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戰單兵系二班衆生中不乏優秀的學生,哪怕在姜洄如此凸顯的情況下也不曾被遮掩光芒。
克拉倫斯、賈伊迪、塔德爾……這些任一個拿出來放在作戰單兵系都可以稱得上出類拔萃了。現在都聚在小小一個班級,誰也不服氣誰。
但是這個班級中自尊心最強的並不是常年霸榜的姜洄,也不是傲氣十足的克拉倫斯,而是一直埋頭苦學的賈伊迪。
這位當初可是以第一的成績考進來的。後來逐漸被班上其他人撥了頭籌,出頭之路漫漫,好似總是被壓一頭,他的運氣實在不太好。
畢竟有姜洄這麼個怪才壓在上頭,久了便是連克拉倫斯這個驕傲的傢伙也逐漸開始接受自己的不足尋求超越。
但是這位偏就與別人不同,他也承認自己資質可能比不上一些人。但他認爲一個人能成功絕不僅只有先天的因素,也受到更多的後天因素的影響。
一時比不上不代表着一輩子都比不上,誰笑到最後纔是真正的贏家——這是很多野心家都始終信奉貫徹着的一個觀念。
賈伊迪自認自己天資不差,努力也不輸姜洄,未來未必沒有超過她的一天。所以他就一直對姜洄很不服氣,經常就暗戳戳跟她較勁,想要證明他並不比誰差。姜洄比他多一些的是天姿是運氣,其餘的未必比他更強。
哪怕這三年來無數次理論和實操考試都證明對方的成績並不是靠所謂的運氣和天姿來的,賈伊迪也仍舊堅定地認爲自己早晚一日能迎頭趕上。
直到那一天——在雜亂的射擊攤上,在漆黑不透一絲光亮的廢墟之下,在匆忙逃亡回望之間……他忽然間發現自己一直以爲的較量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因爲他跟姜洄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在死亡面前他是一個凡人,而對方卻能“超越”死亡的存在。
忽然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或許永遠都比不過對方了,不是本領,不是成就,而是某種更深沉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東西。即便他已經知道也依舊無力改變的東西,因爲這就是人性。
沒有人知道離開那段塌陷的地下長廊到碰到援軍那一小段路程他經歷了怎麼樣的煎熬,一場讓他逐漸清晰意識到自己是凡人的心理變化。
接受自己的不堪和平凡原是這樣痛苦的一件事情,對於賈伊迪來說。
他近乎痛苦地想,不論那個人最終是否能活下來,他都無法坦然做回過去的那個自己,因爲他的觀念似乎有些變了。
但他又真的如此慶幸和感激姜洄最終能活下來,因爲這會讓他覺得這個世界仍向着光明,姜洄比他們之中的誰都有資格活下來。
從亞特蘭蒂斯星迴來賈伊迪想了很多,也回望了自己過去十餘年的人生,忽然就覺得過去的自己真的幼稚得可笑。在解開了這些年的一些執念後,他感到自己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迎接姜洄回來的那一日,他的心情是那樣的輕鬆。賈伊迪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這樣心平氣和,並對姜洄發自內心的祝福。
他終於願意與自己和解,承認自己會不如人,但是他也依舊堅持着事在人爲,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終有一日他會讓姜洄看看自己一直堅持的意念。
不過他今天過來並不是爲了說這些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對姜洄說的事,而是爲了來歸還某樣東西。
姜洄將對方引到自己的實驗室。畢竟同學來到,她總不能把人晾在外邊,實在有些不太禮貌。
瓦力廢在了那場混戰中,實驗室內顯得有些空蕩,只有一些被置換下來的零件散落地在地面。
這些東西原先是被姜洄做來替換瓦力各部位的零件。當時她總覺得這臺機甲做的不夠完美,然後要監測數據各種重新構建,就是爲了給機甲調整到相對姿態。
沒想到這一批更替的調整零件剛做好還沒來得及給換上,那個主體便沒了。眼下看着丟掉不是,不丟掉看着也挺傷感的,便只能讓它們暫且呆在那。
姜洄給對方倒了水,然後坐到了實驗臺的另一邊。
這人狀態有些奇怪,來了不說話,也不像來參觀,扭扭捏捏的,不知道要對她說什麼。
姜洄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的地在一旁等待他理清思緒。
實驗室內很靜,只有兩人輕微呼吸的聲音。
少年看了一眼對面的人。對方沒有看他,也沒有因爲莫名其妙找上來卻沉默不語的他困擾。
她看起來很坦然。這個人從來都是這樣,平靜的,沉着的,像是一潭深深的湖水,可以一望到底卻要無法真正的碰觸。
明明被打擾了,入侵的私人空間,但是對方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耐煩,反倒透過對方眼睛他看到了另一端的自己……有着如此明晰的焦慮。
就在姜洄都快要真的睡着的時候,便聽到對面的人問道:“那隻沼澤甲鱷龜可怕嗎?”
姜洄有些意外,但是她想了想還是很認真地回答了對方:“有點兒,不過我現在覺得它有點太蠢了。”
蠢嗎?少年呢喃了兩句,也不知道在說什麼,忽然忍不住嗤地笑了起來:“這樣啊……”
雖然早就知道了,但是從對方口中親耳聽到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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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嘛……姜洄搖搖頭,來去匆匆,說話也沒頭沒尾的。
而且跑得也快,難不成她還能吃了他不成?
看樣子他似乎已經想通了。至於他想通了什麼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姜洄從不給自己自尋煩惱。
不過這傢伙也是夠意思。沒想到她兜兜轉轉要找的東西竟會在對方手上。難怪她後來去找沒找到……
姜洄將視線轉向實驗室的另一邊,原先空落落的展臺上多了一件東西。
比之它的曾經的身軀自然是小了很多,勉強只能算是殘餘的一部分,然那也是它——姜洄沒想到還能找回屬於它的一部分。
回來啦。
歡迎回來,瓦力。
自命不凡口是心非的賈伊迪少年頓悟了:不能跟變態跟瘋子比,不然不是被逼成變態就是變成更瘋的瘋子……開玩笑的——
其實是賈伊迪一個放下執念,甚至走向一個健康的競爭心態的過程。他明白的不是姜洄不可超越,而是自己那點子計較在生死大事面前根本就沒有意義,他發現自己至今才能窺見一角,而姜洄卻從未有過偏離。所以他才覺得姜洄跟自己是兩類人,心境和選擇就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