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去!”
足足憋了幾秒鐘,李民主才猛地吼了一嗓子。
“都出去都出去……”
黃躍進老早就在等這句話了,李民主話音未落,黃躍進就急急忙忙向其他聯防隊員擺手,第一個拔腿就往門外跑。
其他人也巴不得李民主有這句話,一個個溜得賊快。
轉眼間,偌大的辦公室就只剩下張方還在猶豫。
張方覺得,自己要是也出去了,辦公室就剩下王爲,李民主,李浩和黑麪四個人了,王爲一對三,很明顯處於劣勢。
李民主的目光冷電般掃了過來,張方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腦袋,但下一刻,又梗起了脖子。
既然已經決定做王爲的死黨,就不能怕!
你越怕,人家越欺負你。
王爲暗暗點頭,說道:“張方,把這兩個王八蛋押到隔壁去關起來,小心別讓他們跑了。要是敢跑的話,給我往死裡揍!”
“不跑不跑……”
李浩一疊聲說道。
他是真的被王爲打怕了,儘管王爲只給他玩了個過肩摔,但那乾淨利落的狠勁實在讓李浩印象深刻。
李民主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頓時就嚇得李浩沒了聲息。
張方押着兩人出了門,在外邊很小心地將辦公室的門緩緩合上。
剛剛還挺熱鬧的辦公室,一下子變得安安靜靜,落針可聞。
李民主也不坐,就這麼直挺挺地站在王爲面前,居高臨下地逼視着他,一言不發,臉色陰沉得可怕。
王爲也不吭聲,又黑又粗的鋼筆在他手上轉來轉去,淡淡地和李民主對視,沒有絲毫退縮之意。沒有親身體會的人很難理解,一個老警察逼視的眼神能造成何等巨大的壓力。
李民主曾經靠着這一手,懾服了不少犯人。
只可惜,他這回是真的遇到對手了。
王爲的老練,半點不在他之下。
“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終於,李民主開口了,再這麼僵持下去,李民主懷疑王爲能跟他耗一晚上。關鍵王爲坐着,他站着。喝了酒的人本來就手腳乏力,李民主氣沖沖而來,站了這麼久,已經感覺很疲累了,現在這麼杵着,完全是憑一股氣在硬撐。
無論如何,在這小子面前不能倒架子。
王爲聳了聳肩,有點無奈地說道:“李所,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纔對吧?”
“我好好的下班回家,打算陪老爸老媽吃頓飯,你卻打發手下的狗崽子來咬人,連頓飯都吃不安生,這就不太厚道了吧?李所!”
王爲聲音有點冷。
“哼,他們是找姓方的討債,跟你有什麼關係?”
李民主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承認這個事他其實心裡一清二楚。
王爲蹙了蹙眉,有些不高興地說道:“李所,這話就有點欺負人了,你到底讓他們幹什麼,難道自己心裡都沒數?大家都是明白人,玩這種花招有什麼意思?”
李民主怒道:“方家欠李長青的錢,你家欠方家的錢,這是兩碼事好吧?方重還不出錢,找誰討債是他的事,我哪裡管得到?”
看來李民主是下定決心要揣着明白裝糊塗了。
王爲沉默片刻,緩緩說道:“好吧,李所,那你說,這個事怎麼處理?”
“簡單,馬上放人。方家欠的錢,可以緩一段時間再還。”
李民主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王爲笑了。
那笑容連李民主見了都覺得自己的處理方法不是那麼妥當。這原本就是李民主開出來的“價”,給了王爲“還價”的餘地。
“李所,這麼處理有點太一廂情願了吧?就這麼處理,那我勞神費力把這兩個混蛋抓到所裡來幹嘛?”
“那你說要怎麼辦?”
李民主反問道。
王爲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說道:“我的處理方法也很簡單,一共三個要求。”
“第一,這幾個混帳東西去給方叔叔賠禮道歉,態度要誠懇。”
“第二,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也必須要實打實,不能放高利貸,利滾利。實際欠李長青多少,就還多少,按照銀行利息來算,多出來的高利息,一概不認賬。”
“第三,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三個混蛋治安拘留七天。往後要是再敢去老方家囉嗦,我打斷他們的狗腿!”
話語說得很平靜,沒有絲毫激越之意,同時卻也顯得堅定無比。
“你開玩笑吧?這樣搞,我還有半點面子嗎?”
剛剛平和了一點的李民主,臉色又變得鐵青。
“李所,想要面子,先得給別人面子,你明白這個道理吧?”
王爲坐直了身子,擡頭望着李民主,嘴角掛着一絲淡淡的笑容。
“我估摸着你不明白,這些年來,你威風慣了,從來都是你一個人說了算,沒有別人開口的餘地。你是不是覺得,無論是誰,都得給你面子?至於你是不是要給別人面子,就看你的心情好不好?”
言辭之間,已經毫不客氣了。
李民主木着臉,冷冷說道:“我威風,是因爲我有這個本事。”
王爲點點頭,說道:“李所,我承認你是個有本事的人。但今天這個事,你確實過分了。咱們之間有矛盾,我們自己解決,你讓人去騷擾我的熟人朋友算怎麼回事?李所,不管做什麼,都要講究個規矩。壞了規矩,就沒有底線了。你今天可以騷擾我的家人朋友,我明天也能夠以牙還牙。”
“這樣搞,沒意思,真的!”
李民主哼了一聲,不說話,不過從他閃爍的眼神看得出來,他其實也有點心虛。
“你還是先把人放了吧。”
稍頃,李民主說道,一屁股在王爲對面坐了下來。
站了這麼久,實在扛不住了。
王爲以一聲冷笑作爲答覆。
他實在不想再跟李民主廢話了,這種人,先前已經吃了那麼大一個虧,還不清醒。難道非得把他送進監獄裡去,他纔會掉眼淚?
李民主蹙起眉頭,從王爲面前抓過煙盒,敲出一支菸來點上,臉上的神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比較柔和起來,也不再像剛纔那樣直勾勾地逼視着王爲。
無疑,李民主是想緩和一下氣氛。
李民主霸道歸霸道,卻不是沒腦子,事實上,他很懂得拿捏進退。
眼看壓不服王爲,只好換一種方法了。
“小王,我們以前沒矛盾吧?”
李民主很愜意地抽了一口煙才長長呼出來,斜乜着王爲,問道。
語氣已經變得很平和。
王爲咧嘴一笑,不置可否。
李民主到底不愧是李民主,剛纔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嚇死人,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吃人。現在居然和他套起了近乎,而且轉變得相當自然,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咱們以前是有點誤會,主要你誤會我了,我沒有要針對你的意思。你剛來那天,也是任務緊,怕耽擱了走漏風聲……”
李民主絮絮叨叨地說道,彷彿兩個老朋友在敞開心扉,深入交流。
王爲臉上保持着微笑,似乎聽得很認真。
如果不是因爲他對李民主的性格極其瞭解,說不定還真就信了這套說辭。
他又不是那種小心眼斤斤計較的傢伙。
看到王爲這種莫測高深的微笑,李民主心裡頭又恨得牙癢癢的。
這小子,奸猾!
太奸猾了。
和他的外表很不相稱。
早知道這樣,當初直截了當拒絕他進二警區不就得了,讓別人頭痛去。
“李所,我是新同志,我當然希望和所裡的其他同志搞好關係,尤其是和領導搞好關係……”
聽着李民主喋喋不休地說了好幾分鐘“掏心掏肺”的內心話,王爲終於表了個態。
李民主輕輕舒了口氣,幾天來,他總算從王爲嘴裡聽到了一句“人話”,還以爲這傢伙屬怪物的呢。
“是啊是啊,要搞好關係要搞好關係,大家都是一個所裡的同志,不搞好關係,工作不好開展嘛。小王啊,我這個人呢,性格很急,脾氣不好。這個事,我知道他們做錯了,我給你道個歉,你不要往心裡去……”
王爲看他一眼,飛快地閃過一抹驚詫。
特麼的,李民主居然給他道歉了?
這和他記憶中的情形,可是不大一樣。
當年,他和李民主惡鬥一場,最終李民主是吃了癟,但也沒向他道過歉。
王爲就退了一步,說道:“這樣吧,李所,既然李浩是你的線人,那這次就原諒他一回,不拘留他了。”
“好好……”
李民主連忙點頭不迭。
知道李浩被王爲逮到了派出所之後,李民主就意識到自己走了步臭棋,自然也設想了好幾種解決此事的方式,不管哪一種方式,都有一個底線,那就是必須放人。
連夜就放。
並不是說李浩就有那麼金貴,連在派出所拘留一夜都不行,主要是關係到李所的面子。
這事是李民主讓他去幹的,結果出了事李民主卻束手無策,李所的面子,那是半點都不剩下了,今後再想安排小兄弟去幹活,就不是那麼靈光。
況且李民主現在不在二警區了,不能直接管老街,以後也很難罩得住那幫線人了。
說是線人,其實多數時候是街面上的混混痞子,屁股下一大堆屎,沒有李民主罩着,真要收拾他們,一抓一個準。
這麼多年來,李民主罩得住,所以“威信”才那麼高。
“不過,李所,我也有個條件,麻煩你把李長青叫過來,我想當面和他算清楚,方可到底欠他多少錢。這個事,咱們今天都了了吧!”
“這個簡單,用不着叫他來!”
李民主說着,一伸手就從王爲面前取過那張白紙借據,兩邊一分,就此撕得粉碎。
王爲就笑。
李民主這是典型的倒驢不倒架,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喜歡顯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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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風!
其實今晚上這個處理結果,並不是王爲想要的,只不過他還得爲方重父子考慮一下。他這邊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徹底扳倒李民主,那就不能把事做絕了。
畢竟方可屁股下邊確實也不乾淨。
他這邊要是下定決心把李浩送去勞教,也擔心李民主反過去找方可的麻煩。
不管是誰,都要按照規則辦事,不能任性。
這個世界,就是那麼現實的。
李民主這回知道了他的厲害,並且也道了歉,估摸着,應該消停一段時間了。
王爲也需要這段時間來站穩腳跟,樹立自己的威望。
先把本職工作做好了,得到了大家的認可,鬥爭纔有底氣。再說,只要李民主從此收斂,王爲也不是非要跟他過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