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曉抽搐了下眼角，認真思考這種可能性，片刻後，她很是誠懇地問：“你身體的恢復能力怎樣？”
萊德爾愣了下後，回答說：“還、還好吧。”
“那麼，”凌曉稍微活動了下手，微笑地說，“我打個比方哈，比方，如果我現在朝你的肚子上揍上那麼一拳，你覺得會痛多久？”
“……”
“痛的人會是你。”
——伴隨着這樣一句話，某個和凌曉萬年不對盤的傢伙再次出現。
拜訪友人歸來的金髮青年站在兩人的身後，表情不太好地說道。毫無疑問，凌曉的話讓他覺得冒犯。就算陛下再不在意這件事，她也該注意分寸。
同樣怎麼看對方都不順眼的凌曉“呵呵”了聲，隨手將禮物盒塞回空間中，衝萊德爾說了句：“既然你保鏢回來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如若想逛校內，可以召喚晨光，她會爲你引路。”說完，她很是乾脆地單手撐着陽臺的欄杆，身後敏捷地從二樓跳了下去。
穩穩落地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站在陽臺上的少年注視着她沒有一絲猶豫的背影，抿了抿脣，默然無語。
“……陛下？”雷歐敏銳地覺察到了自己所服侍的主人情緒似乎有些不好。
萊德爾雙手搭在陽臺之上，一邊注視着那個遠去的身形，一邊輕聲問：“拜訪友人還順利嗎？”
“嗯。”雷歐點頭說，“我們聊得很不錯。”不過到底是分別太久了，時間一長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地步。相較於“拋棄一切”選擇了這裡的桑若，他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選擇——承擔了自己從幼年時就一直想承擔的責任。
“是麼。”
雷歐聽着少年淡淡的語氣，驟然意識到了什麼，有些尷尬地說：“我……是不是打擾到您了？”他也是一回來就聽到她說那句話，一時沒忍住……如果是別人說他八成不會當真，但那傢伙，她真的做得出來。
“不，不會有什麼不同。”事實上，就算雷歐沒回來，她也已經準備離開了。
“什麼？”
萊德爾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回過頭朝身後人露出了個一個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沒什麼。”
雷歐鬆了口氣：“那就好。”
而回去的路上，孤身一人坐在校車車廂中的凌曉左右無事，隨手就拆開了禮物盒，發現裡面裝着一條極爲華麗的銀色紅寶石項鍊。一言概之，平時絕對戴不了。不過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這上面的寶石好像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裡見到過。錯覺嗎？
不過……
應該能賣不少錢吧？
缺錢的時候絕對能拍得上用場，而且反正她這是“打土豪”，一點也不心疼，於是她心情很是愉悅地將它收了起來。事後，哪怕“急需新聞”的雨果再怎麼糾纏她，她也沒透露出自己收到的禮物是啥——財不可露啊！
然而，凌曉開心地到底是太早了。
是夜。
某宿舍中。
“我決定要那麼做了。”
說話的，是一位“漂浮”在空中的少女，她有着一頭披散開來的粉色長髮、美麗的面容以及同樣美好的身材。不過，它居然穿着一身很是罕見的條紋病號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確定？爲什麼要這麼急呢？”如此說話的是一位有着凌亂墨綠色髮絲的少年，他鼻樑上戴着厚厚的酒瓶底眼鏡，好像從未修剪過的劉海和眼鏡一起遮蓋住了他的四分之三張臉，只餘下蒼白的嘴脣和更加蒼白的下巴——一看就是長期宅造成的後果。
此時此刻，盤腿坐在地上的他仰頭注視着空中的少女，有些急切地問道：“晨光，再等一等不行嗎？現在我們還沒有把握！”
晨光愣了下後，笑了：“但是，我在其中看到了進化的可能。”說這話時，她的眼神中滿是憧憬。
事情還是源於那場入學考試時的秘密測試。
雖然它被她眼前的少年——拉爾文，弄得一塌糊塗，然而，她從那無限自由衍生的劇情中看到了希望。
“進化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嗎？”拉爾文脫口而出這句話後，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
“我是被創造出來的，從我第一次誕生於世起，我就清楚地知道這一點。若干年間，我一直完善着自己。在很多人看來，我是完善的人工智能。但我知道，其實我並不是。”晨光低頭注視着拉爾文，這個少年是她所選中的人，他是天才，她覺得他有天賦改變一切，幫助她獲取更高更好的可能，“因爲，我沒有心。”
“……”
“在很多人看來，我可能是個壞脾氣的女孩，有着自己的性格。但是，我表現出的性格，並不是真的我，而是因爲‘我要這樣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拉爾文。”晨光手指着自己的心口，輕聲說道，“在我表現出那些情緒時，無論是歡喜，糾結，憤怒，還是別的什麼……這裡都是冰冷的，靜止不動的。我，想讓它跳起來。真正地和你們一樣跳起來。”
也許直到那時，她才能成功地被稱爲“人工智能”。
“晨光……”
“爲此，我不惜一手打造了若干分|身，利用她們和許多人解除。然而，還是失敗了。”說到這裡，晨光聲調篤定地接着說道，“拉爾文，你果然是個天才。你一手搞砸的測試，讓我看到了進化的可能。我之所以不能成爲人，是因爲我沒有像你們一樣成長過。”她伸出雙手，做了個抱着嬰孩的動作。
下一秒，她的手中也真的出現了一個嬰兒，只不過和她一樣，滿是虛幻色彩，好想下一秒就會化爲熒光消失。
“你們出生時是一張白紙，然後，隨着年紀的增長，不斷地在上面塗寫出新的篇章。而屬於‘晨光’的這張白紙，從一出生起，就寫滿了公式。隨着時間的流逝，這些公式也許都能得到解答，然而，結局卻從一開始就註定，抹殺了全部的可能性。”
“所以，”拉爾文輕聲說，“你要讓自己變成白紙？”
“這樣很不錯不是嗎？”晨光回答說，“將自己投入虛擬的世界中，真正地像一個人類一樣生活，這樣也許能讓我真的明白人類的‘心’。”這是通往進化的必經之路。
“但那很危險。”拉爾文回答說，“想要成功，你必須真正把自己變成一張白紙。你可能會深陷其中，再也沒法回來。”
“唔，”晨光笑了笑，“即便如此，那也是我的宿命。”
“晨光……”
“我呢，一直很喜歡沈雨澤說的一句話。”
“那位歌姬？”
“嗯，她說過，自己想像焰火一樣地活着。不需要考慮光芒散盡之後的暗淡，只需要在燦爛綻放時盡我所能地璀璨。”晨光提起衣角，轉了個圈，“我也想要這樣，如若不能變成蝴蝶，我寧願在繭中死去。”
“……我承認，你說的方案很有可能行。”拉爾文誠懇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但是，你爲什麼要這樣急？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努力爲你推演可行性。”
“拉爾文，謝謝你。”晨光眨了眨眼，“真的謝謝你。但是，我已經預感到——自己所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不盡快去做，後果也許會很嚴重。”
拉爾文的聲音中滿是驚訝的意味：“時間不多？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晨光搖頭，事實上，一手創造了她的那個人也隱約覺察到了問題，卻又不知道問題所在究竟在哪裡。而她自身，卻是真真正正地覺察到了危機感——再繼續等待下去就絕對不可避免的危機。
“……”
“但我必須去做。”晨光的手再次捂住自己的心口，“知道嗎？拉爾文。最讓我覺得可悲的不是時日無多，而是，即使我對你說着感謝的話，這裡也依舊沒有任何一點波動。我——討厭這樣。所以，我要去做。”
說完，她化爲了光塵，消散於空中。
髒亂的房間再次恢復了寂靜。
一段沉寂後，獨自被留在這裡的少年低聲喃喃：“晨光，會討厭這種事的你，真的沒有心也沒有情緒嗎？”
然而，他也知道，他沒有辦法阻止她的決定。
只是，不知爲何，他總有不祥的預感，因爲她的舉動實在是太倉促了。真的……能夠成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