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慢悠悠走了過來,看了看躺屍似的暗衛,咂了咂嘴道“嘖嘖嘖!警惕性這麼差,也能做暗衛?看着這大晟朝當真是無人了!”
葉清弦站起身來,拍了拍沾了萬桃花的衣袖,淡然道“不與他們相干,原是我用了計,我知道那個人給他們下了什麼命令,所以藥倒他們與我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也對,誰能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人會突然發難呢!”
妖治男子敲了敲手中的摺扇,對葉清弦道“咱們走吧!若是再耽擱,城門怕是要落了鎖了。”
葉清弦點頭,跟着男子一前一後走了出去,身後暗衛個個面面相覷,心中慌亂不已。
葉公子要趁夜出城!去哪?離開皇都城嗎!
那個妖治男子有些面熟,他..他好像就是水歡樓的東家!
一個暗衛狠狠的咬向自己的舌尖,濃濃血腥蔓延了整個口腔,巨大的疼痛給了他一些力氣,足以拉開腰間信號筒的力氣。
“啾........砰!”
一道明亮衝破黑暗,在那悶雷般的炸響聲後,絕豔之色在黑暗中綻放,似火似血,熾熱的同時又透着一絲攝骨的冷意。
煙花綻放,驚豔一瞬後便被沉沉夜幕吞噬的乾乾淨淨,一絲痕跡不留。
雖然只有一瞬,但那倩影引得城中所有人的注意。
城門外的密林中有兩人正在策馬趕路,馬蹄聲急促,踏碎了林中的靜謐,其中一人聽到了空中傳來的動靜,繮繩一拉,止住了馬兒前進的腳步,馬兒打了個響鼻,前蹄一擡轉了過來,那人凝眸看着半空中綻放的煙花,眼底隱有複雜。
另一人調轉馬頭過來,問道“言辰怎麼了?”
葉清弦搖頭道“沒什麼,自從出了城這心裡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有些不安。”
“百里,對不住,這次萬一要是有什麼,我怕是要連累你了。”
楮墨“這叫什麼話!你是我兄弟,對兄弟就該兩肋插刀,義無反顧,這是我們做江湖兒女該有的仗義,放心不會有事的,北方的房子我都給你置辦好了,等去了那你就徹底自由了!”
葉清弦看着他,滿眼都是感激,楮墨調轉馬頭,笑道“走吧!從今天起這大晟朝再也沒有葉清弦這個人了,北方倒是會多一個清秀俊朗的少年郎。”
一聲駕後,兩匹駿馬一前一後穿入密林,很快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令天下人期待已久的萬壽節照常進行,宮中張燈結綵,燈火通明,宮婢捧着菜餚酒釀魚貫出入,在宴席上穿梭,各宮的娘娘,皇子公主都盛裝出席,每個人的臉上笑意滿滿,爲他們的九五之尊慶祝生辰。
合宮盛宴熱鬧無比,可唯獨少了一個很重要的人物,那就是壽星皇上。
就在剛剛宴席即將開始時,皇上突然龍體欠安,無法出席,年老的太后只好親自主持大局,與後宮嬪妃,王爺王妃慶祝這普天同慶的大日子。
趙慕遠吃席吃了一半突然被一個小太監拉了去,他認得那個小太監,那是總管太監莨菪新收的徒弟。
這小太監一來就說明那位要見他。
此時宴席上氣氛正熱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被金絲軟被呵護的小嬰孩身上,那是不滿百日的九皇子。
今兒的盛宴不但是爲了給皇上過壽,還爲了給這個小傢伙慶生,萬壽節也是雙喜大宴。
趙慕遠覷了一個機會成功的從宴席上脫了身,小太監領着他往外走,在一個隱秘的角落中停着一輛等候多時的馬車,趙慕遠上了車後,車伕一揚鞭,驅着馬兒快速向宮外趕去。
馬車趕了許久終於停下,小太監催促的聲音從前庭傳來,趙慕遠跳下馬車,只見此處眼熟的緊,仔細一瞧正是隱巷。
這隱巷裡住的人不多,而且有一位剛好他也認識,看來皇上龍體欠安的原因就在隱巷了。
院子裡三步一個守衛,每個人手中持着一個火把,火光明亮,將那巴掌大的小院子照如白晝,趙慕遠四下巡睃,發現所有人都臉色凝重,身上散發着濃濃的不安和嚴肅,大有一種戰爭到來前的徵兆。
趙慕遠當下覺得不對,立刻緊繃了心絃,忐忑不安的向那亮着燭光的小屋走去。
那屋裡只點了一小截蠟燭,跟院子裡的火光相比要黯然許多,趙慕遠剛踏進院子便覺的眼前光線猛地一暗,有些不適應的眯了眯眼睛,腳下也稍稍遲緩一些。
隱隱的他看見屋內一角的牀榻上有一團黑影,三分像人,七分似鬼,只瞧他一動不動的坐在牀角,脊背微微佝着,看着像是個暮年老人,他的身影幾乎與黑暗融爲一體,不!他的身影比黑暗還要陰暗幾分,周身散發着冷冷寒意,像是一個匿在黑暗,極力壓制自己,但卻隨時會發瘋的野獸,他的身上有着令人想要逃離的危險氣息。
待眼睛適應了眼前的一切後,趙慕遠終於看清了牀榻一角坐着的到底是人是鬼了。
那正是龍體欠安,沒有出席合宮盛宴的壽星。
“微臣見過皇上。”
聽到了他的聲音,君臨如夢大醒,終於有了動作,只見他擡眸看向趙慕遠,動作緩慢遲鈍,好似牽線木偶,當兩人目光對上時,趙慕遠心中一沉,不由得向後退縮。
那是怎樣的一種眼神,比夜色還要深沉,隱隱透着一絲森然陰冷,暴戾怒氣滾滾而來,極力壓制情緒的眼底時不時冒出一絲火苗般,幾近瘋狂的弒殺。
趙慕遠心中驟然一沉,暗叫不好,這種眼神是他第二次見到,上一次出現時,皇上頂盔摜甲,馬上激戰,帶領三軍,親自屠殺了邊塞的蠻荒血族。
蠻荒血族整整三千人,合族滅亡,鮮血浸染了三裡沙地。
這一次到底發生了什麼,怎地惹皇上到如此地步!
“思尋....”
那聲音沙啞蒼老,好似迎面而來的塞外風沙,讓人窒息之時毛骨悚然。
“幫朕殺一個人吧!”
趙慕遠心絃一緊,一絲不詳瞬間涌上心頭,他試探問道“皇上想殺誰?”
“一個土匪。”
趙慕遠一身正氣,豈能容忍匪類在皇都橫行,拍着胸脯鏗鏘有力道“區區一個匪類而已,莫說您下旨,就是您不說,我也要爲民除害!”
“皇上,那土匪是誰?臣這就帶兵,連夜剿了他!”
“水歡樓的東家,楮墨。”
趙慕遠臉色一白瞬間沒了聲音,君臨陰陰一笑“捨不得?”
他結結巴巴道“他是闖了什麼禍嗎?皇上有所不知,他性情剛烈,爲人又仗義,平日裡也就是嘴上刁鑽一些,但微臣敢拿性命保證,他絕不會做不利於朝廷之事,若是有什麼,一定是被奸人所害,是誤會..........”
“誤會?!”
君臨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雙眸充血,戾氣爆發,看起來像是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索命的厲鬼。
“你的人把朕的人給拐走了!拐走了!”
“此事是暗衛親眼所見,連畫像都畫出來了,整個南巷子的人都知道他是你趙慕遠的帳中新歡,你告訴我,這其中哪兒來的誤會!”
“趙慕遠你就是個廢物,你是怎麼管教的家裡人,一個小倌你都管不住,朕還能指望你做什麼!”
怒吼之後君臨泄了氣似的跌坐回牀上,聲音隱透一絲委屈“你自兒管教不嚴,害的朕丟了人,若你不是朕的親外甥,朕真想一刀剁了你們倆.............”
趙慕遠被他一頓怒吼嚇出了冷汗,他當真不愧是三法司衙門的人,短短几句話便捋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皇上您的意思是,百里幫葉公子離開了京都!就在剛纔?”
君臨“不是幫!是拐!拐!”
他咬牙切齒道“沒有你家那位在背後挑撥離間,出謀劃策,言辰根本不可能受其蠱惑,離開京都,他....他是離不開朕的........”
“..............”
趙慕遠:到底是誰離不開誰呀?!
“請皇上給思尋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思尋向您保證,一定在三天之內,將葉公子捉拿歸,不!是恭恭敬敬的“請”回來!”
君臨沮喪的低垂着頭,他的表情被黑暗所籠,雖是看不清,但那陰惻惻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若是他不回來,就把你心尖上的小倌帶回來,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不會讓他痛苦太久。”
趙慕遠的聲音無比堅定“皇上放心,臣絕不辱使命!”
燭光搖曳,將他的身影拉的纖長,他緩緩擡眸,目光落在屋內的一口大箱子上,暗衛說那箱子是葉清弦送他的生辰之禮。
他懷着一絲希望打開,只見那箱子裡滿滿當當裝的都是銀子,這是這些年來他派人給他送來的月例錢,誰曾想葉清弦竟然分文未動,現在全部還給了他。
看到這些銀子時他的血都涼了,好似跌進了冰窖一般,明明熱夏,他身上卻沒有一絲溫暖。
他知道葉清弦這是要與他斷了,這個人把從他這得到的一切都還給了他,葉清弦什麼也沒帶走,也什麼都沒留給他,一紙一字都不曾留下。
走的當真是利落,利落的想讓人發狂!
“砰!”
他憤怒的一腳踢翻了那口箱子,嘩啦一聲,銀子散落一地,在月光下熠熠閃爍,散發着刺眼的冰涼。
他期盼已久的生辰之禮就是這沒有溫度的散碎銀子以及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的拋棄!
不是說無情之最帝王家嗎!
他這個世人口中最無情之人竟然在生辰之時被人給甩了!
天底下還有比他更慘的皇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