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術士學徒的腦海一片空白,他慢慢將古舊的書籍放回原處,退後兩步,恭恭敬敬,深深鞠躬,署名爲“埃爾蘭·丹特利爾”的書籍主人是一位八級占星術師,這個頭銜震撼了約納的心靈,七級占星術士柯沙瓦老師畢生的夙願就是晉升爲八級占星術師,但橫亙在兩個級別之間,是占星術法典古老規則的深深鴻溝,
占星術士協會規定,唯有對占星術做出巨大貢獻、經由協會學術委員會審定資格的候選人才可提起八級占星術師的晉升申請,答辯由協會會長及五位九級占星術大師主持,施行一票否決制,在占星術的漫長曆史中,有幸通過答辯、榮升八級占星術師的只有寥寥147人,其中三分之一最終通過終極考驗,被冠以占星術的最高執業頭銜:九級占星術大師,可以說,八級占星術師是通往至高位置的必經之路,無數占星術士夢想中的頭銜,,,當然,同樣也是區區四級占星術士學徒約納的遙遠夢想,
毫無疑問,第三層置物架上擺放的是這位占星術師的私人物品,包括破靴子、舊酒瓶、星星塵埃、一本書,也包括自己身上穿着的大號藍色法袍,約納站在儲物室中央,一時間陷入了迷茫,按照丹尼·斯圖爾特的說法,這房間內儲存的是沙盜之王和七名水手的個人物品,爲何屬於占星術師埃爾蘭·丹特利爾的東西會出現在這裡,不知所終的占星術師是被沙盜劫掠的受害者,還是“巴克特里亞的疾風”上的乘客,抑或……他根本就是七名水手之一,
這個突然冒出的想法讓約納悚然一驚,連忙搖頭,以八級占星術師的尊崇地位,無論他手指指向任何地點,第二天那裡就會憑空冒出一座高大華美的占星術塔,無數僕人、廚娘、園丁和助手會在塔門前列隊迎接主人登上階梯,這是五大行會成員凌駕於國家、民族、信仰之上的至高力量,名爲丹特利爾的前輩沒有任何理由屈尊下就,僞裝成一艘三桅帆船上的水手,追隨着一名有點瘋狂(根據斯圖爾特兄妹的描述)的沙盜出生入死,,,這根本不合邏輯,
占星術士學徒輕聲道聲告罪,將那本大書再次取下,與星星塵埃一起勉強塞進腰間的鹿皮包,他需要變得強大,無論書中寫了什麼內容,都將是一筆寶貴的財富,約納對不知所終的占星術師恭謹低念:“如果您還在人世,將來某一天向我追究盜竊的責任,我不會做出任何辯解,因爲這是我應付的代價,對不起。”
聲音在昏黃的房間裡迴盪,顯得低啞而沉悶,當然沒有回答,約納再次鞠躬,然後開始檢查置物架的其他部分,
第二層置物架上的東西不多,拂去塵埃之後,約納找到一隻表情猙獰的銀質面具,和一柄連鞘的華美長劍,面具拿在手裡沉甸甸的,觸感光滑,做工非常精湛,約納試着比劃一下,戴在自己的臉上後,雙眼可以透過薄如蟬翼的水晶薄片清楚觀察外界,而鼻孔部位的兩條導氣槽巧妙地從腮部輸送新鮮空氣,讓面具的佩戴者絲毫不感覺憋悶或視野受限,
“做什麼用的。”好奇之外,占星術士學徒有點納悶,儘管設計精巧,但這種面具顯然沒什麼防禦功能,充其量是一件化裝舞會的高級道具,放下面具,他又拿起長劍,劍身比想象中更沉重,用兩隻手的力氣才能勉強持握,約納抓緊金絲鑲嵌的劍柄,試着抽出長劍,但嵌在鱷魚皮劍鞘裡的劍身紋絲不動,不知是有機簧卡住,還是閒置太久,裡面生鏽了,
“一位劍士。”他點點頭,將連鞘長劍擱回第二層置物架,也老老實實鞠躬行禮,
最下層隔板上擺滿物品,其中大部分約納都叫不出名字,大大小小的玻璃瓶中裝滿各種植物根莖、顏色各異的粉末、動物的乾製標本、不知名的液體、形狀詭異的昆蟲,甚至還有一顆人的眼球,沒有一個瓶子上有標籤,也沒有分類擺放,約納不小心碰到一個玻璃瓶,瓶子落向地面,占星術士學徒連忙彎下腰雙手將它接住,定睛一看,瓶中竟裝着一個裸體的女人,長度不過人的手掌大小,裸體女人卻比例勻稱、栩栩如生,看得約納面紅耳赤,隨手把瓶子往什麼地方一塞,站起身來,
“貨物朋友,快出來,我們快到了。”丹尼的微弱的叫聲響起,約納答應一聲,戀戀不捨地離開這間充滿秘密的房間,沿着舷梯登上甲板,他發現後蟲顯得更加高大了,如同一堵遮天蔽日的牆壁橫亙眼前,
斯圖爾特家的男丁倚在桅杆上,臉上倒是擦乾淨了,但浮腫的腮幫子和青紫的眼窩無論如何遮蓋不住,丹尼面無表情地瞅了約納一眼,遞了一張幹麥餅過來:“湊合吃吧,鑑於廚房的狀況,今天是沒辦法做午飯了。”
占星術士學徒接過餅子,小心地問:“你……沒事吧,疼不疼。”
“習慣了。”丹尼淡定地回答,
獵獵的風帆招展聲吸引了約納的視線,現在吹起一陣相當強勁的東北風,將每一面風帆鼓滿,“巴克特里亞的疾風”正以最高速度在沙漠馳騁,一脈一脈的震動從腳下傳過,約納能感覺到噬沙蟲喳喳向偉大母親飛奔而去的激動心情,
“十五分鐘後降主桅橫帆、後三角帆,減速至5節。”漢娜在船首發布指令,
“遵命,船長大人。”丹尼服服帖帖地敬了個禮,嘴裡偷偷摸摸嘟囔着什麼,
約納用手遮住耀眼的陽光,仔細觀察近在咫尺的後蟲,從這個距離能夠看清它的體表由堅硬的岩石覆蓋,沒有任何植物生存,一條彎彎曲曲的陡峭小道蚰蜒而上,盤繞主峰,消失在雲端,這想必就是漢娜說過的那條土著人爲祭拜後蟲而開鑿的道路了,
三桅帆船的正前方出現一個巨大的隧道,其寬度足以容納上百條噬沙蟲並排進入,黑洞洞的,看不清有多深,約納環繞四周,猛然發現喳喳並不孤單了,從無盡沙海各處彙集而來的噬沙蟲姐妹出現在前、後、左、右,無論望向哪個方向,都能看到無數在浮沙中穿行的黃褐色脊樑,大蟲們噴出的沙粒形成上百碼高的塵霧,距離後蟲節點越近,噬沙蟲前進的速度就越慢,“降帆。”斯圖爾特當代家主將拳頭指向天空,丹尼立刻解開繩索,依次降下主桅杆和後桅杆上的風帆,三桅帆船的速度迅速下降,很快降至5節的航速,僅比周圍怠速前進的大蟲們快一點點,
體形比喳喳稍大的噬沙蟲靠近“巴克特里亞的疾風”,約納看到她的背上建有一棟低矮的木製房屋,幾名膚色黝黑、斜披天藍色印花布料的土著人正好奇地向這邊觀察,
“唷,老兄。”丹尼站在船舷邊揮舞手臂,“能聽懂西大陸通用語嗎。”
土著人紛紛交頭接耳,沒有答話,
斯圖爾特家的男丁換了一種語言喊話,約納聽不懂,他猜測那應該是南大陸通用語,
一位頭插亮紅色羽毛,應該是一家之長的中年男性土著人擺擺手,示意無法理解,
丹尼搓搓下巴,再次換了一種語言,嘴裡不斷蹦出嘰嘰喳喳刺耳的短單詞,像是某種鳥類的鳴叫聲,
這次對方有反應了,紅羽毛臉露喜色,用同樣的語言吱吱喳喳地做出迴應,由於三桅帆船的速度稍快於對方,對話的幾分鐘內雙方的距離已經逐漸拉開,漢娜回頭看了一眼,“降下全部船帆,怠速前進吧。”
“是的,船長大人,當然,船長大人,廢話,船長大人。”丹尼哼哼唧唧地降下船帆,土著人的移動房屋花了幾分鐘時間重新追了上來,與甲板平行,紅羽毛邊揮手邊說着什麼,丹尼一邊點頭,一邊給約納翻譯:“我們說的是坦圖哈方言,老爸在世的時候一名水手教給我的,我問他們有沒有一位嚮導可以帶着我們登上後蟲的脊樑,他們說得先問問家主,家主同意纔可以。”
“家主。”占星術士學徒重複了一下這個字眼,
“女人,坦圖哈人是母系社會,每家都有一位當家主事的老女人,哼,女人。”斯圖爾特家的男丁悻悻地向船首瞟了一眼,
紅羽毛低頭走進屋子,過了半晌,怒氣衝衝地走出來,大喊了一句什麼,他們的噬沙蟲向外側傾斜,逐漸遠離三桅帆船,幾名土著人持刀弄槍地比比劃劃,貌似被什麼激怒了,
漢娜回頭問:“他們說什麼,你又做了什麼惹原住民生氣了。”
丹尼怒道:“我什麼都沒幹,還不是死鬼老爸做的好事,那人說家主認出了‘巴克特里亞的疾風’,魔鬼般的劫掠者,整個無盡沙海的坦圖哈部落都知道斯圖爾特沙盜的名聲,能給咱們提供幫助纔有鬼咧……”
“繼續找,那邊有幾條載人大蟲,我靠過去。”漢娜臉上波瀾不驚,轉動手中的輪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