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騫眼神黯了一黯,正要跟沈鴻飛說到別處吃,就看到夏衿像是感覺到什麼似的,擡起頭朝他這邊望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遙遙相遇。
羅騫的心一緊。他想把目光移開,裝作沒看見夏衿,但又覺得這樣做不夠男人。
夏衿拒絕了他,他就不理人家,這樣做太沒氣量,連他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於是他逼着自己露出個僵硬的笑容,對夏衿遙遙地點了點頭。
夏衿看到羅騫,頗爲意外,見他朝她點頭微笑,就更意外了。她以爲她和羅騫再不會有見面的機會,即便是見了面,也會裝作互不認識,沒想到羅騫還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對她打招呼。
她也朝羅騫微微點了點頭。想了想,她湊近岑子曼,跟她耳語了幾句。
羅騫看夏衿雖然有迴應,但馬上就轉頭就去跟別人說話了。他眼神一黯,正要轉身,就聽那邊有人叫他:“羅公子。”
轉頭一看,卻是岑子曼。她此時已跟蘇慕閒、夏衿站了起來,正朝這邊走來。
羅騫很意外,停住了腳步。
“羅公子,你也來逛街?”岑子曼問道。
京城的風氣比臨江城更開放,女子不光能出來逛街,見到相識的男子也能招呼一聲,聊上幾句。只要兩人不單獨到僻靜的地方私會,就不會有閒言碎語。
所以剛纔拉着夏衿坐在街上吃東西,此時又大聲跟羅騫打招呼,岑子曼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當。
沒等羅騫說話,她看到了沈家姐弟,又含笑問道:“這幾位是……”
“這是我表妹、表弟。姓沈。我表姨母一家要到京城去,路過臨江到我家作客。我帶表妹、表弟出來逛逛。”羅騫道。
說着他又向沈玉芳介紹岑子曼:“這位是京城來的宣平候府千金岑姑娘,。”
一聽“京城宣平候府”幾個字,沈玉芳姐妹倆的眼眸頓時就亮了,上前給岑子曼見禮時,態度異常熱情。
岑子曼之所以主動跟羅騫打招呼,主要是看在羅夫人和夏衿面上——她知道夏衿的哥哥夏祁與羅騫交情極好。現在既然跟羅騫說了話。她自然不會給沈家姐弟甩冷臉。也極禮貌地跟他們見了禮,便介紹夏衿和蘇慕閒:“這是夏姑娘,這位是我表哥。姓蘇。”
“夏姑娘,蘇公子。”沈玉芳姐妹倆又給夏衿和蘇慕閒見禮。
夏衿含笑着給她們回禮,眼眸卻往蘇慕閒那裡瞥了一眼。
她敏銳地發現,連着上次在桃樹林裡。這是第二次聽岑子曼介紹蘇慕閒了,兩次她都只說蘇慕閒是她表哥。並未提及身份地位。
難道蘇慕閒上次跟她說的身份是假的?
不過隨即她便否定了這個猜想。
她別的本事沒有,但看人的目光還是挺準的。這蘇慕閒一看就是心思極單純的人,他既然說自己是武安候府世子,那絕對不會是撒謊。
羅騫雖然目光清正。眼神都不往夏衿那邊瞥一眼,似乎跟她不認識一般。但他的心神,卻是系在夏衿身上。
此時見夏衿一面跟沈玉芳她們見禮。目光還粘着蘇慕閒,他的心情頓時壞到了極點。
沈玉芳馬上要到京城去。是否能提前結識並交好一位來自京城的候府小姐,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
所以在見了禮後,她就熱情地邀約岑子曼:“岑姑娘你們也是出來逛街嗎?不如咱們一起呀。”
“我們是去看一個鋪面,可能沒辦法陪你們逛街了。”岑子曼道,話語裡拒絕的意味很濃。
臨江城的閨秀她都不給面子,而在她看來,這沈家姐妹跟那些閨秀並無不同,所以她也沒興趣跟這些人一起去看什麼衣服首飾。
沈玉芳立刻改口:“看鋪面呀?岑姑娘是要做買賣嗎?做的什麼買賣,我們能不能一起去看看?”
“好吧,那就一起去。”岑子曼對於做生意興頭正濃,見沈玉芳似乎對此也有些興趣,不由得對她印象好了一些。在沈玉芳的追問下,不由得興致勃勃地介紹起準備要開的酒樓來。
夏衿不由得心虛地看了羅騫一眼。
跟岑子曼開酒樓這事,她並不準備瞞着羅騫。她覺得做朋友,一定要坦誠相待。她從這世上醒來,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羅騫對她的幫助最大。要不是有他,夏家分家絕對不會分得如此順利;沒有他借的本錢,她也不可能這麼短的時間賺下一筆錢,可以用來開酒樓。即便是她現在住的宅子,也是羅騫名下的私產。爲了顧全她的面子,他甚至找了個藉口低價租給他們,根本沒讓她知道這個人情。
雖然他開始的本意是要跟她合作,大家互惠互利。但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幫助,卻是實實在在抹不掉的。
所以對於開酒樓的事,她是準備找機會跟羅騫解釋一番的,卻不想竟然在這種場合讓他知道了。
然而羅騫正目望着自己面前的虛空,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眼眸深邃,像是沒聽到岑子曼的話一般。
一行人往前走着,沈玉芳跟岑子曼嘰嘰咕咕說着話走在最前面,沈玉婷拉着弟弟沈鴻飛跟在她們後面,夏衿錯開幾步走在岑子曼的右後方,而羅騫和蘇慕閒兩個年輕男子不好擠在女人堆裡,便落了幾步跟在了最後面。
“原先宣平候府家宴,並沒有見到蘇公子。想來蘇公子是近日才從京城來的吧?”羅騫主動找蘇慕閒攀談。
“嗯,是的。”蘇慕閒禮貌地點了點頭,“前日剛到。”
“我記得宣平候府在京城的親戚裡,只有武安候府是姓蘇的。不知蘇公子跟武安候爺如何稱呼?”
蘇慕閒似乎沒想到羅騫一下子就點出了他的身份,怔愣了好一會兒,才道:“現任武安候正是家父。”
“啊,你是武安候府家公子?”羅騫似乎又驚訝又激動,高高揚起的聲音讓走在最前面的幾人都聽見了。
蘇玉芳停住了腳步,詫異地朝這邊望來。
岑子曼的眉頭則皺了起來。
羅騫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的話引起了別人的注意,臉上仍是一副激動的表情,聲音依然高揚:“那不知你是蘇家大公子還是二公子?”
蘇慕閒莫名地看着羅騫,他不知道眼前這位爲什麼這麼激動,像是見到了久違的親人一般,他順嘴答道:“我排行第一。”
“原來是候府世子,久仰久仰。”羅騫滿臉泛紅地朝蘇慕閒拱了拱手。
“你跟我家……”蘇慕閒試探着問道。
“我非常景仰令尊。”
“哦,原來如此。”蘇慕閒釋然。
當年天朝與鄰國不睦,他父親蘇青曾爲使臣,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鄰國皇帝,令兩國停止戰爭,互市友好。爲此,皇帝特封他爲異姓王。這事史書典籍裡都有記載。
“我聽說令尊身體不好,如今怎麼樣了……”羅騫又問。
“走吧。”岑子曼喊了沈玉芳一聲,轉身朝前走去。
一行人又繼續往前走。
而這一回,前面的兩人嘰嘰咕咕,後面的兩人也說得甚是熱鬧。
夏衿走在中間,時不時地應答着岑子曼問話,注意力卻漸漸放在了羅騫和蘇慕閒身上。
這兩人的對話,她怎麼越聽越不對呢?羅騫打着仰慕者的幌子,貌似在關心蘇父的情況,但話題一直不動聲色地往蘇慕閒本人身上引。蘇慕閒這個傻子根本沒有心機,三言兩語就被羅騫把底子給摸清了,還很快就把羅騫當成了至交好友。
這個羅騫,他想幹什麼?
岑家的鋪面,就在路口不遠處,一行人走了不到一盞茶功夫,岑子曼就停下了腳步。
“怎麼樣?這地段,這鋪子的大小,還合意吧?”岑子曼轉頭對夏衿笑道。
難得這位任性的大小姐,跟沈玉芳聊得熱鬧,一路還不忘照顧夏衿的情緒,時不時地轉頭跟她說上一句話,夏衿對她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很好。”夏衿點點頭。
這鋪子是木結構建築,上下兩層樓,佔地面積不小,七開間,五進深,歇山頂,檐樑高築,斗拱宏大,樑上還畫着蘇式彩畫。在四周的鋪面裡面,顯得恢宏大氣,十分上檔次。
“這鋪子,原也是做酒樓的?”夏衿問道。
岑子曼點點頭:“正巧租期到了,那東家還想續約呢,聽說我要開酒樓,祖母就把那人打發了,昨晚連夜叫人收拾了一番,把鑰匙交給了我。”
說着,她晃了晃手中的銅質鑰匙。
有錢就是任性啊。
夏衿不由得感慨。
這樣的鋪面,又是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段,租給別人,光是租金都抵得旁邊做生意的一個月收益。可宣平候老夫人一聽說孫女要做買賣,就把鋪子給收了回來,也不管她這買賣賠不賠錢。
這麼想着,夏衿便聽後面在羅騫的詢問下,蘇慕閒又將她們三人合夥做生意的詳情給抖漏了出來。
“岑姑娘要跟夏姑娘開酒樓嗎?我們能不能也參上一股?”沈玉芳含笑着問道。
岑子曼“哈”地笑了一聲,對沈玉芳直襬手:“我們就是鬧着玩的。我祖母說,像我們這樣什麼都不懂的,不定要往裡面賠多少錢呢。沈姑娘還是留着銀子買衣服首飾吧,犯不着跟我們一起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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