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晉的第九個春天,遠在千里的豐都,消息再閉塞,帝都再如何壓制,消息還是傳到付晉耳中,比想象來得晚了些。
西元23599年仲夏發生在帝都長安的滅族案,安麒達家族全族遭神秘人狙殺,伏屍百萬,血流成河,無一生還。安麒達府坻成爲無人敢靠近的陰宅,而安麒達左右前後的居民早已舉家搬離,曾經商賈世家聚居的長巷現在人煙漂離,偶爾只見一兩個過街老鼠覓食,安麒達牌匾繡跡斑斑,大門虛掩着,那夜流的血變成黑色斑跡,如惡魔般久久不散。
付晉聽到這個消息,沒有想象中的悲傷,也沒有因爲生活來源的短缺而浮躁不安,他安靜看着眼前的武墨爺爺,身體保持近一個多時辰,兩人都不說話,氣氛壓抑喘不過氣。
付晉想起了母親的信,想起武墨爺爺說過的家族傳統,當一條條線在他眼前縱橫交錯,然後一條條線清晰明瞭陳列在眼前,付晉很想用手去碰摸,想拔開雲霧看太陽的衝動,對安麒達沒有過多感情,甚至能說憎恨冷漠,家,已經離他的世界越走越遠,觸摸不到,看不到。
“如果有一天,你爬上了巔峰,如果你對不盡職的母親,安麒達有絲情感的話,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
“我不知道我的生命終結日,每天都在煎熬中度過,連吃飯都不安,惶惶不能終日,你想象不到刀抵在脖子時無助的呻.吟,來自靈魂的恐懼,靈魂都在顫抖。”
“血,無助………”
武墨-安麒達——
“實現安麒達的偉大復興,你的責任——讓安麒達家族血脈永遠流傳……”
“帶領安麒達重回巔峰……”
………………
腦中交相出現不同內容,有武墨爺爺的,有信的內容,無不再告訴他他的命運早已註定,他所不愛的家已飛灰煙滅,他內心的一絲僥倖不知跑哪去了,父母,會爲了他而棄家族於不顧?最終逃不出道士預言的死亡圈?是他們的偉大,還是真的爲了自己?這種事情付晉重來沒有想過,只會在傳奇小說中出現的情節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無奈灰心茫然佔據他心,未知才最可怕。
他遺落的是世間最遙遠的東西,哪怕一個小小的未來,在他眼中都是充滿毒液的佳餚,他不敢想象有一天能否對得起自己的內心,能否給寄予他厚望的一羣人一個交代,他已經九歲,再過幾年就成年,九年艱辛的過程他不是沒有想過回到長安,過衣食無憂的生活,但他也知道自己是棄子,沒有回到長安的希望。當一切烏雲雷霆散去,當真相大白於天,他茫然,他感慨,他多的無可奈何,誰想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他有強者夢,但這與復興有多大關係,力量雖然也是復興的一部分,但他沒有想象過自己能走哪步,而隱藏在暗中的敵人正等着你暴露以給你雷霆一擊,未知的東西是最可怕的。九歲的少年,本該在親人懷抱中安逸學校生活,但無情歲月剝奪付晉權力,他現在就要爲明天能吃飽肚子而努力。
孤獨,孤獨是他刻在靈魂的印記。
武墨此刻也沉默,他知道付晉的心情,當年他已經比付晉大了不止一倍,依舊前途一片朦朧,當第一次聽說安麒達傳統時震驚的畫面,他也深深感到無能無力,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所有問題迎刃而解,他也如意實現家族傳統,甚至完成得更好。可是自己的例子在付晉身上起到何種作用?他不是我,亦不知他的想法,如果一種事情強加在別人身上,能把人壓跨。
豐都的天氣有點冷了,好像漫長的冬天還沒過,豐都學院初級班寢室,付晉一言不發坐在牀邊,輕輕撫摸手裡的青龍虎魄,金屬的冰冷由指尖傳入心臟,讓他越發冰冷,不是寒冷而寒冷,而是靈魂的寒冷,他似乎看到死神的鐮刀猙獰着朝他咆哮而來,死亡的氣息離自己越來越近,彷彿下一秒刀尖的冰冷就會刺入身體,帶走一身的溫度。
他強迫自己堅強,沒有困難可以打倒自己。
“我已提過你將會面臨的一切,你也不必絕望,安麒達子弟不是遇困難就被打倒的孬種,他們的血液裡流淌着堅韌不曲不撓的勇敢種子,他們是上天的幸運兒,命運之神與他們同在。”
曾經的安麒達讓人聞風散膽,千里過境,寸草不生,戰爭的軸輪是他們崛起的力量,戰爭之神是他們心中不朽的信仰。
當機遇來臨,便是我們一衝飛天的日子,付晉你應該放下心中念頭,一切以修煉爲主,強者才能主宰世界,而不是銅鏽金錢就能把天下握在手中。”武墨不留餘力全面開導付晉,讓他從長安慘劇中掙脫,人一旦失去了鬥志一生便完了,他不想看到付晉繼續低迷,也不能讓安麒達真正成爲洪荒中的一粒沙子,他無臉直面先族。
“武墨爺爺,我沒事,只是想到一些不開心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出什麼問題狀況,我知道我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至少我說安麒達人,沒有任何困難能壓跨我的脊椎。”付晉開始從低迷走出,他心中的一縷悲傷正在淡化,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要堅強生活,正如武墨所說,命運主宰不了我們,我們纔是命運的主宰者。
其實付晉所不知道的事,滅族案在豐都傳了不止一天兩天,而是一段長時間,很多人自然聽說,只是一個沒落的家族,隨之談資便沉降,直至被遺忘,除了一些古董級人物關注一些,其他人則無多大興趣。
豐都學院有一條規定,沒有因爲學生背景強弱而特殊,他們的宗旨單純爲爲大陸培養人才,所以付晉的姓氏鮮爲人知,知道他是安麒達子弟的事除了院長及他的學生商離外無人可知,而院長馬蘭早已知聞事件過程,自然不會把他公佈於世。
付晉又投入緊張又序的修煉中,只是心性更加堅強,修煉更加刻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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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冰川,北方極寒地區,終年零下幾十度,凜冽寒風呼嘯撕裂,裹起一層層雪屑在厚達幾米的冰塊上轉眼呼嘯而過,白茫茫的世界,人煙罕跡,萬物盡失,除了風還是風除了雪還是雪。
冰川邊緣漠北城,氣候暖了一些,但依然是零下十幾度,適合人類生產。成片白頂矮屋隱沒在溝壑中,幾株光禿禿樹木載種在土坡上,積雪壓過,樹枝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春天的氣息離他們遠,漠北的冬天未完。
這裡是漠北最熱鬧的地方,一酒莊,幾十平米寬的吧檯坐滿大漢,他們都是漠北本地居民,冬天少有外人來。
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個黑衣人倒在桌上,顯然是喝醉了,發出輕微的鼾聲,當然在喧囂熱鬧中毫不起眼,沒有人關注他,他們喝他們的。
突然黑衣人身體抖了一下,擡起頭,張開醒鬆的眼睛,看向南方,眼睛猛然睜大,似乎想到什麼隨即放鬆,用自己聽得見得話說:
“呵……小家…夥…醒了。呵呵…”
黑衣人把錢丟在桌上,顫巍巍站起,出了酒莊大門,而後消失在雪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