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子終於在這一刻說出了屬於自己的品格,要不然還真愧對了這個響亮的名頭,話語雖然極爲緩慢,卻是令成格調,字字驚雷。
一落下,就將禁星和道童兩人震驚得一怔一怔的。
禁星腦中回味着天機子的話,思索着他這個別出心裁的觀點論調,質疑和相信,這兩個絕然相反,卻在另一層面相輔相成的思路。
他回首一路走來的過往,似乎除了潑天的陰謀,以及詭譎的局勢,再也沒有了別的什麼東西可以值得去相信。
且不論有沒有,單是考究這個是否值得便有待商酌。
禁星相信若是沒有他這枚多長出的心眼,他說不準早就化作了一捧黃土,絕對不會殘留一絲塵埃,如果他選擇相信,不去質疑這場從三族測試導致的陰謀,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更好的方法。
屁股決定思維,思想決定高度,禁星腦海在這一刻有千絲萬縷的思緒灌入。
他盯着這枚破碎的樹果,他不知是何種樹木竟然能長出這般雄奇的果實,他也不瞭解爲何會形似金色的石頭,如果他看到的第一眼比作看山是山,就算他心底有否決,說是看岔了,但第二遍的石頭,他卻是逃不掉。
這也是天機子說的最表象的東西,此謂第一重,看山是山。
道童和禁星前後回答看是一樣,其實內面有一定的區別,第一次是肯定,第二次就是堅定了,這難道就是看山不是山的境界,第二重?
天機子似乎看出了禁星的疑惑,他看了一眼也在沉思的道童,微微一笑道:“小童子雖然跟你是一樣的答案,不一定是你說的第二重,因爲他也是不堅定的,第一次和第二次他態度不一樣,不是說他境界更高,而是他心境搖擺不定。”
頓了頓,蓑衣人彷彿感覺自己一瞬間拋出這麼多複雜的信息他們接受不了,他擺擺手,示意他們二人跟上。
兩人不答,開始拾階而上。
石道兩旁樹木緩慢向下延伸,禁星二人思量着天機子的話語,好似木偶一般擡腳,踏步。
一步一步,緩慢地印在了石道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起先的時候還沒有山風,到最後,隨着兩人的距離的攀升,山風憑空而起,吹蕩四周,除了送來清涼與溼意之外,還有一絲歡悅。
兩人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巨樹之頂上的光線沒有暗淡一絲一毫,撒下的光斑除了增加了數量,竟是連大小都不一樣,這看起來沒有道理,但似乎在這個神秘的空間萬物的發生不是沒有可能。
約莫三個小時的時間,禁星二人才停住了下來。
緊接着,他們兩人開始回神,不是因爲他們從自己頓悟的時間內醒來,而是他們沒法再度上階梯,蓋因前面的天機子停了下來。
高大的身軀遮住了兩人的視線,禁星只看到眼前一丈之內的事物竟是看不清了,白色霧靄間的石道隱隱若現,縹緲夢幻之極。
蓑衣人微微側出了身軀,讓身前的景象盡數落在禁星二人眼中。
前面是濃密厚實的雲層,天機子站立的一條階梯似乎是最後一道,前面沒能看到石階。
身前狂暴的山風狂撲而上,將天機子的蓑衣吹得搖擺不定,可不管動作如何的劇烈,衣帶事物不會脫離天機子一寸的距離。
“當路到了盡頭,何解?”
道童毫不遲疑說道:“當然換一條路啊!”
天機子沒有表態,他就這麼靜靜地看着禁星,等着他的答案。
不多時,禁星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他微微一躬身,正色道:“師傅,依徒兒所見,應當視情況而定,倘若前路已無,後路也無,那麼換路當然是不行的,第二種情況是隻有前路可行,而且不得不行!”
“哦?”天機子似乎被提起了興趣,他輕聲詢問道:“怎麼個不得不行法?”
禁星沉吟之後,冷靜答道:“如果將路比作人生,不論跌倒或者受傷,難道你還能時光倒流,因此,除了前進,你別無他法,畢竟生活得繼續,活着纔是王道。”
“哈哈……”
天機子放聲大笑,道童則嗤笑不已,他平生最討厭的就是那些喜歡講大道理的傢伙。
“是啊,這人吶,必須向前看,向前走,一步不能退,你一退,你就會與世界脫軌,一脫軌,你還談什麼人生,論什麼大志,世界這麼大,豈是所走就能走的?”
話落,蓑衣人將右手伸向腰畔,微微一撈,就拿出了一酒壺,對着蓑衣帽檐伸進,砸吧了嘴巴之後,他暢懷大笑:“既無路,當開路!”
再度俯仰,灌了一大口烈酒,腳步微移,側面看向眼見的濃霧。
“噗——”
烈酒噴下,芳香四溢。
無數的晶瑩水滴在墜落之後的瞬間就開始燃燒,一接二,二遞四,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禁星只看到了一條粗壯的火龍從天機子的嘴巴噴出,濃烈的炙熱撲面而來,灼人震心。
只見那先前的濃密白霧在緩緩褪去,猶如潮水一般散去。
片刻之後,石階盡頭有一道在空中晃盪的鐵鎖,蜿蜒直上。
鐵鎖粗大如成年人腿肚,僅僅一條,彷彿橫亙在虛空,四周虛無盪漾,寒風炸起間,頗感巍峨壯觀。
如此化腐朽爲神奇的一噴灑,就將一條路給打穿,禁星深深看了一眼這位神秘的師傅,他心中有一個疑問,莫不是天機子以前就來過,要不然豈會如此熟門熟路。
天機子振臂高揮:“跟我來,踏上這條鐵鎖,必須登頂。”
話音方落,天機子腳步一點,一躍之下已是越過了兩丈的距離。
只見天機子左腳搭在右腳的腿彎中,右腳尖微微屈膝,腳尖杵在鐵鎖苔蘚綠色之中,山風吹來,衣袂飄飛。
鐵鎖在空中晃盪,發出叮鈴鈴的聲響。
石階發出輕微的轟鳴聲,隱約間還有石礫滾落。
天機子沒有去管禁星和道童兩人的驚駭,他冷冰冰說道:“時間很短,你們倆必須爬上來,要不然你們得永遠留在這裡,身後石階在半個小時的內就會坍塌完全。”
半個小時的考慮時間,事關生死。
道童驚聲尖叫:“孃的,老頭,你這是要謀財害命啊,道爺不會那麼傻,絕對不會上去,這道鐵鎖誰知道存在多少年了,到時候出了什麼差池,你能負責,你能保證?誰愛上就上,道爺絕不上。是吧,小子?”
說完還衝禁星擠眉弄眼,禁星卻是選擇了無視,他盯着這條鐵鎖,腦中在劇烈思索。
這時,身後響起劇烈的轟鳴聲。
“轟轟轟——”
兩人回首望去,只聽到,石階下方傳來屬於石塊坍塌獨有的轟鳴,禁星猛地一擡頭,只見穹頂之上,原本極爲密集的巨樹竟是微微移開了距離,這一動,那灑下的光斑就暴增了無數倍。
天機子沒有忽悠他們,坍塌卻是存在,若是現在不做決定,以他們二人此刻的修爲還真是保命都不行。
禁星不是沒試過,他身處石道,兩邊是鬱鬱蔥蔥的樹木與草叢,他們爲何畫地爲牢?硬要待在一隅之地等死?這不是禁星的行事風格,吹毛求疵的他當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行的機會。
駭然之中禁星發現,這石道似乎有一種莫名禁錮,竟是不能逾越一寸。
無路可退,別無他法。
情急之下,禁星深呼吸,握拳擡臂,重重一杵。
腳步一點,禁星就踏在了鐵鎖上,腳步輕浮,一氣呵成,如一葉鴻毛,鐵鎖沒有劇烈晃盪,竟是搖擺了兩下,似乎比天機子的控制還要好。
狂風吹拂而來,禁星極力控制着身體中心,調理角度。
他對着道童狂呼,“快快,快點兒,你還猶豫什麼,馬上就要坍塌下過來了。”
道童不字疊音而出,聲調起伏,雖然態度較爲堅決,可握在手中的拂塵指尖卻是微微泛白,出賣了他的心境。
時間一息一息盪漾而過,道童依舊在猶豫,獸類對於恐懼有天生的預料,同時對於危險的感知度是常人的數倍。
天生的恐懼與生俱來,要克服這點,其實克服就是他的心魔。
對於這點,沒有任何人能幫助他。
禁星見求助無果,只好出聲央求後方天機子。
沉默回答了禁星,時間緩緩流逝。
終於,石道坍塌火上眉梢,距離道童不下十丈距離。
禁星大喝:“快過來,你還想出去?就你這般膽子小的,你能做我盟友嗎?還什麼道爺,我看你是小蟲,對,小丑,還異獸呢,我呸!就你這樣子,你就是狗熊。”
終於,禁星不斷的咆哮奚落之下,道童終於開始動容。
“轟隆——”
啪嗒,石道潰敗。
道童在虛無粉碎來臨之前,整個人高高躍起,大鵬展翅。
“砰!”
道童雙腳站在了鐵鎖上,嘩啦啦的碰撞聲劇烈摩擦。
其時,他們眼前,那先前一路走來的石道碎成了渣。
隱約之間,似乎看到了碎裂之中有那無形的勁氣撕扯,罡刀肆意。
不多時,鐵鎖終於趨於穩定。
搖搖曳曳,踹息劇烈,蓑衣人這時緩聲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後十里尤其艱難,登山尤其如此!”
話音落下,只見周遭霧霾盡數褪去。
這哪裡是一道通向不知名處的鐵鎖,而是一條架高的衡鎖。
鐵鎖距離大地不過一丈。
鎖頭鎖尾,鎖身不過十丈。
此地,已是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