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阮昭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有種暈眩到,幾乎要摔倒的地步。
不是不是。
傅時潯,你是被魂穿了嗎?
皮下什麼妖孽,速速現形吧!!!
阮昭心底都一連串吐槽後, 深吸一口氣, 望向他, 低聲喊道:“傅時潯。”
因爲有梅敬之在旁邊, 她也不想說太過分的話, 讓傅時潯沒臉, 所以她只喊了一聲, 提醒他剋制,別太得寸進尺。
但有時候這種委婉的提醒, 並不會被輕易get到。
傅時潯看向她:“你怎麼來這裡了?”
反倒是梅敬之突然看向阮昭, 問道:“昭昭,不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阮昭心底冒出不好的預感,一般來說, 這時候問這種話, 就是有人要作妖。
“該不會這位就是你的前男友吧,”梅敬之見阮昭不說話, 倒是自說自話的把傅時潯的身份挑明,還刻意咬重了前男友這三個字。
分明也是在提醒傅時潯,他可沒資格說剛纔那種話。
傅時潯輕掀眼皮,冷淡的看着梅敬之:“該不會你就是昭昭現在的上司吧。”
潛臺詞:你不也就是個上司而已。
阮昭站在中間, 正好聽着這兩人在自己旁邊你來我往,實在不敢這麼幼稚的話, 會出自傅時潯之口。
梅敬之這人行事一向不着邊際,他幹什麼, 阮昭都不會覺得奇怪。
但傅時潯不一樣,他從來都是那副冷淡自持的模樣,能讓他跟個小學雞一樣拌嘴,她不知道該說梅敬之厲害,還是該誇自己有魅力。
“你們兩位繼續吧,我先走了,”阮昭直接甩開兩人往前走。
她轉身往前走,殯儀館的位置靠近郊區,周圍一片山青水綠,連空氣中吹過來的風,都帶着一股初夏清涼的味道。
傅時潯追上來時,她正垂着頭,神色微凝。
“爲什麼會來這裡?”他走在她身邊,步調不緊不慢。
阮昭:“我是因爲之前認識的一個人,很久沒有他的消息,沒想到他去世了。”
“你跟梅敬之共同認識的人?嗯?”傅時潯又是那種直勾勾的眼神。
他眼皮很薄,微掀時像兩片薄薄的利刃,筆直看過來時,如同刮在她心頭。
阮昭沒有說話,但傅時潯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情緒,本來來參加自己恩師的葬禮,他心情就格外低落。這位教授幾乎是他考古生涯的領路人,哪怕年過八十,依舊還在著書論作。
上個月傅時潯見他時,他身體還很好。
可不到一個月,就傳來他住進ICU的消息,但最終還是沒有救回來。
誰知在這種時候,偏偏看見阮昭跟另外一個男人站在一起,兩人穿着同樣黑色系的衣服,從大廳裡走出來,有種莫名其妙的登對感。
這種感覺讓他心底堵得難受,最終還是沒忍住,追了出來。
跟梅敬之的爭鋒相對,並沒有讓他心頭好受點。
他壓根不在乎梅敬之這個人,他在意的是阮昭的態度,明明對他避之不及,卻和梅敬之出雙入對。
傅時潯第一次,有這種無法把控的無力感。
“是我們都認識的人,”阮昭似乎不想多談這個問題,偏頭看向他:“你呢?又爲什麼會在這裡?”
“我們學校一位退休的考古教授去世,”傅時潯平靜道,但平靜的聲音下,有一絲脆弱:“是我的恩師,從我研究生到博士,一直都是他帶我。”
哪怕後來傅時潯成爲北安大學的教授,也是老師一力贊同。
兩人站在樹蔭之下,午後熾燦的陽光從密密實實的枝葉裡透了下來,悄然落在他的肩頭,此刻阮昭才發現他整個人看起來疲倦又冷淡,身上有種驅不散的低氣壓。
阮昭突然問:“需要我陪你去嗎?”
老教授的葬禮不像劉森的那樣喧囂又熱鬧,葬禮禮堂裡放着沉重的哀悼音樂,不時有年輕人進來,放下手中的菊花,深深的鞠躬後離開。
很多老教授的學生,今天都來了。
阮昭跟着傅時潯進去,兩人緩緩走到靈堂前,她仰頭看着面前的巨幅照片。
這是一位面容慈祥溫和的老者,照片的老人嘴角和眼底都噙着淡淡的笑意,彷彿在看着這些來送自己最後一程的學生。
當他們跟家屬行禮之後,傅時潯上前跟老教授的遺孀說:“師母,節哀順變。”
“時潯,”老人原本哭的已經哭不出眼淚,結果此刻看見老教授最喜愛的學生就在眼前,她聲音再次哽咽:“謝謝你,這兩天你一直忙來忙去。老田昏迷的那陣子,只有你跟他說話的時候,他纔有一點反應。”
老人說着又要哭了出來,傅時潯低聲道:“您這兩天也是的,我聽文軒說您昨天也沒怎麼休息。”
文軒是老教授的孫子,跟傅時潯也熟悉。
這會兒老人也瞧見站在他身邊的阮昭,突然問道:“這就是你之前說,想給老田介紹的那姑娘嗎?”
“嗯。”傅時潯輕聲應道。
“可惜老田沒能瞧見,”老人家這會兒心底更難受,“之前你過來陪他吃飯,你走之後,他一直跟我念叨,說你婚禮的時候,他得當證婚人。這說起來也就纔是上個月的事情。”
世事無常這句話,在生死麪前,異常的沉重。
這大半天,阮昭一直陪在傅時潯的身邊,到了傍晚,傅時潯送阮昭出去,到了門口,他看向阮昭:“我還要陪師母他們,就不能送你回家了。”
“沒事,我叫到車了,”阮昭看着他,終於還是說道:“你也節哀順變。”
傅時潯沒忍不住,擡手摸了下她的頭:“謝謝。”
原本阮昭沉默的站着,突然轉頭看向傅時潯:“你跟你的老師提過我?”
傅時潯看着她,嘴角扯出一個小小的弧度,雖然不是笑意,卻格外溫柔:“嗯,老師他知道你。”
似乎阮昭也想到了什麼,她輕聲說:“這位教授,難道就是那位?”
“嗯,他就是我遇到的那位考古隊領隊,那時候他已經六十多歲了,依舊還在考古第一線。”
——考古是爲了還原我們祖先來時的路。
傅時潯跟田教授不是普通的師生關係,可以說他走上考古這條路,就是因爲看到教授奮力保護文物的模樣。
當初在北安大學跟田教授重逢,傅時潯就打定主意,要追隨他的腳步。
因此他們之間更是如父如子。
想起最後一次跟教授聊天時的模樣,教授看着他,有些欣慰的說:“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不會一蹶不振。”
剛跟阮昭分手那陣子,傅時潯整個人頹廢的不像話,把自己放在房間裡,幾天不出來,抽菸酗酒。好不容易願意走出來,可是去阮昭家裡,發現她連房子都賣掉。
這下他連上課的心思都沒有,在開學之前,直接跟學校請了長假。
當時鳴鹿山項目,還需要他繼續主持,系裡自然不會同意他請假。
傅時潯極無所謂的說了一句:“那我就辭職好了。”
他覺得自己什麼都快做不了了,後來他知道雲樘和雲霓兩兄妹還在北安,但是阮昭卻離開了。
他想要去找她,哪怕她不原諒自己,遠遠的看着也好。
這事兒不知怎麼被教授知道,估計是系裡真怕他辭職,想請老教授出山勸說他。好在老教授也只是將他叫到家裡,將自己珍藏了幾十年的酒拿了出來。
他一邊給傅時潯倒酒一邊說道:“原本這酒我就留了給文軒和你結婚用的,結果你們兩個,誰也不爭氣。”
雖然作爲老師,偏心並不可取。
但是老教授確實是偏心傅時潯,他是自己帶的最後一批博士生。
當初幾個學生,有些已經轉行有些乾脆轉了行政,踏踏實實走考古這條路的,就剩下傅時潯一個人。
本來學考古的人就少,能留下來的更是鳳毛麟角。
酒過三巡,老教授看着傅時潯說:“你要辭職也行,但是你想過沒有,萬一那姑娘真的回來,她要是知道你爲了她,連教授的職位都丟了。你以爲這對她來說,是感動嗎?”
“不是,這隻會讓她揹負着更大的壓力,其他人會把你辭職的事情,都怪在她身上。到時候她還能跟你在一起嗎?如果你們之間還有緣分,她早晚還會回來的。”
真正讓傅時潯走出來的,就是老教授的這番話。
這一年多來,他專心做着自己的工作,他知道,她一定會回來的。
阮昭父親的死是橫隔在他們之間的一個天塹。
但是隻要時間足夠漫長和偉大,他相信他能夠跨越這個天塹,畢竟她爸爸最大的心願也是希望她能幸福。
只要跟傅時潯在一起的阮昭,纔是最幸福的阮昭。
他有着這樣的自信。
滴滴。
阮昭叫的網約車到了,她看了一眼車牌,說道:“那我就先走了。”
她慢慢走過去,傅時潯站在那裡,望着她的背影。
突然,在她拉開車門的那一瞬,傅時潯跑了過去,從背後將她緊緊抱住:“昭昭,我們重新在一起吧。”
“世間這麼無常,我們別浪費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