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危險的武器(下)

幾個人默契地交換河岸地形的情報,顧鐵用把防化服塞進另一件防化服內做支撐,簡單製作了兩個假人,又朝裡面尿了泡尿,寄希望於自己的尿液冷卻前可以欺騙紅外儀多一點時間。

假人被隱藏在林間小徑邊的榿木背後,巴爾、顧鐵、安珀和蘇拉嬸嬸以鬆散的隊形潛伏在附近,由於無線電被EMP燒燬,他們必須保持彼此可見的範圍之內,——這顯得有點危險。

顧鐵俯臥在一株醋栗後面,一串飽滿多汁的小紅果垂釣在鼻尖,他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克魯格自衛手槍還有兩個彈夾,扣住扳機不放的話,幾秒鐘時間就會打光僅剩的彈藥,他不禁暗自後悔將M1911留給紅髮的女間諜,因爲口袋裡還有好幾排點四五子彈沉甸甸的佔分量。

顧鐵打開子彈袋,發愁地瞅着一大把黃澄澄的子彈,——換做平常,他這會兒已經用搜索來的製作方法造出好幾個精巧的壓發詭雷了,但非專業人士的弊端此時顯現無疑,沒辦法聯網的顧鐵根本不知道怎樣用別針、口香糖、木棍和子彈製造陷阱,他沒膽子嘗試。

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世界”的終端芯片,也就是以神經電信號形式交換數據的創世紀終端機還靜靜地待在他的延髓深處,EMP爆炸不知是否影響到這枚尖端生物堆砌技術製造的小玩意兒。

顧鐵立刻閉上眼睛,嘗試打開終端界面。沒讓他失望,截取神經脈衝的微微刺痛傳來,“世界”湛藍的客戶端像海水樣充滿他的識海。顧鐵吐出一口氣。無法聯網的終端機連計算器的功能都實現不了,但起碼熟悉的界面給了他些許安慰。

“十二點三十分。”顧鐵的九點鐘方向,巴爾舉起手比劃當前時間。印度人藏身於一蓬虎耳草中,黑色作戰服與地面腐殖質的顏色相當接近,爲遮蔽光學瞄準鏡的反光,他還在槍管上插了一朵小野花。

悶騷。顧鐵腹誹道。

突然,他眼睛一亮,用手語通知巴爾:向十二點方向移動七十五碼。

巴爾文德拉沒有詢問原因,立刻下令“溼婆”成員向指定位置移動。樹葉簌簌向東,穿黑色作戰服的身影在靜默中快速穿越樹叢。

顧鐵所指的位置是一個緩坡的背陰面,坡下長滿柳樹和山梨樹,坡上則是低矮的草本植物叢,一棵松樹突兀地生長在草叢中間。顧鐵當先登上緩坡,在坡邊緣植被茂密的地方尋找到隱蔽位。

“這不是戰術手冊上講的合理選擇。”巴爾在不遠處開口,透過密密麻麻的植物,顧鐵只能勉強看到老戰友的背囊。

“我忘了一個重要問題。”顧鐵低聲解釋,“看看那些樹。這是附近樹木最茂盛的地方,敵人發現我們後要保持監視,一定會開啓光學迷彩在三十米左右處形成半包圍。層層樹冠會使衛星信號迅速衰減,光學迷彩最大的缺陷就是龐大的數據交換量,在GTC國家這不是問題,但在親愛的白俄羅斯,美麗的IPU國家,撲街斯基公園的樹木會幫我們剝去他們的僞裝。”

“普利斯基國家公園。”安珀糾正道。顧鐵回頭,沒看到金髮俄國妞在哪。

“咳咳。”顧鐵清清嗓子,“一旦信號減弱,光學迷彩的機能會線性衰退,給我們一個場外全壘打的機會;但要注意,如果敵人蹲着不動彈,光學迷彩的數據吞吐量很小,漏不出馬腳,必須讓他們動起來,特別是,跑起來。”

“明白。”巴爾簡短回答,然後伸出手,敲敲左手腕,示意時間接近,敵人隨時可能出現。顧鐵閉起嘴巴,打開克魯格自衛手槍的保險,把快慢機從全自動撥到三發點射。

普里皮亞季河岸的樹林沉默着。

秋天的陽光透過鬆樹翠綠的樹冠灑下點點光斑,一隻紅胸脯的知更鳥收攏翅膀落在樹上,歪着腦袋,不知在想什麼。

顧鐵有點走神,想起“世界”裡那個奇怪的河岸小鎮和性格各異的夥伴們,又想起與肖李平的約定,他應該給肖李平發一條報平安的信息,距離下一次的小組會議還有二十幾天的時間,他也許來不及回去參加,得讓肖李平負起責任。

100萬人已經進入“世界”的世界,虛擬世界即將引來巨大的變革,他需要以某種方式在“世界”裡找到同玩家之間的聯繫,特別是與小組成員的聯繫。不過前提是他那具孱弱的、名叫約納的阿凡達化身能夠在刀光劍影的“世界”活下來。

等手邊的麻煩事告一段落,要立刻登入世界查看一下角色的狀態,雖然說明書上說沒有登錄的時候角色是依照玩家的行爲模式自動託管的,但顧鐵總是不大放心。

幾聲鳥叫傳來。四聲一組,兩種變化。

“接近了。等待。”這種以谷鳥的叫聲傳達訊息的方法是中非戰場那個叫做阿齊薇的女傭兵教會他們的,顧鐵感覺十分懷念。

他搓起嘴脣,吹出一個代表“知道”的短音。

眯起眼睛,顧鐵儘量在綠色與黃色的大背景中分辨敵人的蹤跡,但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作戰經驗豐富的GTC特勤隊員能夠最大限度利用光學迷彩的特性,隱蔽一切視覺特徵,他們即使用厚重的軍靴踏過地面,也不會踩斷一根最細的樹枝。

顧鐵不知道巴爾從何得知敵人已經接近,但他相信老戰友的判斷。

假設敵人就潛伏在那片樹林裡。假設敵人已經從熱像儀和其他傳感器上輕易定位每一個人的位置。假設那兩具假人沒有任何作用,——實際上顧鐵也不指望假人起到什麼作用,此地無銀的愚蠢假人腳下安放着Tariq教授的遺體,聰明人識破僞裝後會從鼻孔吹出一口輕蔑的鼻息,不屑再看第二眼,顧鐵希望這樣能使Tariq教授免於流彈的傷害,——假設溼婆每位在場成員和顧鐵自己的腦袋都被不止一具瞄準鏡牢牢鎖定在十字線正中,那麼戰鬥馬上就要開始了。

這是一場無法估計後果的戰鬥,微渺的勝算來自對遠在馬來西亞的遠東核心路由突襲行動的信心。巴爾對溼婆成員的信心。

一斑陽光灑在顧鐵的脖頸,暖暖的,癢癢的。顧鐵靜靜等待戰鬥開始,不禁又有些走神。

那個叫做龍姬的女人,由量子計算機“創世紀”實時演算的上億個人格線程中的一個,比他在生活中遇到的大多數活色生香的女人更加真實。

每次進入占星術士學徒的身體,看到那個女人,顧鐵都能感覺荷爾蒙在血管內奔涌,丘腦不停涌出甜蜜的多巴胺,這種感覺讓他無所適從,降生以來的二十九年裡,他遇見太多女人,卻從未找到一種叫**情的東西。

“世界”中情竇初開的少年對神秘東方女人的感情,一個NPC線程對另一個NPC線程的感情,讓顧鐵第一次嚐到思念的滋味,儘管他明白地知道這場註定無結局的單戀與他自己沒有半點關係,自己只是個降臨於平凡世人的外來者罷了,在薩爾茲堡地下深深掩埋的量子電腦裡,愛情會默默滋生、成長、結果、消亡,這一切,只是量子態的變換,是幻影中的幻影,是虛無裡的虛無。

顧鐵有點迷茫。他忽然想到,那個叫做約納的人格並未在他進入“世界”以後按照預定模式那樣消失,而是接管了他未登錄的時間段,扮演起同一身體的兩個人格。這種現象貌似不太正常,回頭見到肖李平的時候,需要好好討論一下。——如果今天能活下來的話。

布穀鳥叫響起。“隱蔽。”巴爾宣佈。

顧鐵俯低身子。濃密的草本植物遮住他的視線,時間到了嗎?如果馬來西亞的行動失敗了,他們會怎樣?還有機會再見到叫做龍姬的女人嗎?

他聽到自己的脈搏跳動了四十下。短暫的二十秒時間過去。

一團耀眼的橙色光芒綻放在樹林中,接踵而來的衝擊波將林間蒿草壓倒於地,沉悶的轟鳴震動心臟,顧鐵蜷起身子、護住頭顱。又一次爆炸。再一次爆炸。溼地森林響起一連串的劇烈爆鳴,像雷神因陀羅的腳步緩緩走過普利斯基國家森林公園寂靜的山林。

沒有彈片從頭上飛過。這不是手雷,尤其不是防守型手雷。

迎着炙熱的烈風,顧鐵從手臂間睜開眼睛,看到連續爆炸明顯形成一條由寬而窄的扇形路徑,他馬上明白了定音鼓的用心:這些聲光效果大於殺傷作用的爆炸不是爲了消滅敵人,而是將不知身處何處的追擊者逼迫到樹木濃密的地方,他們埋伏圈的正前方。

時機正確嗎?起爆早一秒或晚一秒,結果可能完全不同。

顧鐵握緊克魯格自衛手槍,張大嘴巴釋放鼓膜的壓力。

“砰!”清脆的槍響穿透正午的陽光,狙擊手開槍了。子彈射向正東方五十米外的野蘋果樹林,在空氣中濺起一團鮮紅的血花。

敵人出現了,與預料的東南方向不同,敵人向北迂迴了一大截,但定音鼓的僞爆明顯加快了特勤隊員的移動步伐,導致衛星信號接收不良的光學迷彩露出雜亂的色塊。

在意大利人擊中的敵人周圍,顧鐵也捕捉到幾個與環境不協調的黑灰色方塊,他扭轉身體,雙手握槍,自衛手槍輕快地吐出火舌,“突突突”,三發短射震動槍口。雖然這把小槍精度和火力密度都無法與突擊步槍相比,但玩槍多年的顧鐵沒有失去中距離射擊的感覺。

他清楚看到前兩發子彈像橡皮泥一樣撞扁在空氣裡,顯然被光學迷彩內的陶瓷裝甲阻擋,但脫離前兩發彈着點比較遠的第三發子彈向斜上方飛出,打碎了虛無中的一塊玻璃。鮮紅的血和透明的眼房液噴出,——他射中了敵人的眼睛。

沒有還擊。

巴爾是正確的,敵人沒有得到還擊的指令。

“溼婆”的突襲成功了。GTC陷入了混亂。

他們的機會來臨了,唯一的機會。短暫的機會。

顧鐵不斷扣動扳機。色塊有秩序地向四周散開,特勤組成員在交替掩護撤退,“蘇拉嬸嬸!”巴爾一邊開槍,一邊呼叫火力手。

ADO-12“打擊者”全自動散彈槍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離顧鐵五步遠的地方,蘇拉嬸嬸像尊神像一樣矗立在草叢中,手中噴出炙熱的洪流。混裝的12號鎢合金彈丸和集束箭彈藥如同巨大的鐮刀割斷樹木與人體,在地面犁出泥土翻滾的深溝。

25發彈鼓很快打空,蘇拉嬸嬸將散彈槍丟在滿地彈殼間,右手的MX-25榴彈槍繼續開火,這把高科技武器在EMP爆炸中失去了目標火控單元,但蘇拉嬸嬸用傳統着發引信榴彈打出漂亮的火力覆蓋,一發發榴彈像長了眼睛一樣穿過密集的樹木,在預定位置觸發引爆,火球在敵人背後升起,野蘋果樹林成爲彈片橫飛的灼熱煉獄。

煙塵、火焰和粉塵使光學迷彩的性能不斷下降,顧鐵、巴爾、喬的子彈追逐着模糊的灰色影子。

仍然沒有還擊。殘酷的戰鬥成爲打地鼠的遊戲,顧鐵一邊撂倒敵人,一邊覺得很沒意思。

“你估計GTC的反應時間是多久?”不知何時巴爾摸到了他身邊,在槍聲中吼道。

顧鐵換上最後一個彈夾,“最多兩分鐘。”

“正北方向。現在。”巴爾保持火力壓制,一邊用鳥語通知隊員。

顧鐵打光槍裡的子彈,轉身撥開草叢離開戰鬥地點,大概估計,敵人應該有10到12個人,確定擊斃的應該是7到8人。不錯的結果。

他腦中回放着剛纔的戰鬥,俯身快步移動。

槍聲稀疏了,溼婆的成員一個一個出現在身邊,定音鼓揹着巨大的背囊,喬拖着傷腿,蘇拉嬸嬸背起Tariq教授的屍體,巴爾拉着安珀。

毫髮無損,巴爾的計算完全正確。

槍聲間或響起,標準的三發點射,顧鐵詢問地扭頭看巴爾,“迷惑他們一會兒。”定音鼓替領袖回答。

敗葉在腳下咯吱作響,幾個人在溼地林間快速穿行,戰鬥地點被甩得越來越遠。

“首先,我們要逃出生天,肯定要沿普里皮亞季河向白俄羅斯南部的大城市逃逸,比如莫濟裡;我們料到他們會料到這一點,於是應該反向南前進回到烏克蘭境內;但他們會料到我們會料到他們會料到這一點,於是我們不能向南,還是向北,是這樣嗎?”顧鐵氣喘吁吁地絮叨。

“猜疑鏈?不,我沒想那麼多,只是選擇一個方向。他們也只能像我們一樣,選擇一個方向。這是概率問題。”巴爾聳聳肩。

顧鐵抹一把汗,“好吧,希望人品發揮決定性作用。……你們有沒有感覺天氣熱得有點奇怪?”

巴爾回頭看了一眼,腳下踉蹌起來,顧鐵想伸手攙他,被印度人揮手彈開,“要命的話,就快點向前跑。”

“怎麼?”顧鐵挑起眉毛。

“不管GTC的神秘武器是什麼……它就在我們屁股後面。”巴爾甩開長腿,跑得飛快。

顧鐵回頭一瞧,立刻沒了言語,埋頭狂奔。

他們剛纔埋伏的那片矮坡頂端生長着一棵高得出奇的松樹,如今越過林海可以看見,那棵樹正在慢慢地矮下去,像有隻來自地獄的手在將它拽入深淵,同時,如鮮血一樣濃稠的暗紅烈焰正在深綠與明黃的普利斯基國家森林公園裡蔓延開來,將空氣、樹木、泥土與河水無聲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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