲中層層疊疊的打開,而一個色澤猩紅、外觀猙獰的頭盔,赫然出現在了血腥哈里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