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納沉默了下來,直覺告訴他無論出於什麼目的做出這一切,羅斯·羅斯與“幽靈的左手”都不對他造成威脅,占星術士學徒略微鬆開手指,右手手心和法杖接觸的地方佈滿溼漉漉的汗跡,
他有太多問題想問,以至於一時間問不出任何問題,蘇卡薩峽谷的執政官小姐也不催促他,悠閒地坐在地板上啃着牛肉乾,窗外斗轉星移,從星空來判斷應該是夜晚九點鐘左右,約納此刻多希望夥伴們能夠陪在身邊,與他一起面對這些太過沉重的事實,埃利奧特一定會冷靜地分析情報吧,而龍姬會站在身邊善解人意地安慰自己,錫比那個傢伙肯定會跳着腳吵着要跟對方打架,至於耶空呢,還是不要指望他好了……要是室長大人在該多好,託巴與羅斯小姐之間,似乎有一條特別的紐帶呢,
“對了,你也是經過奇蹟草原去往櫻桃渡的嗎。”約納忍不住開口詢問舊事,“與我們的戰鬥地點擦肩而過……”
“是的。”羅斯·羅斯放下食物,與身材極不相符的明亮眼睛悠然望着窗外,“我知道託巴的事情,儘管沒有親眼看到,他是個很合格的團隊領導,也是個太具有自我犧牲精神的蠢蛋。”
“對不起。”約納低聲道,
“謝謝你追認他成爲你的扈從騎士,如果那個蠢蛋在天國知道這個消息的話,一定會高興得再次昇天的。”肥胖的女人平靜地說,
占星術士學徒勉強笑了笑,“說起來,渡船到達雪靈頓以後,你一定見過埃利奧特和龍姬了。”
“當然。”羅斯·羅斯回答,“在船上的時候他們就一直在尋找你,但我帶着昏迷不醒的你在兩位女王陛下的房間裡休息,沒有開門;下船後,我將你託運給斯圖爾特速遞時又看到他們在四處找你,好幾次我都差點忍不住要告訴他們你的消息呢。”
“你到底爲什麼這樣做,爲什麼不讓我和我的夥伴們呆在一起。”約納感覺到一陣憤怒,忍不住站了起來,
蘇卡薩執政官盯着對面的17歲男孩:“自從在櫻桃渡確認你的身份之後,你的安全問題就是幽靈左手的第一要務,無論是將你送上渡船還是委託給斯圖爾特速遞前往那摩扎城,都是處於安全考慮,埃利奧特與龍姬兩人雖然實力不弱,但他們一直在追尋的那個影子根本不是人力可以觸碰的,幽靈左手對他們二人的評定是‘十分危險’,而對漢娜·斯圖爾特與丹尼·斯圖爾特的評定是‘比較安全’,在我們極度缺乏人手的前提下,這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約納混亂地捂住腦袋:“等一下,等一下,有什麼地方不太對……他們兩人在我之後出發,所以應該還沒有到達黃金之城,對嗎。”
“我不清楚,從常識上判斷應該是的。”羅斯·羅斯回答,
“可是你也是送走我之後纔出發的,‘巴克特里亞的疾風’是無盡沙海最快的帆船之一,接着我又被速度驚人的‘幽靈巴哈馬’送出沙漠,隨後搭乘最快的蒸汽馬車‘午夜之星’號直達巴克特里亞,,,你沒有任何可能在我之前到達黃金之城啊,。”占星術士學徒終於找到癥結所在,驚愕地瞪大眼睛,像是在盯着一個不受空間限制可以瞬息萬里的強大亡靈,
羅斯小姐瞧着他驚訝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個很好解釋,我之所以獲得船票是因爲我的聖博倫貴族身份,溫格三世女王是我的姑媽,剛繼任的溫格四世女王陛下是我的堂姐,兩位女王的行鑾在雪靈頓港登陸後不久,聖博倫王室的一位老朋友就特地趕來提供幫助了,這個人或許你也認識,因爲你的導師、七級占星術士柯沙瓦是他最好的朋友。”
“……瘸腿亨利。”約納恍然大悟,
如果說有什麼力量可以使人類凌駕于山川、河流、海洋的天然險阻,自由翱翔在大陸的每一個角落的話,那只有傳說中的蒸汽傀儡飛艇“瘸腿亨利”號了,由占星術士柯沙瓦和蒸汽傀儡術士亨利聯手製造的飛空艇是大陸歷史上第一架、也是唯一一架大型飛行器,年老的紳士亨利親自駕駛着飛艇周遊世界,留下許多美妙的傳說,老紳士送給約納的小型蒸汽飛行器“瘸腿亨利二號”還救了他的命,
“沒錯,亨利先生日夜兼程趕來,還是沒能在扎維人攻破摩帝馬要塞之前飛至西大陸,只能在聖河彼方南岸與女王匯合,我們花了三天的時間就從雪靈頓港到達了黃金之城,受到了以賽巴因克大帝的熱情款待,現在兩位女王就住在哈里瑪雅宮殿中,,,前面我所說的變故與這個有關,能夠登上飛艇的只有兩位女王、我、金盾騎士和兩名貼身女傭這區區六人,我沒辦法將你帶上飛艇。”羅斯·羅斯略帶歉意地說,
“我知道了。”約納沒來由地嘆了口氣,“可是我更糊塗了,我究竟是什麼人,身體內留着怎樣的血液,你說還有其他人也在你們的保護中,他們身上也留着同樣的血液嗎,擁有這種血液的人能夠做出什麼,你們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麼,你們一共有多少人,像你這樣身份的貴族爲何會加入這樣一個組織。”
蘇卡薩執政官坐直身體,臉上的神色忽陰忽晴,終於像下定決心似的正色道:“好吧,那是背叛者的血脈,你們的身上,都流着背叛者的血液,那是一切的起源和一切的終點,終有一天,一名擁有背叛者之血的人將會拯救整個世界,幽靈的左手自創立那一天起,每一位成員都發誓成爲看不到、聽不到、觸摸不到的幽靈,默默地守護在背叛者血脈繼承者的身邊,幫助他們完成拯救世界的壯舉,我們沒有權利干涉他們的行爲,猜測他們的想法,探知他們的秘密,血脈繼承者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正確的,都必須得到最大限度的輔助,這就是‘幽靈’的含義,我們並不做出任何決定,除了在繼承者無法做出決定的時候,,比如你昏迷不醒期間,,做出最安全的選擇。”
占星術士學徒覺得後背涼颼颼的都是冷汗,“我還是不明白,背叛者究竟是什麼人,他有沒有名字,……他的名字是不是賽格萊斯,他憑什麼要這麼多人爲了他的後代前赴後繼奉獻出一切,,,你們究竟是爲了什麼奉獻出一切。”
“背叛者沒有名字,我不知道賽格萊斯是誰,或許是他,或許不是。”羅斯·羅斯搖搖頭,臉上的肥肉也隨之搖動,“他是個偉大的先知,在他生活的那個時代,背叛者就預見到在遙遠的未來世界將面臨一場浩劫,整個大陸將被災難摧毀,天國墜落,地獄崩塌,無數個靈魂流離失所,唯有某位血脈繼承者肩負着拯救一切的使命,沒有人知道浩劫的準確時刻,沒有人知道救世主是誰,一代又一代幽靈成員們時刻牢記背叛者的預言,走遍整個大陸尋找背叛者散落於世間的血脈,幫助繼承者安然成長,直至走完或輝煌或平庸的生命歷程。”
“他生活的時代……很久遠了嗎。”約納聲音顫抖地問,
“久遠到沒有人記得清。”羅斯小姐回答,
占星術士學徒陷入了迷茫,賽格萊斯的無名預言書寫成於三十六年前,與這位傳說中的背叛者既相似,又不同;幽靈的左手所得到的預言是滅世浩劫,而自己手中的預言是一個又一個小小的災難,二者必然有所聯繫,可約納根本理不清其中的頭緒,“羅斯小姐……剛纔你說沒有權利對我說明,可現在爲何又要說得這麼詳細。”他頭昏腦脹地問道,
“先讓我說完。”執政官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從背叛者生存的時代開始,鬥爭就一刻未曾停歇,‘赤梟兄弟會’是幽靈的左手永恆的敵人,他們在世間掌握着極其龐大的勢力,無時無刻不在尋找和迫害擁有異端之血的人,掀起一場又一場殘忍的清洗運動,我們儘量保護繼承者躲過一次次襲擊,但根本無法與兄弟會正面對抗,隨着時間流逝,背叛者的血脈正在逐漸變得稀少,若不是兄弟會內部也存在分歧和權力鬥爭,只怕十幾年前血脈繼承者就會被徹底清除乾淨。”
“紅色雙頭鳥……我知道他們……”約納喃喃道,
“如今在幽靈的左手保護下的繼承者只有六位,前幾天從東方大陸傳來消息,這個數目減少到了五名。”羅斯·羅斯用肥胖的手抓起約納的雙手,“約納,你們是這個世界最後的希望,我們會拼盡一切保護你的安全,即使付出生命。”
約納感覺遍體冰涼,不知應當作何反應,“羅斯小姐,我、我……這一切不是一個玩笑吧……”
“無論繼承者是否知道自己的使命,按照背叛者的預言,那個被選定的人都將拯救世界,所以最理想的狀態是繼承者根本不知情,自由行走,安靜生活,不用整天懷着恐懼度日;但如果他察覺到了端倪,或者自身被捲入鬥爭當中,幽靈的左手就必須向他說明一切,負責說明的這名成員將拋棄所有身份和作爲人類的尊嚴,成爲他的‘幽靈守護者’,時刻保衛他的安全。”羅斯·羅斯說了一段令人費解的話,然後鬆開約納的手,後退兩步,從斗篷下抽出一柄鋒利的匕首,
“羅斯小姐。”占星術士學徒驚叫一聲,
“這將是我的榮幸。”
匕首深深刺入女人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