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個什麼意見?”
海鳳鳴的臉色也很不好看,手裡還夾着一支菸。
會議室裡幾十個人,大家出奇一致的疲憊,出奇一致的鬱悶。海局作爲事實上的專案組長,他的心情纔是最鬱悶的。
“我覺得,有沒有可能是流竄作案?”
“流竄作案?怎麼可能?”
不等海鳳鳴開口,就有人驚呼出聲了,倒不是刻意針對老易去反駁他,而是自然而然脫口而出,覺得老易這個說法跟自己腦海中的想法太不一樣了。
“怎麼不可能?這個嫌犯也可能是住在郊區或者住在下邊縣裡的,隔段時間就跑到市裡來作案,做完案又跑回家裡去。”
老易氣哼哼地說道。
這也算是流竄作案吧,雖然跟大夥理解的流竄作案有所不同。
“真要是那樣,範圍就太大了,沒法查……”
頓時就有人這麼說道。
這也是實話,單是市區有針對性的指紋採集和血樣採集,工作量就已經大到令人頭暈,這要是再把郊區和下邊的縣算進去,那還得了?
單是這個採樣比對的工作,就得搞上個一年半載的,而且遺漏的肯定也很多,縱算犯罪嫌疑人確實是住在郊區或者下邊縣裡,他漏過去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巖門市公安局自打成立以來,就沒搞過這麼大規模大範圍的採樣比對。
真的定性爲流竄作案,幾乎就等於宣佈這個案子成了懸案。
在沒有得到更進一步線索的情況下,案件偵破至此就陷入了停滯之中,很難再進行下去。
“這個可能性不大。”
是劉浪的聲音。
“從案發現場勘查的情況來看,這個傢伙每次作案都是經過周密計劃的,對現場情況十分熟悉,這樣做很明顯是經過反覆踩點的。如果是流竄作案,嫌犯很難做到這一點。而且如果他是下邊縣城的人,在縣城也一樣可以作案,爲什麼非要跑到市裡來?我認爲,嫌犯就在市區,只是我們暫時還沒把他找出來。”
劉浪臉上的疲憊比所有人更甚,眼神卻無比之堅定。
顯然對自己的判斷有十足自信。
“……”
老易沒有再說什麼,但誰都看得出來,他不是那麼服氣。
“我們現在這麼大張旗鼓地搞摸底排查,採集指紋血樣,會不會把真正的嫌犯嚇住,從此不再冒頭?”
有人禁不住這樣擔心。
“他不再冒頭了最好,就不會再害人了……”
立馬就有人脫口而出,卻只說到一半,聲音就變小了,顯然是想到了什麼不妥的地方。
誠然,如果嫌犯被嚇住,就此銷聲匿跡,再不露面,確確實實就不會再有女性受到他的傷害,但如此一來,這個案子就更加難破了。
這本就是一個兩難的邏輯。
一時間,會議室再次陷入了寂靜之中。
難堪的沉默。
“其他同志還有什麼新的看法嗎?都談談吧,都談談,大家集思廣益……”
海鳳鳴蹙起眉頭,說道。
還是沒人說話。
足足沉默了十來秒鐘,王爲才忽然說道:“劉支,吳燕恢復得怎麼樣了?能去現場了嗎?”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吳燕雙小臂骨折,現在纔過去了二十來天,離完全痊癒還早得很。不過只是去現場模擬一下案發當時的情況,倒也不一定非要等到骨折完全恢復。
“現場倒是可以去了,但估計作用不大。”
劉浪沒好氣地說道。
吳燕那邊,最開始的幾天,他幾乎是每天都要過去一趟的,看看她能提供什麼有價值的線索,結果卻讓人相當失望。
案發的時候,天太黑,她又被制服得太快,案犯還蒙着面,她完全說不出個名堂來,就是一位的驚恐害怕。
王爲點點頭,又說道:“吳燕說她當時一下就暈過去了,不知道嫌犯有沒有使用什麼藥物?”
“沒有。醫院檢查過,確定嫌犯沒有使用化學藥物……吳燕是受驚嚇過度暈過去的。”
“嗯……也不一定就是受驚嚇過度……”
王爲輕輕頷首,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
劉浪眼裡頓時就閃過一抹譏諷之色,冷笑着說道:“不是受驚嚇過度,也不是用了化學藥物,她是怎麼暈過去的?難道是武林高手的點穴功夫?”
會議室裡頓時響起一陣輕輕的鬨笑聲。
也不知道爲什麼,劉浪就是跟王爲不對路,每次王爲只要一開口,劉浪就沒個好臉色,更沒個好語氣,總是忍不住要冷嘲熱諷一番。
劉支隊被氣功大師欺騙過,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和王爲第一次在公安局大門前見面,就給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人就是這樣,一旦壞印象形成了,就很難改。
最重要的應該是王爲死死盯住嫌犯“武林高手”的身份,讓劉浪渾身不得勁。
因爲在這個領域,王爲和谷帥纔是“權威”,其他刑警都不好開口。
這讓劉浪有一種被排除在外,不受重視的感覺。
對一個極其自信,甚至獨斷專行慣了的人來說,這種感覺簡直糟糕之至。
真要是在這個方面打開了缺口,劉浪就太沒面子了。豈不是說,倘若沒有王爲參與,這個案子就永遠都破不了啦?
王爲要是省廳來的資深專家也就罷了,巖門市的同行沒啥好丟臉的。關鍵王爲是邊城臨時借調過來幫忙的,還那麼年輕,聽說剛剛參加工作一年多時間。
被這樣一個“小屁孩”比了下去,簡直就是啪啪打臉啊。
不能忍!
“在沒有找到最後的答案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王爲不鹹不淡地回了他一句。
他之所以想要吳燕去現場,可不僅僅只是簡單的案情復原,而是想要親自動手,在吳燕身上“複製”一下當天晚上嫌犯瞬間制服吳燕並且把她搞暈過去的手法。只有這樣,他才能更加準確更加直觀地判斷出嫌犯到底是什麼樣的“流派”。
不管劉浪相不相信,王爲自己心裡清楚,天南武術流派確確實實是存在的,其中一些還很厲害。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證。
但吳燕的骨折還遠遠不曾痊癒,這個“復原演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做。
現在,倒是不必跟劉浪提起,沒的又引起什麼不必要的爭論。
情況明擺着,他連續三屆天南警校擒拿格鬥大賽冠軍並不能“說服”劉浪,劉浪或許會承認他身手了得,卻絕不會認爲,這對破案有幫助。除非他真能循着這個思路抓到犯罪嫌疑人,不然劉浪永遠都不會口服心服的。
你能打是事實,但跟破案沒關係。
這就是劉浪目前的邏輯。
你只要抓不到犯罪嫌疑人,就永遠都不能說他的邏輯錯了。
果然,劉浪又冷哼了一聲,儘管沒有再說什麼,但那種不屑於跟你多講的神態,卻是表露無遺。
“劉浪!”
海鳳鳴看不過去,瞪了他一眼,有點不悅地喝道。
這個老劉,一點都不注意團結。
人家王爲年輕歸年輕,到底也是省廳請過來幫忙的,看上去司馬廳長和李作勇副總隊長都對他很看重,你劉浪總是這麼個態度,怎麼行?
讓其他省廳支援來的同志怎麼想?
合着千里迢迢跑到這裡來幫你們破案,和本地同志一樣,不分晝夜地奮戰在第一線,反倒錯了不成?
劉浪就是情商太低。
不然的話,以他的功勞和資歷,其實是有機會出任刑偵支隊支隊長的。
劉浪對海鳳鳴還是十分尊重的,海鳳鳴紮紮實實是他的老上級老前輩,他剛入行的時候,就是在海鳳鳴手下,海局這麼喝他一嗓子,他就老實了。
不過私下裡還是撇了撇嘴。
無疑,這不是對海鳳鳴不滿,是對王爲不滿。
年輕人,前輩的好經驗不學,總喜歡搞什麼標新立異。
這次案情分析會,最終又是“無疾而終”,沒有分析出新的線索和新的思路來,會議室長時間陷入沉默之後,海鳳鳴和李作勇交換了一下眼神之後,很無奈地宣佈散會。
離開會議室之後,谷帥像是很隨意地對王爲說道:“過兩天我也要回去了……”
王爲點點頭,沒吭聲。
一轉眼間,他們就過來二十多天了,時間快進入十一月。谷帥是雲都南門分局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不可能長時間離開自己的工作崗位,南門分局那邊,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催他儘早返回局裡去。南門分局也一大堆工作等着他回去完成。
其實邊城那邊,也已經給白嬌嬌打過兩次電話了,讓她儘早回去。
自家的刑偵大隊長,總是待在巖門,也不是個事。
倒是沒有人催王爲。
因爲王爲就算不來巖門,眼下也該在“寶元公司詐騙案”專案組呆着,禁毒大隊的工作,有和平負責,他肩上的擔子,還不算太重。
一把手和二把手,區別還是很大的。
“這個案子,估計會懸起來了,只能等下次……”
說到這裡,谷帥把後半段話嚥了回去,這對谷帥來說,真是相當罕見的情況。
實在這話不好說出口來。
等下次?
言下之意豈不就是要等犯罪嫌疑人再一次冒出來?
又不知哪位無辜的女性要遭到殘害了!
王爲的臉色也是微微一變,不過還是沒說話。
眼下他也找不到好辦法來破案,說什麼都沒用。
王爲其實並不是那種喜歡先說後乾的性格,除非有十足把握,否則他也是奉行“先幹後說”甚至只幹不說原則的。
話說出口了,就不能改,也收不回來。
當然還是慎重點好,省得爲人所笑。
根據他多年的刑警經驗來看,只要犯罪嫌疑人沒抓住,遲早他是會冒出來的,這種嫌犯,心理扭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有強迫症的。隔一段時間不犯案,就會受不了。
下一次犯案,會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