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爾霍恩一字字,將偏執型人格障礙的具體症狀分析描述出來。每多說一句,小黃鴨就跳出來,鼓動兩隻短小翅膀,“說的太多了!”
“何止是極端自信啊!簡直是迷之自信!本系統可是獨一無二的系統,對宿主的幫助毋庸置疑。可你呢,已經不是超凡者了,還狂妄自大的,不肯抓住一切機會提高等階。”
“嚴重缺乏安全感?害怕被出賣?被傷害?簡直不能更對了!本系統和宿主是共生關係,明明你好我也好,宿主你卻總是懷疑我會害了你!”
“頑固的要命!怎麼勸都不行,剛愎自用!天,這個心理治療師,怎麼火眼金睛?才見過你幾次?就把你看透透的了?”
芸熙聽到小黃鴨的絮叨,受不了的冷哼一聲,“紅燒還是油炸鴨爪?鴨翅膀也行。忘記告訴你,我還喜歡吃鴨頭!”
“去的你的鴨頭!”小黃鴨憤怒起來,翅膀撲哧撲哧,瞬間變成景熙的彬彬有禮模樣。動手整了整領結,兩隻眼睛欲噴火,
“宿主,你再挑釁,當心本系統賞賜你‘全身麻痹二十四小時套餐’,叫你體驗下能想不能動,任由擺佈的感覺!”
“全身麻痹算什麼?”芸熙對這種威脅完全不在意,“忘記我曾經中過毒寡婦的毒素了嗎?”
“呵呵,宿主,我怎麼會忘記你的身體情況?瑟妃的毒素是讓你的神經遲緩麻痹,同時弱化你的器官和中樞感應,讓你的五臟六腑分割開來,各自爲政。
這種毒素佈滿你的身體血液、肌肉、骨骼,表面強大,可並沒有摧毀器官的功能,只是弱化大腦的協調作用,導致你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
嚴格說出來,這種毒性是可以被超凡者的能力壓制下去了。可誰讓你是所有超凡者最弱的一個呢?壓根就沒主動鍛鍊過體質方面?”
“換了雷戰等人,中了毒寡婦的毒,也不會只有等死一條路。醫生就是發現這種毒素是通過神經控制身體,讓你在想吃飯的時候無法控制胃部活動,想走路的時候無法控制腿部肌肉,才放棄其他,只選擇只讓你的大腦移植吧?畢竟只有腦部的話,超凡者的能力強大,還是有一定機率能夠祛除毒素的影響。”
“他賭贏了。就算沒有我的存在,你也有可能活下來。不過,宿主,你不覺得這是命運的安排?我收集了你大腦中的所有毒素,嘿嘿,專門針對你研究出一種新型懲治辦法!”
芸熙一驚,“什麼辦法?”
“答應我一個條件,和這位心理治療師聊聊天,讓他幫你解決心理疾病。”
“我纔沒有心理疾病!”
“你還不承認!那我只有不客氣了!來吧,‘麻痹套餐’!”
景熙陰陰一笑,視線中朝芸熙丟出一團毛線狀的物質。
“可惡啊!”
根本無法躲開攻擊的芸熙,頓時感覺這團毛線物質黏膩膩的,直接黏在她的視網膜中,讓她看什麼都覺得一團漆黑。努力眨眨眼,因爲確定這不是眼睛出的問題,肯定是直接作用在她大腦皮層,說不定是前額葉?該死啊,這樣她的思維能力都會收到影響的!
眨眼好幾下後,漆黑的毛線消失了,可她的半邊身體也酥軟無力起來,左手和右腳傳來的麻木僵硬感,讓她非常生氣,“你到底做了什麼?”
“好好享受吧,宿主!”
說完,景熙就消失了,不管芸熙怎麼呼喚,就是不肯露頭。
此刻,芸熙還在和蓋爾霍恩交談。
她的表情豐富多變,一時不屑蔑視,一時咬牙切齒,一時又驚慌失策,整整五分鐘後,她纔想起,哦,對面還有一個人呢。
“抱歉,蓋爾霍恩先生,我剛剛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回憶。”
“沒事,看你的表情,就知道那些回憶的確難堪。想想也是,不然怎麼會讓你產生人格障礙呢?”
又是人格障礙。
芸熙感覺一肚子鬱悶,但她心胸是非常寬廣了,凡是志同道合(願意爲人類繁衍付出)的異能者、普通人,她都能包容,建立統一戰線。蓋爾霍恩就是說幾句不中聽的話,她還不至於沖人家發火。
“好吧,如果你認爲我有障礙的話。沒關係。或許從末世時代走出來,多多少少都有些障礙吧,只要不影響正常的生活。我認爲無傷大雅。”
“無傷大雅?經歷過末世創傷的,不是應激障礙就是反社會人格,無關緊要嗎?”
蓋恩霍恩搖搖頭,“我之所以願意揹負‘炸死阿爾法十萬冷凍人’的罪名,就是認爲,冷凍倉活下來的所有母星人,都有心理問題。讓星際人用防備、排斥的眼光注意我們,也能接受的。正常人,誰願意坑害十萬同胞?
可我沒想到,星際人壓根不重視心理疾病,也沒有什麼心理治療師。他們看待母星人只有一個判斷標準:遺傳物質,好像攜帶的致病基因越少,價值就越高。”
“比如說你,林恬兒。你分明是一個偏執型人格障礙,雖然沒有到反社會的地步,可你洋洋自得,毫無患病的感覺。你身處在星際社會,先是拋棄了冷凍人立場,又放棄了民族立場,加入了軍隊,也可以毫不猶豫的拒絕軍方的要求。你是在突出個性,還是受人格障礙的支配,自己卻不得而知?”
“人是利益動物,更是羣居動物。正常人都會想要尋求一個團體,再享受孤獨的人也希望被人認可,被崇敬,被需求。你什麼都不要?”
“我……”芸熙被問的張口結舌,半響才反駁道,“這些都是有原因的,你不知具體情況,怎麼能隨便評價?”
“是。”蓋爾霍恩點點頭,“我的確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我看到你做的事情了。一次兩次是巧合,三次四次也是。包括現在發生的事情。聽說你和全星際排行前十的星際廚藝學院鬧翻了?因爲他們把你的學生挖走當老師,取代了你?”
“看來你很關注我。”
“我在剛剛你走神的時候隨便查了下。如果這是在母星,你會這麼對待自己的任職學校嗎?你是華夏族人,華夏的高校中,會接納你這樣的老師嗎?”
芸熙這次生氣了,“這和你什麼關係?”
“和我無關。”
蓋爾霍恩擺擺手,“我就是想說,如果在母星時代,你會用一種溫和的手段解決這件事。畢竟,你是華夏人,華夏的美食我知曉,沒有相當的功夫是不可能學會的。你的那些學生再怎麼聰慧,也不能在兩個月時間學到什麼。”
“你本可以和他們講道理,卻輕易而舉的割捨了廚院的關係,又傲慢的在天網上發表視頻,之後又深海TV對峙。最後,找到我。”
“我是誰?你認出來了,我過去身處的母星勢力和你曾經是對立面。可你卻提出要和我做末世視頻。前提在你曾經出賣所有冷凍人的基礎下。你爲什麼覺得我會同意呢?”
“只因爲這是讓更多的人知道末世時代發生過的事情嗎?你太狂妄了。也太無知了!我對你的人格障礙,實在不抱一絲希望。說什麼‘無傷大雅’,太可怕了,你好像陷入漩渦中,卻毫不知情。你難道沒感覺,人格障礙已經影響到你的交友情況,影響你基本的信任情況?”
一連串的話,說得打算潛水遠遁的小黃鴨都跳出來,不得不鼓掌讚賞,“說得太好了!宿主,你真的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的心理疾病有多嚴重嗎?”
芸熙開始反思。
不停的反思。
她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錯啊!
憑什麼廚院欺騙她,利用她,她還得想着怎麼用溫和手段解決問題?若不是華夏飲食文化博大精深,那兩百多個學生學會了她的手藝,還不知道怎麼DISS她呢!
說她沒有師德,難道這些學生就有半點尊師重道嗎?
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底線,不能受人欺負了,還軟綿綿的表示“沒關係,我強大,所以可以忍受更多的欺負。”
這樣存活的生命,有什麼意義?
芸熙雖然不贊同,不過偶爾別人的好心勸告,也是要聽一聽的,省得一口一個人格障礙,就把她定義成精神病了!
“那麼,蓋爾霍爾先生,我可以道歉。爲我衝突的舉措。您是母星時代著名的心理治療師,可以幫一幫我嗎?”
蓋爾霍恩擡了擡眼皮,“我很想,但我做不到。”
“啊,爲什麼?”
“因爲我是一個憂鬱症患者啊!重度的,有自殺傾向的那種。”
芸熙頓時無言以對。
感情你把我說得體無完膚,自己確是一個無藥可救的重度抑鬱症?
“我做末世視頻,就是對自己的一種治療。過去發生的事情,在星際人眼中,已經過去了一千年了。可在我這裡,還是前不久……我每天都在和抑鬱症對抗。和想自殺的念頭對抗。我的意志力沒有那麼強,所以,拜託不要拖累我了。請走開。”
芸熙默默的關閉了通訊。
她的左手左腳還是麻木的,僵硬狀態,可卻顧不上,沉思了許久,才和小黃鴨說道,“我剛剛……和一個抑鬱症聊天了?”
“一個患有抑鬱症的心理治療師。”
“哎,醫者不自醫啊!”
“可他依舊是個目光敏銳,具有絕佳分析判斷能力的心理治療師。關於你,他一點也沒說錯。”
“沒說錯又有什麼用?他都救不了自己,又怎麼能幫我?”
“這麼說來,宿主你承認自己心理有疾病了?”
芸熙怔怔的,想起剛剛甦醒不久,得知星際歷史的震撼,“雷戰和瑟妃私奔了。背棄了我們的約定誓言。他……曾經向我求婚三次,每一次我都拒絕了。”
“嗯?”
“理由是人類的未來沒有光明,我不想分心。第一次,還有人勸我,事業愛情兩邊可以兼顧。第二次,有人半是埋怨半是嫉妒的,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第三次,就沒人說了。因爲那時我已經晉升超凡了。曾經一同走過來的戰友,死的差不多了。”
“宿主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對雷戰……是真的沒感覺。我可以放心的把後背交給他,把我認定的大業交給他,全心信任他,但我從來沒想過和他一起生活。”芸熙一邊說,一邊低着頭,看自己手心,
“他是我帶出來的,像我的一隻手,那麼親切,那麼親近,曾經爲保護他我不顧一切。可我卻不想嫁給他,從來不想。”
“簡單,你不愛他啊。”
“不對。我愛他,這種愛超過了男女之間的感情。多少夫妻之間的深情,能超過我對他?我傾注了所有!”
“但他和瑟妃私奔,不是,他和誰在一起我都沒意見,可他不該拋棄了星際聯邦!這是我們當初勾畫的人類藍圖,是人類的未來!他拋棄了理想,背棄了當初的誓言!我無法原諒他……”
芸熙越來越激動,最後深深吸一口氣,“我沒有這麼確定的,幸好沒有答應他的求婚!不然在我死後的一千年發現,嫁過這麼個玩意兒,不得嘔死!”
“好吧,宿主,你是幸運的,躲開了一個渣男。”小黃鴨敷衍的說道。
“雷戰不是渣男。他只是……和我三觀不合,我們的理想從來不是一致的。他只是把我的理想當成理想,當我死了,就沒必要委屈自己了。所以,他選擇了瑟妃。”
“宿主,剛剛那個心理治療師說了什麼?偏執型人格障礙?你……真的不打算在挽救一下自己?說不定有救呢?”
“改不了了。”
芸熙哀嘆一聲,用個人終端聯絡到索安,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他。
索安那邊一頭霧水,“什麼?有一位母星時代的心理治療師,說你得了無藥可救的心理疾病,叫做‘偏執型人格障礙’?”
“是的。本來他是很出名的治療師,可以幫我。但他自己也得了危險的心理疾病。每天和疾病對抗,非常辛苦。”
索安皺眉,“那麼,這種疾病的症狀是什麼?”
芸熙聽見自己的聲音,“缺乏安全感,無法建立健康的關係,尤其是對配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