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殺了傅青瑤。
殺了她，就可以爲青雅報仇。殺了她，一切就都能結束了……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傅景遙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囂着，甚至連手中的劍都似乎被他感染到了，傅景遙有種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感覺，他的腦袋，他的身體，他手中的劍……
都在叫着，讓他殺了眼前這個人……
但傅青瑤卻如此平靜，平靜到傅景遙看了都忍不住憤恨起來，將臉靠近她，傅景遙怒吼：“你爲什麼不害怕？！”
劍下那人卻笑了，傅景遙看不出那笑容中夾雜着什麼，但比起平日裡永遠雲淡風輕的傅青瑤，他甚至覺得，眼前的這個人……
纔是真正的傅青瑤。
清冷的眸中看似平靜，卻似乎有細微的火花在跳動。
蒼白的臉上掛着笑容，這不是傅景遙第一次看到傅青瑤笑，但這一次，卻讓他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以往傅青瑤的笑只是單純的笑而已，他從中感受不到太多情緒。而眼前的這個笑容……
卻不一樣。
傅景遙從這個笑容中看到了一種本不該在這種時候出現的情緒……
高興？
是的，傅青瑤此刻的笑容，竟然是帶着愉悅的。
“害怕？”傅青瑤聲音悠然，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擡眸，那雙烏黑的眸子似乎連色澤都變得幽深起來，然後，因缺水而有些乾燥蒼白的脣瓣終於動了：“終於有人來殺我了，我爲什麼要害怕？”
“你……”傅景遙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發現自己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傅青瑤沒有動，靜靜地看着他。
她知道她不會動手，他動不了手。
手中的劍顫抖了，但傅景遙自己卻沒有發現。衝上頭頂的酒精似乎都已經被眼前這個人幾句話揮發掉了，傅景遙突然發現，自己是如此卑鄙。
明明傅青瑤是無辜的，從頭到尾，她甚至沒有做任何一件對不起他們的事。反倒是他們傅家對不起她，陷她於這種境地。
傅景遙垂下睫，黑暗中，傅青瑤看到了他的睫影在顫動。
一個人要痛苦絕望到什麼程度，纔會如此渴望死亡？當傅青雅望着夜空微笑的時候，他不懂。而現在他遇到了另一個這樣的人……
仔細想來，這個人和青雅一樣，從出生到死亡都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她唯一稍微有些自由的時候，或許反而是年少時孤身一人跟在姜大夫身邊的時候吧。從他將眼前這個人帶回天源山莊的那刻起，就註定了她必須走回那條本有微弱希望能避開的路……
傅景遙突然發現，自己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讓傅青雅有了一具比原來更適合充當替身的身體，是讓他的青雅更加體弱多病，更像傅青瑤。也是他在不知情的時候，將傅青瑤從越山孤獨卻悠然自得的生活中拉出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作爲一個無辜的執行者，讓青雅成功地走向了她想要的死亡！
如果傅青瑤不出現在天源山莊，那麼青雅……
可能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傅青瑤幽幽嘆息了聲，撥開面前變得無力的劍，“既然下不了手，就回去吧！”
“爲什麼？”
傅景遙低着頭，聲音低低的。
“什麼？”傅青瑤沒有聽清楚。
“爲什麼？”傅景遙擡起頭，眼中閃着光，他盯着她，怒吼着：“傅青瑤，我要來殺你，我恨你！你爲什麼不害怕？爲什麼不生氣？爲什麼你和青雅一樣，爲什麼要乖乖聽從天源山莊的命令？！爲什麼……”
他一連問了五個爲什麼，卻都沒有答案。或許他只是在問自己，根本也不需要傅青瑤的答案。
傅青瑤點亮了一盞油燈，燈下她的臉顯得異常疲憊，但她的雙眼卻十分明亮。
傅青瑤看着髮絲些微凌亂的傅景遙，突然笑了。
“你笑什麼？”此時的傅景遙十分敏感，早已失了平日裡那個遇事冷靜處事不驚的模樣，此刻的他，似乎已經將自己天源山莊少莊主的身份丟棄了，他重新將劍指向傅青瑤，眼神凌利，卻帶着狼狽。
“笑什麼？”傅青瑤移開了視線，看着窗外，“我笑你傻。”
“傻？”
“是啊，你不是很傻嗎？”她道，“傅景遙，你問我和傅青雅爲什麼，那你爲何不問問你自己，‘爲什麼’？”
傅景遙愣住了。
“你說我和傅青雅聽從天源山莊的指令，但最聽話的，不是你自己嗎？”
傅青瑤倒了杯水，喝一口，皺了皺眉。這水怎麼這麼冰？今夜的風……似乎也挺大的？
放下杯子，傅青瑤走到窗邊，合上了窗，轉身，就看到傅景遙突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手無力地握着劍，緩步離開了。
陳管事已在門外等候許久，一見他出來，便冷着臉，對看到他時仍有些失神的傅景遙道：“跟上來。”
“……”
傅景遙扯了扯嘴角，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突然很想拒絕，可是，他發現那種忠誠於天源山莊，忠於他的父親、叔父、師父的習慣已經融入了他的身體裡面，他根本拒絕不了。
傅景遙默默地跟在陳管事後面，消失在夜色裡。
傅景遙沒有注意到，在他走過拐角之際，傅青瑤房內的燈突然一閃，然後就徹底熄滅了……
oooooo
傅青瑤捂着右臂的傷口，感覺到體內的血在快速地流失，而她全身的力氣也隨着越來越弱起來。
這要怪昨夜那場突如其來的雨，但也幸好有了那場雨，她才能活到現在。
昨夜傅景遙他們剛離開，窗外的閃電又一次劃破天空，也得益於那道閃電，原本從窗外躍進來的那個人突然閃現了身形，那人一襲黑行衣，蒙着臉，手中的劍泛着寒光，一看就不是第一次見人血。
本來以那殺手的武功，傅青瑤就算醒着，也是絕不可能察覺到他進來的。
奈何這殺手運氣不佳，突如其來的閃電讓傅青瑤看清了他，連他自己也沒有預料到，愣了一下。
就這一下，傅青瑤迅速地躲到牀邊，快速地抓到牀邊那把靜王送的匕首，殺手速度更快，她纔剛拿到匕首，殺手手中劍的寒光已經閃痛了傅青瑤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