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客廳裡,還沒到晚上九點,韓英就已經坐立不安,在那裡轉來轉去,南門分局派來陪她的一位女警被她晃得頭暈眼花,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有點緊張起來。
只有白嬌嬌,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裡看電視,雖然包裹在水磨藍牛仔褲裡的兩條修長筆直大腿沒有直接架在茶几上,身子卻也斜斜往沙發裡靠,一副很輕鬆的樣子。
甚至於,白大隊手裡還拿着一包零食。
就沒有女孩子不喜歡零食的,白大隊也不例外,只是平時她不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而已。現如今在兩個不那麼相關的女孩面前,白大隊就不再壓抑自己的天性。
好像,和王爲在一起之後,那個不着調的傢伙正在一點一點,固執地改變着她的許多習慣。
行事作風確實是會受身邊人影響的,尤其是這個人在你心目中越來越重要的時候。
韓英一直轉悠,不肯坐下,白嬌嬌也沒有制止她,由得她去。
現在還早,按照王爲的分析,小猴子要在半夜出動,最少也得是在一點之後。太早了,大多數住戶都沒有睡覺,法師一般是不會冒這種風險的。
現在讓韓英轉累了,等會早早睡着,免得礙手礙腳。
在這樣的行動中,白嬌嬌從來不認爲沒受過專業培訓的韓英能幫得上什麼忙,她就是個累贅。
甚至南門分局那位女同行,白大隊也認爲她是累贅。
南門分局那位女刑警,也不是科班出身,沒受過專業的體能和格鬥訓練。
不過王爲也跟她說過,她倆的任務其實就是讓韓英安心,真正的“戰鬥”不會發生在室內,而是由室外埋伏的人來完成的。
小猴子說到底只是一隻小動物,再受過嚴格訓練,想要硬闖進這門窗全閉的屋子裡來,也不大可能。
它又不是力量型選手。
事實上,在七號樓對面的三號樓二單元一樓的住戶裡,早已有一支黑洞洞的槍口指向這邊。持槍的人國字臉,濃眉大眼,滿面嚴肅,正是谷帥。
他架在窗口的那支槍,有經驗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軍用槍支,而是一支動物園用的麻醉槍。
也就雲都市的動物園纔有這種專業的麻醉槍,要是擱在邊城,可能都找不到這東西。
三號樓二單元一樓這家住戶,剛好是一對結婚沒多久的新人,都是機關幹部,還沒有孩子,男主人湊巧出差去了,女主人知道公安要暫時借用她家來對付犯罪分子,倒是非常的配合,立馬就小包一拎,搬回自己孃家去了,將整套三室一廳的住房都交給了警察同志,給此番行動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只不過年輕的女主顯然對男性刑警缺乏直觀認識,太過於相信這幫糙老爺們了。
短短一個下午,王爲這幫傢伙就毫不客氣地將人家原本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客廳變成了“豬圈”,茶几上茶杯,啤酒瓶,菸灰缸擺得亂七八糟,裝着剩飯剩菜的泡沫盒子用一個大塑料袋胡亂一裹,隨手丟在角落裡。
屋子裡的味道已經開始昇華。
王爲幹出這種事來,還在情理之中,他本就不是什麼風雅人。
但客廳裡除了他,居然還有衛博教授和李副總隊長。滕局原本也要來的,臨時有個重要會議,非得他去參加,沒能趕過來。
這倒也罷了,李副總也是基層刑警出身,對下邊這幫兄弟們的做派完全能表示理解。一幫每日裡殫精竭慮,只想着破案,連老婆都娶不到的糙漢子,你指望他們像保潔阿姨一樣,把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
唯一讓人吃驚的是衛博。
這位看上去溫文爾雅,臉上永遠掛着溫和微笑的大知識分子,居然也和一幫子年輕人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路邊小店裡弄來的幾塊錢的快餐盒飯,吃得津津有味。
本來李副總是想要搞得豐盛一點,客氣一點的,被衛教授斷然拒絕了。
“你以爲我沒在基層待過啊?我在基層掛職的時間,超過三年……得了得了,別費那事,大家平時怎麼弄現在還是怎麼弄!”
教授說話也不無粗魯。
結果人家客廳就變成了這樣子。
牆壁上的掛鐘,纔剛剛指向九點半,大家都知道,離“小鬼”出沒的時間還早得很,就坐在客廳聊天說話,一個個神色輕鬆,若無其事。
這個案子雖然詭異,在這幫老油條眼裡,卻也不算什麼。
想要讓他們都緊張起來,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這種臨戰的輕鬆自在,是真正身經百戰之後纔會自然而然培養出來的。新丁絕對做不到。
大約最嚴肅的人就是谷帥了,他一直都在窗邊仔細觀察着外邊的一切。
在普通的麻醉槍上,谷局長創造性的加上了夜視瞄準儀。
今兒晚上並不是月圓之夜,夜半時分,能借助的月光不夠,自然能見度不佳,當然,小區的公共照明還是有的,但也不是特別的明亮。
關鍵目標太小。
按照王爲的推測,這種小猴子的體型大小,絕對不會超過普通家貓。
這一點,從現場收集到的幾枚腳印就能看出端倪。
腳印已經送給動物專家去鑑別,動物專家給出的答案,也說極有可能是某種靈長類動物留下來的,體型不小。
這麼小的動物,又是在暗夜中活動,身上的毛髮,肯定也不會是那種特別引人矚目的顏色。一不留神,就算近在咫尺,也未必能發現得了。
三號樓和七號樓中間的直線距離,差不多有十二米,加上從一樓向四樓仰射,距離更遠,應該有十五六米。
麻醉槍是以氣體驅動的,最大射程四十米,真正的有效射程也就是二十米左右。
超過二十米,麻醉針的飛行軌跡會發生明顯的偏離,射擊精度大打折扣。
畢竟麻醉槍槍膛裡沒有膛線,麻醉針飛離槍口之後,是靠尾翼來穩定飛行軌跡的,而不是像普通子彈那樣旋轉飛行,射擊精度原本就遠遠不如制式步槍。
要知道,麻醉槍原本就是爲麻醉大型猛獸而設計的,像獅子老虎之類,目標非常龐大醒目,在二十米之外射擊這種大型猛獸,命中率基本上還是能保證的。
但在黑夜之中,以麻醉槍遠距離射擊家貓大小的活動目標,都槍法要求之高,簡直到了變態的程度。
縱算是谷帥這樣一等一的神槍手,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他也知道,離“小鬼”現身的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卻一點不敢掉以輕心。能不能順藤摸瓜找到隱藏在背後的法師,就看此番能不能順利抓到小鬼。
當然,小鬼是不是一定會在今晚出現,那也是誰都不清楚的。
全看法師自己怎麼想。
他想什麼時候放小鬼出來,就什麼時候放,主動權完全在他手裡,警察這邊,只能被動等待。
這就更需要耐心了。
不過王爲堅信,朱海潮一定會忍耐不住的。
他現在應該已經進入了某種固定的思維模式,對羅家灣那個工廠,那塊地皮,勢在必得。任何擋他財路的人,都必須被清除掉。
法師又是那樣的威力無窮,從未失手,也從來都沒引起過警察的懷疑,這樣好用的工具,爲什麼不多用幾次?
把韓家父女都幹掉,看誰還跟跟他朱老闆競爭。
谷帥嘴裡不說什麼,心裡面對王爲這個分析還是比較認可。說到底他也是資深刑警,大家的思維模式,都是相似的。
換他是朱海潮,也絕不會半途而廢。
如同王爲說的那樣,朱海潮這類人,之所以能成功,就是比普通人多了幾分韌性,認定的事絕不回頭。其實任何一個在自己的領域作出大成就的人,都有這種特質。
淺嘗輒止,動不動就放棄,向後轉的人,幹什麼都不可能成功。
朱海潮一定會再來,法師一定會再來,小鬼也一定會出現。
王爲還分析說,小鬼出動的時候,法師隱身之所應該也不會隔得太遠。當然,王爲也坦承,這純粹是一個推測,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
或許,小鬼訓練得非常到位,可以遠距離“機動”,也不可知。
饒是如此,谷帥還是專門安排了兩組人,在周邊進行便衣巡邏,巡邏範圍以幹部小區爲中心,直徑五百米之內。
這其實是一個相當廣大的範圍了,兩組人想要面面俱到,實所難能。
不過谷帥從當地派出所抽調了熟悉地形的資深民警帶隊,他們比分局刑偵大隊的同志更加清楚,這附近有什麼地方是最適合藏身的。
只是,法師如果是一個人單獨行動的話,這麼廣大的範圍內,容身之所還真是太多太多,縱算是當地派出所最資深的民警,也很難找得到。
不管怎麼說,這個安排也是必不可少的。
衛博和李作勇都很讚賞。
眼見谷帥自從吃過晚飯之後,就一直待在窗邊,時值仲夏,屋子裡雖然開了空調,谷帥所處的這個位置,卻在臥室的一角,悶熱得很,幾個小時下來,谷帥的短袖襯衣背心處溼了一大塊。
李作勇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放鬆一下,休息一會,就算小鬼今晚出動,也沒那麼早。去客廳喝杯水。”
谷帥在省廳刑偵總隊的時候,李作勇很欣賞他,見他這麼認真負責,也有點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