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小夥子雖然不是醫生,但說的話也不算太離譜。
吳燕並沒有和想象中那樣躺在牀上,身體上插滿各種管子,而是坐在窗邊的小凳子上吃早餐,右手拿着湯匙,一點點往嘴裡送稀飯。
稀飯旁邊,則擺着一個包子。
聽到門口的對話聲,吳燕已經停止用餐,站起身來,面對門外。
她的丈夫也在一旁陪同。
吳燕的丈夫也是老師,和吳燕在同一所小學教書,兩口子新婚燕爾,感情很好,沒想到就攤上了這檔子事,不過現在看來,吳燕受辱並沒有導致家庭破裂。據保護吳燕的警察反應,這一個月來,多數時候是吳燕的丈夫在醫院陪牀,偶爾是吳燕的媽媽或者妹妹過來“代班”。
在開頭最艱難的那段時間,吳燕的丈夫給了吳燕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的鼓勵和安慰,是吳燕挺過危險期的重要原因。
真正相愛的人,是不會被任何磨難打垮的。
小夥子斯文秀氣,話不多,看上去甚至還有幾分靦腆,據說他年紀也比吳燕略小几個月,還是一段姐弟戀。相對來說,吳燕應該是婚姻中比較強勢的一方。
要不是這種風風火火的女強人性格,吳燕也不會深夜一個人在石湖公園跑步鍛鍊身體了。
見到劉浪等人進門,吳燕就主動打起了招呼。
“劉支隊長,白大隊長,谷局長,王大隊長……”
她不是“業內人士”,對這幾位都用上了“全稱”。也虧得她好記性,劉浪固然來過好幾回,王爲,谷帥,白嬌嬌以前卻只來過一次,居然就把每個人都記住了。
這樣一個記憶力超強的女青年,卻沒辦法提供任何一點有關嫌犯長相的信息,可見她是真的沒看清楚嫌犯長什麼模樣。
看上去,吳燕的氣色很不錯,兩頰浮起了紅暈,水靈靈的,恢復了青春女郎應有的活力和神采。
王爲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右臂之上。
上次他到醫院來看吳燕的時候,吳燕兩隻胳膊上都打着厚厚的石膏,纏着繃帶,吊在脖子上。現在右臂的石膏已經拆了,只有左臂還打着石膏,吊着綁帶。
“右臂已經恢復了?”
王爲有點驚喜。
吳燕連忙說道:“是的,好得差不多了,本來這隻手的骨折情況就要輕得多,醫生說,骨頭並沒有完全折斷,還有一部分是連在一起的,所以恢復得比這邊快……”
說着,就勉力舉了舉打着石膏的左臂,語氣和臉色都比較輕鬆,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性格很樂觀很開朗的人。
“那就好……吳老師,我們要請你幫個忙……”
劉浪馬上說道,面對受害人,縱算劉浪這樣的臭脾氣,語氣也自然而然的變得柔和了許多。
吳燕連忙說道:“劉支隊長不要這麼客氣,請講請講……只要我能做得到。”
劉浪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當地說道:“是這樣的,吳老師,我們希望你能再跟我們去一趟案發現場,我們要重現一下案發的過程……嗯,這是我們刑事案子偵破的一種必要手段,很多案子,都要進行案情復原,並不只是你這一個案子。”
爲了消除對方的顧慮,還是有必要進行簡單解釋的。
“案情復原?劉支隊長,我聽說,兇手已經找到了?並且已經畏罪自殺了?”
吳燕遲疑地說道,臉上帶着疑惑之色。
不懂行的人,自然對這個案情復原沒有什麼直觀認識,也不認爲這是必須的。
劉浪不由得和王爲等人對視了一眼。
小道消息傳播得還真快啊。
“你聽誰說的?”
劉浪隨口問了一句。
吳燕嫣然一笑,說道:“聽我老公說的,這個消息昨天就傳出來了,很多人都這麼說,聽說兇手還是原先市裡武術隊的,屍體在石湖邊找到了,是不是這樣的?”
劉浪想了想,說道:“吳老師,是這樣的,現在我們還沒有正式結案,所以我也沒辦法確定無疑地告訴你,石湖公園找到的那具屍體,是不是你這個案子的嫌犯。這個還要等權威的結論。”
劉支隊這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了。
昨天周書記已經在會議上親口說過,“連環殺人強姦殘害女性案”偵查終結,正式結案。
但只要這個消息,市公安局沒有正式對外宣佈,他這麼說就不算是瞎扯。
沒有上報,沒有對外公佈,結論是隨時都有可能改變的。
再說,他們不還在查着的嗎?
眼見吳燕疑惑的樣子,劉浪又補充了幾句:“石湖公園淹死的那個人,目前只能確定是御景花園小區殺人強姦案的兇手,但他是不是其他幾起案子的兇手,現在還不好百分之百肯定。所以,我們必須要進行一次案情復原演練。希望你能配合,這對早日破案是有好處的。以前是因爲考慮到你的身體還沒有恢復,現在應該可以出去轉一圈了。”
“好吧,只要對破案有好處,我肯定配合。”
吳燕也是極有決斷的性格,沒怎麼猶豫,就點了頭。
劉浪的黑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
“好,那我們走吧。”
雖然已經徵得了吳燕自己的同意,離開醫院之前,還是要跟吳燕的主治醫生打個招呼才行的。
聽說要帶吳燕離開醫院去案發現場搞什麼“案情復原演練”,主治醫生明顯有些猶豫,忍不住提醒警察同志,吳燕的身體還在恢復之中,並沒有完全痊癒,太劇烈的動作,是不合適的,有可能引發她體內的舊傷。
所以,醫生其實是不同意的。
王爲笑着說道:“那就請醫生跟我們一起去一趟吧,你給我們把關,我們會很小心很注意的。”
王爲確實也有點擔心,萬一在案情復原的時候出什麼意外,就不太好了。
這本只是一句玩笑話,想着將這位醫生一軍,沒想到這位骨科醫生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格,竟然當場答應下來,瞧那模樣,還有點興高采烈之意。
身爲一個骨科醫生,這輩子怕是難得有一次機會親眼見識刑警們怎麼破案,怎麼搞案情復原,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怎能錯過?
王爲和劉浪對視一眼,劉浪點了點頭。
既然話說出了口,瞧這醫生興奮的樣子,想要改口怕是很難了。
去就去吧,反正也不影響什麼。
到了案發現場,當然一切都是按照警方的指令來辦事,醫生只能一旁乖乖呆着,就讓他看個西洋鏡也沒關係。
當下也不需要怎麼收拾,吳燕穿着病號服,直接就出了住院部大樓。
兩臺警車,一前一後駛離市人民醫院,向石湖公園駛去。
金石區是巖門市的核心城區,市委市府和大多數政府機關以及重要的醫院等機構都集中在金石區,從市人民醫院前往石湖公園案發地點,路途並不遠,只不過路上要等好幾個紅綠燈,差不多三十幾分鍾之後才趕到案發地點。
案發地點的警戒措施早已撤銷,恢復原狀。
不過因爲這裡曾經發生過那麼惡劣的刑事案件,一時之間成了“禁區”,很多人原本要打從這裡經過的,都寧肯繞一下。尤其是晚上,幾乎人煙絕跡,除非是成羣結隊的跑步者纔會從這裡經過,單獨一個人甚至兩三個女孩子結伴,都不敢從這過。
現在是白天,林蔭小徑上也是冷冷清清的,看不到什麼行人的蹤影。
一接近案發地點,原本神色如常的吳燕也有點緊張起來,雙頰蒼白,眼裡露出恐懼的神色,情不自禁地往身邊丈夫的身上靠過去。
她那個沉默寡言的丈夫伸出手,緊緊摟住他,下頜抵住她的頭頂,輕聲安慰了兩句。
越靠近案發地點,吳燕的緊張情緒越甚。
“就在這裡,是吧?”
等轉過那道彎,就到了案發地點,王爲停了下來,對吳燕說道。
吳燕四下看了看,輕輕點了點頭。
雖然案發時間是在晚上,對這個案發地點,她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好,請問你當時是在哪個位置,嫌犯又在哪個位置?”
王爲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很平靜,很客觀。
案情復原,最忌被情緒左右,只有在大家都心平氣和的時候,才能最準確地復原案發當時的細節。
“我在這裡……他,在那邊……對,就是你現在站的這個位置,他就是從你那裡衝出來的……”
吳燕定了定神,雙眼微閉,默默地回憶了一下當天的情況,便伸手指向王爲站的位置,用一種很肯定的語氣說道。
“你確定是這個位置?”
“確定!”
王爲輕輕“嗯”了一聲,雙眉微微蹙了起來。
他現在所站的位置,離吳燕大約是兩米左右。
這是一個非常近的距離。在這樣近的距離上,嫌犯忽然衝出來,不要說吳燕,任何一個人猝不及防之下,都很難躲過他的襲擊。
除非是王爲谷帥這種受過最嚴格訓練的格鬥高手,有着最敏銳的本能反應,纔有可能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過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