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分析會散會,大家三三兩兩離開。
劉浪回到重案大隊辦公室,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點起一支菸,慢慢抽着,板着臉,沒有絲毫破案後的喜悅和振奮,反倒滿腹心事的模樣。
王爲微笑着進了重案大隊辦公室,徑直來到劉浪辦公桌前。
“劉支,案子破了,一起吃個飯吧?我請你。”
王爲笑着說道。
劉浪擡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說道:“王大客氣了,要請也是我請你啊,你是客人,哪有讓你請客的道理?”
王爲笑道:“哈哈,誰請都一樣。要不,現在就走吧,找個地方好好撮一頓。大傢伙辛苦了一個月,也該喘口氣不是?”
劉浪就笑,眼睛眯縫起來,眼神盯在王爲臉上,刀子似的,緩緩說道:“王大,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不要拐彎抹角了,大家都是男人!”
王爲還在笑,只不過那笑容看上去,總是有點古怪。
“男人?”
“我怎麼不覺得呢?”
劉浪臉上的笑容倏忽間不見了,冷冷問道:“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不明白啊?”
王爲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眼神變得有點冷。
“這個案子,能結案嗎?你覺得能結案嗎?”
“怎麼就不能結案了?王大是想要教我怎麼破案嗎?”
劉浪頓時就梗起了脖子,歪着腦袋望向王爲,臉色大爲不善。
王爲“嗤”地一聲,一擺手,說道:“劉支,沒必要用這種話來堵我的嘴。這個案子到底能不能結案,你其實比我清楚。就算你現在把一切都推到丁志平身上,那也是自欺欺人。”
這邊的爭執立馬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不但重案大隊的隊員們圍攏過來,刑偵支隊其他大隊的隊員們也都涌到這邊來“看熱鬧”。
好在周金沙和市局其他領導都已經離開刑偵支隊辦公區域,不然肯定也會驚動領導們了。
江中翰一看情況不對,馬上擠過來,站在王爲身邊,急急忙忙說道:“王大王大,有什麼話不要在這裡說,私下說私下說,一切都好商量是不是?”
你小子在這裡吵起來,很快就要鬧得滿院子皆知了。
重案大隊辦公室隔音效果又不好。
其實江中翰是不清楚王爲那脾氣,他沒有在剛纔的案情分析會上直接跳出來“表示不服”已經算是很給周金沙和巖門市同事們面子了。這個案子要是發生在邊城,誰特麼敢這樣結案,王爲肯定第一個跳出來。
“現在不就是私下說麼?”
王爲反問道,隨即又盯住了劉浪。
“劉支,我們都心裡有數,丁志平不可能是那個兇手。夏書華是他殺的,這沒錯。但其他案子,跟他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
劉浪也不甘示弱。
如同王爲所言,將丁志平認定爲“連環殺人強姦殘害女性案”的兇手,劉浪心裡不是沒有打過鼓。
他知道不完全對!
這個案子的兇手也許另有其人。
但王爲這麼咄咄逼人,劉支可不吃這一套。
從一開始,他就看王爲不順眼,所以這個話要是別人來跟他說,而且不是這種“嘲諷式”的語氣,劉浪也不會是這樣的態度。
比如換了谷帥和白嬌嬌中的任何一個,劉浪的態度都要好得多。
偏偏就是這個王爲,讓他心裡很不爽。
看上去連谷帥和白嬌嬌都是以他爲首的。
憑什麼?
要知道,谷帥是雲都市南門分局的副局長,雖然級別和職務跟他這個巖門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似乎差不多,但論實權,論將來的上升空間,他是拍馬都趕不上谷帥的。
現在,谷帥卻站在王爲背後。
劉浪格外覺得不爽。
“當初我們給嫌犯畫像,就說了,這個嫌犯心理扭曲,極有可能是從小就生活在單親家庭。丁志平就是這樣,而且他有個酒鬼父親,喝醉了酒就經常打他。這一條,完全套得上。”
劉浪猛地站起身來,衝王爲叫道。
“第二,他作案的手法,和三年前鹽業公司職工宿舍馬淑珍被害案完全相同。不是同一個人,作案手法會這樣雷同?”
“第三,他會武術,是散打高手,身手敏捷,強壯有力。這一點,是你自己提出來的。怎麼,你現在想要否認嗎?夏書華手腕上那個淤青的痕跡,你說的‘間使穴’,一旦扣住,就會讓受害人渾身發麻,失去反抗的力量。難道這也是巧合?”
“第四,他的血型和犯罪嫌疑人的血型完全一致。”
“有這麼多重合的地方,他怎麼就跟這些案子沒關係了?”
劉浪越說越是激動,到後來幾乎是用吼的,脖子上青筋暴綻,雙眼死死盯住王爲,彷彿要將眼光變成兩條鐵棍,狠狠砸在王爲的腦袋上,把他砸醒來。
圍觀的刑警們,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實話說,他們心中也確實有疑問,不能完全接受丁志平就是“連環殺人狂魔”這樣的結論,只是誰都不好像王爲這樣,直接向劉浪提出質疑。
畢竟他們都是巖門市局的,不像王爲是邊城那邊借調過來幫忙的。
王爲不怕得罪劉浪,甚至都不怕得罪周金沙。
他們可不一樣。
現在聽劉浪這麼一吼,大家心中的疑惑,似乎都減少了。
嗯嗯,也許真是自己想多了,想得太複雜。
“那他怎麼又死了?”
王爲問道。
“他畏罪自殺!”
“你信?”
劉浪叫道:“憑什麼不信?你們不要總是把犯罪分子想得那麼厲害,想得那麼強大,他們也是人,也一樣會緊張,會害怕,他們不是機器。明明知道自己死罪難逃了,選擇自殺不是很正常的嗎?”
王爲就笑了。
既然巖門市公安局選擇“結案”,那麼對於這些明顯的疑問,自然會有一整套的答案。儘管有些答案好像似是而非,關鍵丁志平已經死了,死人是開不了口的,也就沒有辦法進一步覈實。
換句話說,只要理論上解釋得通,這個答案就是可以被接受的。
反正你就算懷疑,也找不出什麼特別過硬的反證。
“劉支,真正的兇手沒有抓到,我們就結案,就撤銷專案組,就撒手不管,這是很不負責任的。下一次,還不知道是誰倒黴呢。”
王爲盯着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咱們現在不管,跟兇手就是同謀!”
衆人看到,劉浪原本鐵青的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彷彿渾身的血液,都在瞬間彙集到了頭部,將他脖子上,額頭上的每一條血管,都鼓脹起來。
死死盯住王爲,那神情,十足嚇人,彷彿要一口將王爲吞下去。
所有人都心中一跳。
他們太瞭解劉浪了,這是他徹底爆發的前兆。
劉浪一旦徹底爆發,那就是歇斯底里的,不管什麼禁忌,在他眼裡都不值一文。
可是巖門市局的人不瞭解的是,王爲也是這種性格。
一旦他認準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好在這個時候,有一位可以終結這次爭論的強勢人物出現了。
“王爲!”
一聲低喝,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往門口看去,並且自動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
李作勇。
剛纔沒有出現在案情分析會上的李副總隊長忽然在重案大隊辦公室門口冒了出來,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自然爲之一緩。
不管是王爲還是劉浪,在這位全省公認的刑偵專家面前,都沒有炸翅的資格。
無論在哪個系統內部,資歷這東西,永遠都是很重要的,必不可少。
李作勇大步進門,走到王爲面前,瞪了他一眼。
這位平時看上去很和氣,沒有什麼架子,喜歡和普通基層民警打成一片的李總隊,此刻臉色說不出的嚴肅,眼神更是凌厲無比。大家跟李總隊一起工作了將近一個月,幾乎從未在李總隊臉上,眼裡看到這樣的神色。
“想喝酒是吧?”
“嗯。”
王爲點點頭。
“走,我請你喝。”
“好。”
王爲咧嘴一笑,跟在李作勇身後,轉身就走。
自始至終,李作勇沒有看劉浪一眼,更沒有跟他說一句話。
谷帥和白嬌嬌也是一聲不吭,跟在王爲身後。
劉浪已經漲得通紅的臉,瞬間又變得鐵青。
重案大隊辦公室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十分的鬱悶,每個人都訕訕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默默坐下去,或者點菸或者喝茶,就是沒人說話。
哪怕“今天天氣真好”之類的廢話都沒人說。
原本圍在外邊“看熱鬧”的其他大隊的刑警們,也一個個默默離去,誰都不吭聲,整個刑偵支隊辦公區域,都籠罩在這種沉悶的氣氛之中。
到了門口,王爲才發現,李作勇的專用警車並沒有在。
“開你的車,你請客。”
李作勇看着他,淡淡說道。
王爲頓時就嚷嚷起來:“不是吧,李總隊……不是說你請我喝酒嗎?”
“誰叫你那麼有錢的?”
李作勇瞪他一眼,理直氣壯地說道。
谷帥和白嬌嬌嘴角都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王爲有錢,是個富二代,怕是名聲在外了。
王大隊被憋得!
只好嘀咕着去停車棚那邊開自己的車過來。
“這年頭,有錢也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