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冰冰臉色煞白,殷紅飽滿的嘴脣哆嗦,她神情緊張望向駱琛,企圖向他求救。
“駱,駱指揮官……”她嗓子發緊,半晌才說出這幾個字。
可駱琛卻是一臉漠然,身處局中又好像置身事外,那雙眼睛看不出情緒,只是望向駱樂,如一座巍峨的高山守在他身後。
除此之外,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其他,也好像根本聽不見她的聲音。
高冰冰終於知道,駱琛不會幫她。她望向臺下,父親脣色發白,額冒汗,驚恐的眼神分明就是讓她不要惹事,趕緊認錯。
她緊緊地咬着脣,心有不甘。
駱樂的目光似是一柄指在她太陽穴的槍,好似隨時要奪取她的性命。
最後,她不堪這種壓力,艱難地啓齒:“對……不起……”
“不是對我說,對我安媽說對不起!”駱樂執拗地要求。
他還是太年輕了,目的達到的欣喜讓他眼睛微微泛起淚光。可他的毅力又遠遠是同齡人不能比較的,他苦苦地忍耐着,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輕易外露。
伍安隅想勸他不要太過咄咄逼人,可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她實在捨不得拂了這小傢伙的好意。她也終於知道駱琛所說的禮物是什麼。
恐怕小傢伙從那天開始就耿耿於懷到今天,只是爲了幫她要回一口氣。
派對氣氛還是很凝重,音樂的旋律再優美都無法緩和這一刻的氣氛。
高冰冰握緊了拳頭,指甲嵌到肉中:“伍安隅,對不起。”
此聲一出,駱樂立即望向伍安隅,看見她淡淡笑着點點頭,他冷冷地望向高冰冰:“下去。”
小傢伙發表了一番感言,他有模有樣地背誦着先前準備好的稿子。
堂皇的言辭之後,駱樂望向駱琛:“我父親是最好的父親,感謝他對我的培育。我最感謝的人,是我的……安媽,她是最偉大的人。”
伍安隅忽然覺得眼睛有點潮溼,這小傢伙,簡直就是說胡話。她做什麼事了?竟然在他口中就成了最偉大的人。
聽着那清脆的聲音,高冰冰只覺得那種被羞辱的感覺怎麼散不去,像有無數只螞蟻爬到身上啃咬,
她無比難堪。邁着沉重的步伐,從舞臺上下來那短短的距離,耗盡了她所有力氣。
她拖着腐敗了一般的身體,走到邊緣的高腳椅上坐下,眼底燃燒着憤恨的情緒,她只能用力地握着拳頭強忍。
“有些人,你不該惹,也不能惹。看上去比一隻兔子還要好欺負,可背後不知道守了多少頭猛獸。”
有一道聲音響起,清澈透亮,如山澗清溪,鮮活悅耳。
高冰冰彷彿中了魔障,不由自主尋聲望去。
身穿白色長褂的男人坐在距離她幾張椅子遠的地方喝着酒,修長勻稱的手指捏捻着杯子,尾指微微翹着,動作看上去很熟練,似乎經常這麼捏東西。
男人清秀的臉孔極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但應該是駐了顏的緣故,二十出頭不是他的真實年紀。
金髮亮得發白,一雙怪異的眼睛瞳色不一樣,一隻是泛着點紫色的藍色,另一隻是泛着點綠色的藍色。
他渾身散發着儒雅內斂的氣質,額前略長的髮絲撩着他如畫的眉眼,冷清素雅,惹人無數肖想,卻不容侵犯。他坐着,靜靜地喝酒,目光在酒杯上。
這張臉相當眼熟,高冰冰凝視着他一會兒,直到目光在那身白色長褂上游動,她纔想起這個人是宇文約翰。
他是當代最偉大傑出的生物科學家之一,讓無數公司,無數集團搶崩頭。不過這個人性格古怪,不喜歡出席公衆場合,而且行蹤飄忽。
高冰冰回神過來,再次向那邊望去,只看見一隻香檳高腳酒杯放在桌子上,宇文約翰已經不在了。
她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宇文約翰對她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或者,那句話根本就不是對她說的?
在一片衣香鬢影,正裝革履中,宇文約翰那一身白色長褂的打扮鶴立雞羣。他穿過人羣,走到駱樂的面前。
“小傢伙,生日快樂。”
宇文約翰揉揉駱樂的腦袋,梳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有些亂了,小傢伙連連搖頭擺脫頭頂上的手。
“我不是小傢伙了!”
“等你長得比我高再說。喏,你的生日禮物。新品種的樹莓,把這些都種下去,明年就能摘了。小饞鬼,開心嗎?”
“謝謝約翰叔,我纔不是小饞鬼,饞的人是……”
駱樂從他手裡奪過試管,說着話就突然頓住,最後氣咻咻地哼了一聲,神態微微有些滯愣。
隨後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揮舞着小手:“爺爺奶奶,這裡!快點過來吃蛋糕!”
一位美婦人挽着一位嚴肅的紳士前來,他們有着極耐看的臉龐,在他們的身上能夠看到一些駱琛的影子,那眉眼,那輪廓。
伍安隅看着他們一家子和親友,感到有些緊張。這些面孔對她十分陌生,她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
“媽媽,吃蛋糕。”駱樂刻意壓低的聲音喚了她回神。
這小傢伙也太執着這個稱呼了,趁着沒有外人在偷偷摸摸也要喚一聲。
伍安隅低頭,看到了一雙寶石般明亮的眼睛,以及一份坦桑果醬冰淇淋蛋糕。這蛋糕正是今天他們做的蛋糕,和其他賓客吃的不同。
接過蛋糕,伍安隅擡頭,正好與駱琛母親孟熙華的目光撞在一起。她禮貌地對美婦人點頭笑了笑。
美婦人也望着她笑,可目光卻遲遲未挪開。她看着伍安隅,似乎想看出點什麼來。目光幽靜深遠,含着許多話,脣卻抿着,不願訴說。
伍安隅沒一會兒就反應過來,她從未見過駱琛妻子的照片或者什麼,但從駱琛口中知道,她和他的妻子長得很像。
大概這也是美婦人用這種目光打量她的原因。
想到這裡,伍安隅坦然接受了她的目光。
“奶奶,吃蛋糕。”
孟熙華從孫子那裡接過蛋糕,她踟躕了一下走向伍安隅:“生活過得好嗎?”
熟人之間拉家常的口吻,伍安隅覺得有幾分不自然,但也很進入到角色中。反正在駱琛父子那裡已經演了那麼久,也不在乎在這位美婦人這裡也繼續演。
“嗯,很好。”
孟熙華用力抿了抿脣,雙眸灼灼流光。
恐怕她也知道,眼前人再也不是曾經的人。簡單問候之後,她的話語止住,捧着蛋糕回到丈夫的身邊。
小小的蛋糕很快就瓜分完畢,駱樂似乎很享受這種親人陪伴在身邊的時刻,一直都笑得很開心,眉目裡全是幸福的色彩。
衆人聚在一起拍照,程芝被安排在小傢伙的身邊,她和駱琛並排站着。
派對似乎在此刻纔是真正開始,慢慢有人走上舞臺,以駱琛一家人爲中心靠近。
“你可以休息,隨意走走吃點東西。”伍安隅充當了一會兒佈景板,駱琛在她耳邊小聲提醒。
聽到這句話,伍安隅一身輕鬆,點點頭,連忙退了下去。終於找到脫身的機會,她還不走嗎?那就真的太傻了!
她的目光在偌大的場地中巡視,想找寧未晞姐弟會合。畢竟他們纔是同類人。她格外慶幸帶了他們來,否則非無聊死不可。
從舞臺上下來,她感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後,回過頭,一抹白色身影在掠過眼睛,似飛向天空的和平鴿。
這人……
“嗨,這個送你。”宇文約翰走到伍安隅面前,將一個小盒子遞給她。
伍安隅皺皺眉,困惑地望向那張清秀無害的臉,覺得這個人臺莫名其妙了。垂在大腿兩側的手虛握着,完全沒有接過那東西的意思。
或者說,正常人都不會無緣無故就接過素未謀面的人遞過來的東西。
“怎麼?別看着我了,快拿着吧。”
宇文約翰揚起迷人蠱惑的笑容,漂亮的藍色調眼睛微微眯起,眼角泛起一絲笑紋。他晃晃手中的盒子,讓她快點接過。
“你爲什麼送我東西?”伍安隅還是不爲所動。
聽到這句話,宇文約翰的笑容更加燦爛,臉頰上出現了兩個淺淺的酒窩:“因爲你長得非常可愛,所以想送你東西。”
“……”伍安隅想對他翻個白眼。
這根本就是調戲的口吻!
和怪人說話那是無法說清的,她也不想說了,往邊上挪開幾步,繞着他走。結果走了兩步,他堵了過來。
“開玩笑,替我給駱琛。你看他被團團圍住,我不好過去。”
伍安隅搖搖頭:“不要!”
“你也拒絕得太利落了吧?”
不由分說,宇文約翰拉起她的手,將盒子往她手心塞去。伍安隅想掙脫,可宇文約翰抓得用力,等她將手掙回來時,東西已經在手心裡。
“幫個忙,不要那麼不近人情。”
“求你行不行?”
“真要我跪下來嗎?”
伍安隅:“……”
他目光突然變得認真,伍安隅被他那真摯的眼神弄得猶豫了,好像拒絕他,是做了一件十惡不赦的事情。
就在這功夫見,宇文約翰雙手放進白色長褂的口袋裡,懶散且悠閒地看着她,兩邊的嘴角揚起,好像很得意的樣子。
這個人到底是怎麼了?腦袋是不是有點問題?
伍安隅在心裡暗暗嘀咕着,看看手中的盒子,無奈嘆一口氣。看見寧未晞他們在角落,她擡步走去。
耳邊響起腳步聲,她微微側目,宇文約翰跟隨在她身旁。
這個人到底怎麼了?這個想法再次出現在她腦海裡。最終她還是決定不管他。
“你喜歡駱琛嗎?”
清澈明亮的聲音傳入耳內,伍安隅腳下一滯,好像走路踢到了一塊大石頭,她幾乎站不穩摔到地上去。
這個傢伙到底在亂說什麼啊!
她的臉頰變得緋紅,鬱悶地望了眼過去:“先生,可以讓我一個人靜一下嗎?”
宇文約翰淡淡笑着,好像沒聽見她的話,他繼續說:“不要喜歡他,離他遠一點。和他走太近,太危險了。”
伍安隅的嘴脣動了動,對他的話感到不滿又感到困惑。
本想不理他,可終究還是忍不住問:“爲什麼?”
爲什麼會危險呢?
她想從那雙奇異而美麗的眼睛腫找到答案。
“因爲我喜歡你。”
清澈的聲音刻意壓得低沉,如薄暮黃昏,霧靄悠悠,有一股神秘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