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披心

楊歡坐在慕容麟的身邊, 靜靜地講述着。她沒有趴在慕容麟的耳邊,就只是坐在他身旁,靜靜地講着, 聲音也不大, 她相信, 慕容麟聽得到。

再過幾個時辰, 天就會亮了, 如果屆時,慕容麟還醒不過來,這將是他, 也是她,在人世的最後一晚。最後一晚, 還有什麼好隱瞞?還有什麼不能說?

她坐在榻沿上, 輕聲細語地說着, 合握的掌中,是慕容麟柔軟微涼的手。

她跟慕容麟說, 自己第一次看見他時的感受。第一次看見他,她以爲自己看見了一個美麗的姐姐——慕容麟小時候的長相,對於男子而言,實在過於柔美。不過,長大發育後, 他的長相雖然還是以柔美爲主, 但在這份柔美之中, 又加入了任誰也不能否認的陽剛之美。

她跟慕容麟說, 自己得知先帝把她賜給慕容麟的感受——“難過得要命”, 一點也不想嫁給他。她跟慕容麟說大婚當日的感受,“我一個人坐在房裡, 等着你來,又怕你來,心裡希望,你永遠別來纔好。”

楊歡靜靜地講着,講述的過程中,伸手探進慕容麟的中衣。她的掌下,慕容麟的心,跳得又快又重。她知道,這樣的心跳,跳久了,是會要人命的。

掌下傳來慕容麟的體溫,還不及她的手掌溫度高。這樣的體溫,對他而言,也很不正常。在她的記憶裡,慕容麟是暖的,熱的,在某些特殊時候,他甚至是滾燙的。

“殿下,”她凝視着慕容麟的臉,掉下了兩大顆淚,“你真的要死了嗎?”她顫抖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呼了出來,“我還有很多話要對你說,有些事,我還沒告訴你。”

然後,她哽着嗓子,流着淚,把一直想要講給慕容麟聽,卻一直沒能說出口的話,全部講了出來。

她告訴慕容麟,東宮的桐人與她無關,東宮的字條也與她無關,金墉城那一席話,是情非得已。至於大飾東宮一事,她長長地吁了口氣,坦白承認,那件事,的確是她作的,她錯了,她很後悔,她覺得很對不起他。

她慢慢地講着,語音平緩。眼淚,在她講述的過程中,不斷地流出來。她講,自己最初一點也不喜歡他,後來慢慢地喜歡上了,最後覺得,能嫁給他,成爲他的妻子,乃是她這一生最幸運的事。

她絮絮地說着,掌下,慕容麟的心跳,漸趨平穩,體溫也開始慢慢地回升。就連臉上的青黑之氣,也在慢慢消褪,可是,人就是不醒。

楊歡的心很平靜。她已經不在意慕容麟是否能醒過來,醒過來,更好,醒不過來,她陪着他。

她不斷地說着,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想到什麼說什麼。再不說,也許就沒機會說了。她想把他們之間的誤會全都說開,她想讓他知道她的心,最最真實的心——她一直想讓他知道,卻因爲種種原因,不能說出口的真心。

窗外,慢慢泛出了淺灰色的光,天要亮了。

楊歡垂下眼,細細地打量着慕容麟。慕容麟的眉毛很黑,睫毛很長,鼻樑直挺,脣形薄而美好,耳朵輪廓完美。

她伸手拈了一下慕容麟的耳垂,隨即一彎嘴角,慕容麟的耳垂,還和記憶中的一樣柔軟。擡手拉開慕容麟的一條胳膊,她慢慢地躺進慕容麟的臂彎。側過身,她把一隻手,搭在慕容麟的腰間。仰起臉,她靜靜地又看了慕容麟一會兒。

說了一夜的話,真累啊。現在,她想睡了。她陪着殿下,殿下陪着她。一切,彷彿還和從前一樣——她和他,還是東宮那對恩愛的小夫妻,沒有天翻,沒有地覆,沒有怨恨,沒有眼淚,只有比蜜還甜,比海還深的愛。

就這樣吧,她低下頭,含笑閉上了雙眼。

在楊歡安然睡去後的不久,慕容麟的手,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