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安隅全身的血液彷彿凝固住了,她僵硬地定在原地,只覺得渾身冰涼,冷得發顫。
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耳朵,她聽着那邊傳來的討論聲。
“真的假的?”
“這是剛剛從指揮部傳出來的消息,你說真的是假的?你們聽過就忘記了,不要傳出去,以免引起恐慌。”
“天啊,駱琛指揮官不會出什麼事吧?聽說他還帶了兒子去,一旦出事的話……”
“駱指揮官是集團聯盟最出色的指揮官,有他在肯定能凱旋而歸,你別瞎說不吉利的話!”
“聽說你大哥還讓兒子去混戰功吧?”
“指揮官才公佈了婚訊,要是真發生意外,他的未婚妻可就慘了,好不容易上位成爲指揮官夫人。”
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討論着,並且張望着尋找伍安隅的下落。
然而這時候,伍安隅已經離開了。她匆匆登上飛機,立即與孟熙華聯繫。
“媽,聽說他們遇到克隆人襲擊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伍安隅的聲音是顫抖的,身體也是顫抖的。
她真的非常害怕,戰場上瞬息萬變,如果發生什麼意外,駱琛和駱樂……
一想到或許會失去他們,伍安隅就彷彿溺水般透不過氣來。
“我聽說了,你別慌,先回來三號莊園。”
與她的慌張相比較,孟熙華顯得平靜很多。
伍安隅飛快趕回去駱三號莊園,她臉上的擔憂從未散去,那些恐慌都全部寫在了臉上,顫巍巍的眼神,如崖邊搖搖欲墜的一塊石頭。
飛機着陸,她提着裙子就往豪宅裡跑去,空軍一號緊緊跟隨在她腳邊。
跑着跑着,她險些崴了腳,愣是沒哼一聲,支撐起來踮着腳又繼續跑。
“媽!”
伍安隅太慌了,她沒有一絲安全感,都還沒看到人就喊叫着,彷彿這樣就能獲得一絲安全感。
孟熙華不慌不忙從私人客廳的茶水間出來,她手裡捧着一隻合上蓋的白瓷杯子,遞給了伍安隅。
“先坐下喝杯茶,我放了些花茶進去,可以安神。”
“謝謝媽。”
伍安隅接過來,她弄弄杯蓋,然而根本沒有心思喝,顫動的眼珠子望過去:“媽,駱琛和駱樂,他們好嗎?”
客廳內,只有牆上的玫瑰雕花壁燈亮着,棗紅色的緞面沙發蒙上一層柔和的光,靜謐安然。
孟熙華臉上的神態很平和,如那柔和的光,給人一種莫名的心安感。
然而,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竟然是:“我不知道。”
伍安隅怔了怔,懷疑是自己聽錯。可意識過來自己並沒有聽錯後,她整個人都傻掉了。
母親大人,你可否不要那麼淡定!你的兒子,你的孫子在戰場,他們遇到了襲擊!那是戰場,隨時都會喪命!
伍安隅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心裡面的情緒,她唯有緊緊地握着手中的杯子,咬着脣。
手背忽然有些沉,伍安隅垂頭,孟熙華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她回頭,與孟熙華的目光撞在一起。
那雙美麗的眼睛裡,全是深沉的情緒,如蔚藍的深洋,風和日麗的表面掩蓋着波瀾壯闊。
“安,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我們慌慌張張也於事無補,只會讓他們在戰場上更加擔心我們。”
娓娓而來的聲音淡淡的,如一縷夏夜中,從花園裡拂來的微風,帶着清香,沁人心脾。
這聲音,彷彿有一種魔力,撫平焦躁和不安。
伍安隅眼裡的慌亂散了些,她啞啞地張張嘴:“可是我很擔心他們。”
“兒子和丈夫都在戰場,擔心是正常的。我曾經比你還要慌亂,每次他們父子到戰場我就開始怕。其實我現在也怕。”
伍安隅愣愣看着身邊的人。怕?她可一點兒都沒看出來。還是和往常一樣,端莊優雅。
孟熙華像是能看出她的心思,笑了笑:“不過都怕那麼多年,什麼都習慣了。”
“他們每一次上戰場,我心裡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所以每一次他們平安歸來,對我來說都是驚喜。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讓自己平靜。”
“繁榮和平生活的背後,總要有人承受槍林彈雨。是苦難,也是榮耀。”
聽着孟熙華一席話,伍安隅似懂非懂地點着頭。
“你先喝茶放鬆一下,早點睡,明天早點起,或許就能聽到好消息了。如果想要找人聊天,隨時可以找我。”
“好。”
孟熙華拍拍她的肩膀,她緩緩走出客廳,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她已經離開自己的視線了,伍安隅還是望着她消失的地方,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這時候她才遲鈍地意識到,孟熙華參加完宴會回來,一身優雅端莊的禮服根本未曾換下。
她一回來,就是先去給她煮了被定驚安神的茶,然後安慰她。
想起來剛纔,還懷疑她一點兒都不在乎駱琛和駱樂,伍安隅心裡有點兒愧疚。
掀起杯蓋,伍安隅緩緩喝了一口茶,微甜回甘,似含着蘭香。
她第一次體會到軍媽軍嫂這個稱呼背後所包含的重量。
別人看到是榮耀,只要身處局中才明白,帶着這頭銜,至親與至愛,便要一次次與生死較量。
她明白,身在其位,必謀其職。軍人的天職就是保護家園的和平,戰亂起,軍人就要平戰亂。
如果沒有戰爭,多好。
伍安隅在客廳坐了一會兒,收拾好杯子回到房間裡去。她沒有回去自己的房間,而是走向駱琛的房間。
洗過澡後,她坐在牀上,抱着被子埋臉上去,用力吸了滿腔的空氣,想將那甜美苦澀的氣息全都留在身體裡。
不管怎樣,一定要平安回來。
……
邊境,寒燼C26星系。
戰艦指揮會議室中,衆人臉上帶着憂色,肩膀微微有些耷拉,腰也有些軟了,動搖了應有的筆挺軍姿。
好不容易擊退了侵略者,可才退回去安全的位置,還沒來得及慶祝就遇到了叛軍的偷襲。
與下座垂頭喪氣的一些軍官不同,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依舊英姿勃發,嚴肅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倦意。。
一身**的軍裝穿在身上,筆挺剛毅,他腰桿始終水平垂直,讓人懷疑他衣服裡面是不是藏着一塊幹板支撐。
會議室內,突然進來一位官兵,他立定行禮:“報告指揮官,被擊中的五號副艦和七號副艦,損毀報告出來了!”
“傷亡人數點算完畢了嗎?”駱琛開口。
天大的事,他都是這種平淡的口吻,可約莫是他的氣度使然,平淡的話語都有千斤分量。
“67人受傷,其中8人重傷,無人死亡。”
駱琛點點頭,擡手甩出損毀報告的全息投影,一個高兩米長寬各數米的投影出現在會議桌子上。
駱琛一言不發,只是看着報告。
其他一衆人看着他,心裡情緒萬千。這位指揮官,該不會已經做好打算,準備殉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