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生死之間
尹毓祺一想到只要接回童先生, 就算完成任務,可以好好放鬆休息了。便咬牙,提氣, 步子飛快, 在山林間如白駒穿梭般跑了起來。
四里的路不算遠, 她現在沒帶着孩子, 林子裡的情況又熟悉了些, 所以很快就到了童城藏身的地方。
只可惜那陰魂不散的賀安杉也找到了這裡。尹毓祺看到一羣人圍在洞口,她的第一個念頭,倒不是擔心童城的安危, 而是慶幸自己沒把孩子交給他管。不然,就難免要亂了方寸。
洞外的陷阱已經放倒了幾人。尹毓祺此時從身上拿出僅有的一包迷魂粉, 她掂了掂, 心想量不太夠, 怕是解決不了所有的對手,看來還要跟她們過過招才行。想到這裡, 她心中鬱悶,爲什麼不能讓自己輕鬆收工呢。這可惡的賀安杉,爲什麼老跟自己不對盤,還好當初沒答應跟她一起住在騎龍山,否則, 以這傢伙衝動、極端、固執的個性, 現在自己墳頭的雜草, 想必都有二尺高了……
尹毓祺嘆了口氣, 打開粉包, 朝着賀安杉就扔了過去。這回,殺手們的反應挺遲鈍, 不知道是被偷襲,沒準備,還是誤以爲這是麪粉。其中一個,還認真的吸了吸鼻子,這人好象就是上次那個聞了麪粉,還裝作昏迷,倒在地上的傢伙。
賀安杉倒是機警,一見粉沫就捂着口鼻,跳了開去。只是她跳得地方沒選對,踩着機關了。就看她腳底一陷,身形不穩,差點掉下去。全虧她反應快,迅速轉身,逃了過去。她剛想鬆口氣,左腳又落入了另一個陷阱,‘嗖’腳下一緊,整個人都被倒吊上樹了。但是賀安杉畢竟是‘黑羽’的使令,身手不凡,所以她馬上揮刀割斷了繩子,翻身下來。
她是尹毓祺的大患,所以這一刻,尹毓祺沒有躲在角落,去暗算其它人,而是衝了出來,向她連射數枚銀針,趁她躲針的時候,三拳兩腳,終於將她擺平了。
尹毓祺又看向邊上,她們中有不少人吸了迷魂粉,還有中了陷阱的。最後只剩下七個人安然無恙,這幾人中有六個是離賀安杉最遠的,躲開了粉沫的攻擊。還有一個,是反應快,身手好的。也就是這一個,需要讓尹毓祺小心應付。
跟猜測得一樣,那六人很快被尹毓祺踢倒、打昏了。可她自己也被第七個人,在鎖骨下方打了一掌。真是舊傷未愈,傷上加傷。
現在這人,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尹毓祺用光了銀針,脫手了軟劍,要不是身上穿着軟銀甲,她就敗在這人手上了。
尹毓祺氣血不暢,勁道和速度都落了下峰,她被逼退到一棵大樹前,背抵着樹幹。那人一刀就要砍過來,尹毓祺手上沒有了軟劍,袖裡倒藏着一把黑刃短刺,只是現在她體力不支,反應跟不上,來不及掏出來。
眼看那刀就要劈下來,尹毓祺擡頭緊盯着刀鋒,拼着,要來個空手接白刃。
那人本想將尹毓祺砍傷,好擒住她,可以去交差。只是月光照着這如仙美貌,似水星眸,銀髮拂頰,蒼白的嘴角上掛着豔麗的鮮血,一臉脆弱,惹人憐惜。
這一刀,那殺手真是砍不下來,便不拿刀劈改用腳踢了。
尹毓祺原是要接刀,怎知這人臨時變招,她肚腹上着實捱了一腳。痛得彎下了腰,跌倒在地。那人雖然心有不忍,可畢竟是個冷酷殺手,所以這人沒有給尹毓祺以喘息之機,立刻上去又補了兩腳。再利索的把尹毓祺按住,用膝蓋頂着她的腰,又去拉她的手,要將尹毓祺反綁起來。
這時突然,一聲嘹亮的嘶鳴,本來停在百米外的馬,不知道爲何驚了。掙散了樹上的繮繩,拉着車子就朝這裡衝了過來。
尹毓祺見那殺手這刻分神,正是一線生機,拼盡了所有氣力,翻身逃脫,同時掏出短刺向她扎去。
那人剛想回神,只覺得天翻地覆,被掀倒在地,定眼一看,尹毓祺已經向她反撲,速度極快,乃迅雷不及掩耳,知道無法躲過,惟有閉目受死。
尹毓祺看她這樣,尖鋒一轉,用短刺的握柄,切向她的脖頸,見她暈了,再補了兩記刀手。
外頭的人都搞定了,尹毓祺就跳過機關,進了山洞。
剛走了幾步,就覺得不對,趕緊躲避,卻還是,沒來得及,被石頭砸倒在地。
“是我。”尹毓祺說。
“啊,原來是你呀,嘿嘿~誤傷,誤傷~這洞裡黑燈瞎火的,沒看清。”童城撓着頭,不好意思的說道。
尹毓祺懶得責怪他,撐直手要站起來。
“呃~”她手腳發軟,沒撐住,又跌了回去。
童城聽到,忙尋着聲音,去扶她。可洞裡沒有光亮,他衝過去反而踩到了尹毓祺撐在地上的左手。
尹毓祺覺得手上一痛,要把手從他腳下抽出來,可那童誠還渾然不覺,踏得死死的。
“踩到我手了。”
“啊~什麼?”
“笨蛋,你踩着我手了,快擡腳……呃~豬!不是這隻腳,是另一隻。”尹毓祺已經筋疲力盡,原來不想罵他,可實在忍無可忍。
童城應着聲,發現擡錯了腿,趕緊換了一條腿。
他擡起來腳,卻不敢貿然放下,生怕又踩着尹毓祺別的地方,就這麼金雞獨立,搖搖晃晃起來。
尹毓祺揉了一下左手,正要再站起來,又一黑影壓了下來。
原來是童城沒站穩,倒在了她身上。
此刻,尹毓祺真是氣得牙根癢癢,暗罵他怎會笨成這樣。要不是自己身子早是強弩之末,她真想把童城拎起來揍一頓。
而童城撲在暖玉香軀上,卻一陣舒適、迷離,都不想起來了。
他這般賴着不動,把尹毓祺恨得眼睛噴火,都能燒死這傢伙了。只是洞裡太黑,他看不到,所以還在慢慢享受身下柔軟的肉墊。
“快起來”尹毓祺掙扎着說。
“哦。”童城隨口應着。
“滾開!”她已疲憊之極,實在無力推開他,只得低吼道。
她這一怒,童城還來勁了。心想自己到了這鬼地方以後,一直受氣,被欺負。是個女人就比他力氣大,讓他一堂堂爺們窩囊了好幾個月。現在機會來了,他要逗弄一下尹毓祺,算是找回點顏面。
“我只會走,不會滾。”他痞子氣地說。
“別鬧,快走開。”尹毓祺知道他不同於這裡的公子,根本不會矜持。作爲一個現代社會的時髦小夥,他骨子裡是瀟灑多情的,還可能有欺弱畏強的習性。此時你越是罵他,他反倒越得意,越不肯放手了。於是尹毓祺耐着脾氣,好言相勸。
“我沒鬧呀,小娘子。你是不是沒見過我這麼放得開的倜儻公子呀。”童城見尹毓祺服軟,更是開心,他想到身下這人還是個極美貌的人,就覺得賺翻了。
尹毓祺心想:沒見過?哼!這類自命風流的男人,她見多了。只是不想說破自己的身份,就由得他自認爲了不起。
現在她全憑一口氣撐着,纔沒有死掉。她一次又一次突破自身的大限卻不願面對事實,不願去想這副身體能不能再堅持下去,不願去想一回又一回的重創,因爲她也不相信,自己竟然挺到了現在。她怕鬆了這口氣,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所以她纔來找童城,也許這是她一生中最後一件事了。也算是對故土同鄉的一片心意。
在山寨時,她會害怕,擔心自己在洗熱水澡時,全身放鬆,然後就死了。她不想死在雲寶面前,不想嚇他,所以她只能出來。雖然尹毓祺矛盾的覺得一個人偷偷死掉,太可憐,太慘了,她還是希望最後一刻待在雲寶身邊,至少有人會爲她哭泣。可是她又怎麼能讓一個爲她傷心的人痛苦呢。這種互相沖突的念頭讓她心煩,所以她乾脆不再去想,跟着感覺走,走一步算一步。那怕最後是被童城壓扁,這種丟臉的死法。
“在這裡,女人都太壯了,我不喜歡。不過你倒是個例外,你很漂亮……其實應該說非常漂亮,就是在我的家鄉,你也是一等一,很少能見到的大美人。”童城還在自說自話,他壓根不知道,地上的尹毓祺已經眼神暗淡,遊移在死亡邊緣了。
“怎麼不吭聲,是不是嚇到了。呵呵……喂……喂!”他突然想到尹毓祺還病着呢,這樣壓着她不好,忙撤開身子。
“是不是惱了,你別生氣啦,我知道自己不對。嘿嘿,這個在我家那邊叫‘殺熟’,就是欺負認識的人,或是對自己好的人。你也知道,只有相熟的人,纔不會太計較,纔會包容一些。我當你是熟人,覺得你不會當真,所以才膽大起來了。嘿嘿。我下次不敢了,要麼,我讓你欺負回來,你要摸哪裡,我讓你摸。怎麼樣。”童城大方地拍拍胸脯。
“不用了,咳!我只是累了,一時起不來,休息片刻就行。”尹毓祺有氣無力的說。
“呵呵,也許你不知道,你這樣,在此地算是正派的表現,要是換成我家鄉呀,那些女孩子不但不領情,還要大呼非禮呢,呵呵,真是顛倒的世界呀。”童城笑道,然後又想到什麼,接着說:“你的手被踩着了,一定很痛吧,地上都是碎石呢,我幫你揉一揉好不好。”說着就要去拉尹毓祺的手,只是地方沒找準,摸到了她的臉上。
“怎麼是溼的?你流口水啦!哈哈!!看來是我錯表揚你了,你們這裡的女人就是好色。”童城甩了甩手,在身上擦了擦,心裡以爲她假正經,有些鄙視之意。
尹毓祺沒精力跟他計較,只管自己調息。童城一個人自言自語,覺得沒意思,暗想,是不是拆穿了她的心思,讓她難爲情了,一邊得意自己還是很有魅力的,一邊又擔心尹毓祺對他下手。在他看來,自己爭取到的纔有意義,要是被強迫,會打擊他男子漢的自尊心。想着想着他也不說話了。
於是,洞裡總算安靜了。
尹毓祺躺在地上,有幾次要睡過去,可她知道,這一睡,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就不斷提醒自己要熬住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有一回她差點放棄,就想這麼死掉算了,因爲實在是太累了。
可她做事情不喜歡有始無終,半途而廢。外面的殺手再過半個小時差不多就要恢復了。時間所剩不多!
她深吸一口氣,凝緊雙眉,猛得起身。這一下子,速度太快,搞得她差點暈過去。努力了半晌才挺住了。
“走吧。”尹毓祺冷冷地說,堅毅使她又恢復了狀態。就象破碎的瓷甁被拼接完整了,只要不震動,它看上去還是好的,最多有些裂紋罷了。
“哦!”童城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跟了出去。一到洞外,他呆了,看到外面躺着好多人。
“這~這都是你幹掉的!!”他指着最近的一個殺手,說道。
雖然童城知道剛纔洞外有人,但沒想到三十多個。他自然不會料到,賀安杉傳回了消息後, ‘黑羽’又加派來許多人手。
“先別動,前面有陷阱。你能跳到大樹那裡嗎?”尹毓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指着前方的一棵樹說。
“這麼遠啊,要是原來,我衝一衝,應該可以過去。現在嘛,嘿嘿!!不行!”童城看着那邊的樹,開始還覺得跳不過去,挺不好意思的,到後來,臉皮又厚了,乾脆直說不行了。
尹毓祺沒有再多說話,她在考慮是拎着他一起跳過去,還是把他扔過去。
童城沒聽到她繼續說,還以爲她在心裡笑話自己無能,轉頭要問她。這一轉頭,又是一愣。他看見尹毓祺臉上粘着一個個血點,嘴角上還淌着鮮血,領口已被染紅,看不到布料原來的顏色。這一下子,他終於明白,剛纔的口水是什麼。
擡起手,果然!手上還留着血跡,剛纔擦過的衣服上也有。他再看看地上那些人,又看看尹毓祺。原來得意洋洋的想法,蕩然無存。爲自己的自戀,爲自己的理所應當,爲自己的後知後覺,爲自己的沒心沒肺,他感到無地自容。
原現,見到地上這些殺手,他覺得尹毓祺太彪悍了,在心裡頭,他瞧不起這種女人,覺得她們沒有女人該有的樣子,粗魯,野蠻。可現在,他只想扇自己一個大耳瓜子。
“你~你~我~我。”童城看着她,想說,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嗯?”尹毓祺轉過頭,見童城盯着自己傻看,嘴裡結結巴巴。猜他是被自己的樣子嚇到了。於是,抓着袖口,在臉上擦了擦,然後說:“忍着點,我把你拋過去。”
“不,我自己過去。”童城退後幾步,卯足勁,衝了過去。在陷阱的邊緣處,他就地一滾,終於過去了。
尹毓祺本來就沒剩多少力氣,所以任由他自己過去。同時也感嘆,童城到底比這裡的男人自強一些。見他成功跳過去了,便一摒氣,自己也躍了過去。
馬車就在這裡,尹毓祺走上去,用手輕輕擼擼這匹馬的大腦袋,柔聲說:“多謝了,好馬兒,要不是你,剛纔我就失手被擒了。”說完用額頭蹭了蹭馬脖子。
這匹高頭大馬,竟然也有所反應,它側下頭,對着尹毓祺眨了眨又大又圓的眼睛,小小的嘶哼一聲。
“你在跟我說話嗎?我現在沒有好吃的東西餵你,等到了山寨裡,我一定用最好的草料餵你,再給你準備糖塊,好不好。”尹毓祺伸出雙手,抱着馬脖子,用臉貼着寬粗的馬頸,溫柔地說。
童城抖着身上的枯葉,也走了來。經過賀安杉身邊時,他多事的擡起腳要踢人。算是幫尹毓祺出出氣。
“別!”尹毓祺阻止道,她可不想,賀安杉被踹醒,到時可就麻煩了。
童城以爲她心軟,便說:“你心腸太好了。”暗自讚道,尹毓祺真是兩個世界女性優點的溶合,她既有這裡女人的力量和擔當,又有現代世界女子的柔情、婉約。
尹毓祺見他誤會了,有些賭氣似的到賀安杉身邊,在地上把手弄髒,就着血、灰、土在賀安杉兩隻眼睛上各畫了一個圈。畫完了兩個圈,她挺想再加幾筆,畫成一副眼鏡的,可是想到,這樣做,會讓童城對自己身份起疑,她便停手說道:“誰心腸好了。哼!”
童城見她這般孩子氣的搞法,被噎得無語。只是忽覺這姑娘說不出的可愛,有趣。
而後,尹毓祺進了馬車,在裡面找了件衣服換上,快速理了理自己的頭髮,擦乾淨臉,象沒受傷的人一樣出來了。
爲什麼急着這樣做,因爲她不想讓寨子裡的其它人,看到自己的狼狽樣。她下了馬車,走到那匹棗紅大馬前,把車套給除了下來。
“爲什麼要解下來,不坐車了嗎?”童城問。
“前面林子密,馬車不好通過。”她答。
……
“你爲什麼老牽着,不騎它,是不會騎,還是捨不得騎?”他又問。
“沒馬鞍。”尹毓祺耐着性子答道。
……
就這樣兩人一問一答,有一句沒一句的,走了四里山路,終於到了寨門前。
寨子的大門口,萬恁跟魯源來回走動,時不時地遠眺,焦急的等待着尹毓祺回來。
當二人一馬,出現在萬恁眼前時,她有些不敢相信,搶過守門護衛的火把,狠狠地眨了一下眼睛,終於確定,其中一個真的是尹毓祺。
她衝了過去,緊緊摟着尹毓祺,罵道:“我讓你野!!看看!頭髮都白了,跟賀安杉那廝一個德性了。你這混帳東西。你要擔心死大家呀!你爲什麼老是自顧自,爲什麼不想想別人呢!你這可惡的……嗚嗚~”罵到後來,泣不成聲。
尹毓祺感受着這火熱有力的擁抱。這溫度在向她傳遞力量,她放心了,萬恁是信得過的朋友,是真心待她的,她在這裡是安全的。
魯源剛纔堅持要來門口等,現在他看見尹毓祺跟萬恁重逢的熱烈樣子,有些失落,他想過去,可又覺得目前的情況,他象是抽不上手。其實他很想也衝上去,把她抱住,也想問她,也想哭,只是,這一刻他卻呆呆地站着,動也不動,他的眼中似乎只有尹毓祺的銀髮在山風中輕舞。
“哇,好感人的場面呀。挺瓊瑤的嘛。”童城走上前說。
“他是誰,他在說什麼。”萬恁放開尹毓祺,直起身問道。
“在路上遇到的,不是界國人,這會兒才學了幾句常用的話。”尹毓祺說。
“你就是爲他,三更半夜又出去了,害我在這裡等半天。你怎麼總改不了惹麻煩的毛病,你看你,都撿了多少男人回來了。”萬恁一下了收了眼淚,瞪着童城說。雖然她不知道童城剛纔說得是什麼,不過看他的樣子,不象是好話。而且她也不喜歡這人,沒一點公子的樣子,粗俗、討厭、自以爲是。
“那我不是還帶過雲禮嗎。你別老說男的,好不好。”尹毓祺心虛地嘀咕。
“是啊,你就喜歡撿人。其實,我也是你救回來的。唉~真是沒想到,賀安杉這傢伙竟然會害你,她們‘黑羽’吃了你這麼多好處,卻還要對你下毒手。哼~姓賀的丫頭,要是早知道這樣,你武考的時候就該宰了她!!好了,不提她了。說說孩子吧,那兩個小娃一個象你,一個象雲寶,難道都是你生的。”萬恁邊說邊攬着尹毓祺的肩,向寨子裡走。
“啊?!啊~是的,都是我生的。”尹毓祺隨口答道,眼睛瞟到一直站在邊上的魯源,見他樣子就象是隻餓着肚子,縮在角落,看別的老虎爭食吃的小虎仔。於是便去招呼他,“小源,讓你久等了,你身體好了嗎?在這裡過得習慣嗎?”
“我比你大,別叫我小源。”魯源雖然很想親切一些,可是他性格自立,要強,實在不喜歡肉麻,小可愛的感覺。
“哦~”尹毓祺汕汕的應了聲,心想,在定帷時,也叫過他小源呀,當時可沒見他說什麼,怎麼這回又不讓了,果然還是老樣子,讓人親近不得。
尹毓祺這樣理所當然的想,卻沒有考慮到那會兒是個什麼情況。開始時魯源滿腦子自棄尋死,他那有功夫答理別人怎麼叫自己呀。到後來,他見着尹毓祺倒在血泊裡,半死不活,他怎麼好說,喂!你別叫我小源。
倒是童城,就是一‘自來熟’,走上去搭着魯源的肩膀,說道:“兄弟!象個男人,我最煩那種扭捏的娘娘腔了。”
魯源只聽明白了兄弟兩個字,後面的中國話,他沒聽懂。
他皺着眉,退開一步,心想,這人是誰啊,跟自己又不熟,上來就動手動腳的。行爲粗魯,不雅,跟個草莽一般,別是女扮男裝的吧。
“兄弟,你這樣太讓人寒心了吧,咱們兩個男人,你還怕我非禮你不成,放心,我不好那一口~”童城繼續瞎掰亂扯。
尹毓祺聽童城在那裡亂說八道,也不想管,跟着萬恁就進去了。
“原來是濤國女帝的後代,難怪我看你的風度,氣勢,不象一般人家出來的。”萬恁說。
“我告訴你,我不是,我跟濤國沒有半分關聯。這是個巧合,我就不信,這天下會生雙胎都就那麼一家,別無分號了。”尹毓祺鐵青着臉說。
“好!我信,只要你說的,我都會相信。但是別人會信嗎,你想過怎麼辦嗎?別國的帝王要是知道了,你想想,會有什麼後果。各國皇族之間雖說有通婚,可她們是不會念及親情的,她們只會想到‘濤’復國後,給她們帶來的威脅。還有那些濤國的遺臣屬民,你想過,她們會怎麼樣嗎?毓祺~我很擔心你。我們要想想辦法,要不,其中一個過繼給我,我不要女孩子,我要男的好了。我會對他好的,會比對自己的孩子還好。小寶貝很象你,到時我就說,是你弟弟跟我的孩子,怎麼樣。”萬恁邊想邊說。
尹毓祺停了步子,看着萬恁,然後慢慢地低下頭,“我知道你是好意,可~……這兩孩子是我的骨肉,我~……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我會盡快離開的。”
“你在說什麼胡話!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怎麼會怕麻煩,我~你怎麼會這樣想我~……我……對不住~我沒細想,沒顧念到你。我們一起想辦法,你不要再走了。答應我,老大!沒有你這當家的,我要這寨子幹什麼,你當我是忘恩負義的人嗎?”萬恁又激動了,抱住尹毓祺說道起來……
四個人繼續向前走,尹毓祺見一個僕人要把馬拉走了,就吩咐道:“這馬救了我,可要好生照看,給它洗洗,喂好的料子,再準備幾塊糖……”
“好啦!一匹馬都放不下,你別操心,累壞自己,我有數的,一定好好對這匹寶馬,不讓它幹活,把它養着、供着,總成了吧。”萬恁寵溺地說,拖抱着尹毓祺就上樓了。
尹毓祺就這樣被她半摟半拉的弄到了雲寶屋門前,見裡面的雲寶抱着一個孩子,雲承睢也抱了一個。方誠、方清、雲禮、林君晴、茗珊、蕭恬兒、姜風雲、刑忠、刑若,分成兩組圍在邊上,看孩子。雲禮一直叫着要抱雲承睢懷裡那個小傢伙,“讓我抱抱,讓我抱抱,他真象我姐。”
“不行,要是摔着了怎麼辦,你自己還是一孩子呢。”茗珊又跟他槓上了。
方誠、方清、姜風雲都是女子,不好靠得太近,只是離得稍遠一點,看着孩子,偶爾還伸手去摸摸,或是幫着整一整包孩子的小錦被。
林君晴看着雲寶抱着的孩子,輕聲說:“這女孩子很象你。”
雲寶聽了,開心地擡頭笑了笑,然後見到了門口的尹毓祺,忙抱着孩子站起來說:“你回來了。”
“大家都在啊。”尹毓祺面帶喜色,慢慢走進來。
衆人轉頭看去,見到她,都是一怔。
“姐,你!!你的頭髮怎麼全白了。”雲禮奔過來,撲到尹毓祺身上,抱住她的大腿。
“呵~小傢伙,真了不起。找到寨子了。好!象你娘一樣能幹。”尹毓祺低頭,輕撫着雲禮的腦袋。
“嗚~姐!我~我其實,早就當你是娘一般看了。”雲禮蹭着尹毓祺的身子,悶聲說。
“好呀,你終於讓我長了輩份。不然我總比別人小一輩。呵呵”尹毓祺輕鬆地說,然後擡頭看着大家。
一夥人都是無語。想說什麼,竟都無從提起。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有什麼事,以後說吧,再下去,天都亮了。大當家也要歇息了,方誠留下。當家的氣色不好,我不放心,你給她診診。刑忠,你去準備熱水。小姜,你去讓廚房準備些清粥,點心。方清,你在藥廬裡候着,有什麼需要,好及時準備。其它人都休息去吧。”萬恁指派完了,然後對邊上的童城說:“你,跟我走。”
童城不確定的看了看她,又瞧向尹毓祺。
“去吧,她會給你安排的,有事就來找我。”尹毓祺對他說,然後跟萬恁再重申了一下童城聽不懂界國話的情況,讓她多照顧着點。萬恁自然應下了,讓她放心,絕不會虧待童城的。
大家都走了出去,廳裡除了雲寶跟兩個孩子,就只剩下尹毓祺跟方誠了。
方誠洗乾淨手,坐在圓凳上,撩起尹毓祺的袖子,要搭脈。她一翻開袖口,就見到如玉的手腕後,小臂處,有道鞭打出的長痕。
她一驚,顧不得診脈,把尹毓祺整個袖子都擼了起來,一愣。她又去看另一隻手,然後要解開尹毓祺的衣服來看。
“不急,都是些外傷,先看看脈相吧。”尹毓祺抓住了她的手,沒讓她來解衣裳。
“好吧。”方誠鬆開手,開始診脈。
這一診,她整個呆了,抖着手,看着尹毓祺。
“怎麼了,見鬼啦。”尹毓祺微笑着打趣道。
可方城卻沒心思笑,她真是見鬼了,眼前的人竟然還活着!!臟器俱損,精氣將盡,血路已亂,脈相‘沉’、‘遲’,該是個彌留之人。
“你可有痛覺。”方誠問道。
“有,初始,咳喘時,痛得還好些。後來不咳,反而疼得難忍,現在,有些麻木了。”尹毓祺很配合地回答。
“哪裡最痛。”
“胸肺處。”
“你老在咽什麼。”
“一股腥味,總是上泛,不咽就流出來了。”
“你!!你知道自己身子的境況嗎。”
“差不多,覺得鬆掉這口氣,就要完了。”
“你想歇嗎?”
“當然,就是怕歇了,起不來。”
“對,要撐着,你一定得熬住,喝了藥再歇。讓我解了你的衣服,再看看。”
“哦~”尹毓祺乖乖的,很老實。她擡起頭,自己鬆了衣領。
她脫去了尹毓祺的外衫,接着除下一件件衣服,最後,僅留着最裡頭的白絲袍。
打開一瞧,就見正胸腔和腹部有一小一大,兩塊淤紫,零星還有幾道鞭痕。
方誠伸手,脫開尹毓祺一邊衣袖,讓她半掛着白袍,再去瞧背上,這一看,便倒吸一口涼氣,這背面縱橫交錯,佈滿了鞭打的刑傷,如同密竹編的簍子。
雲寶坐在牀上,一邊輕搖牀籃,一邊看着尹毓祺。本來沒什麼事,可這背脊上的傷一露,就把他嚇到了。雲寶瞪圓了杏目,搶上前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你還有多少傷瞞着我。是誰!!是誰幹的,是誰這麼狠心。”雲寶小心的用指尖輕觸這些傷疤。
“呵呵,沒什麼的,只是看着嚇人,早就好了,原想用藥去掉的,可那時兩個小寶貝還懷在肚裡,不敢用藥,才留到現在的。易妲給了我藥方子,配出來,一抹就沒了~你放心。”尹毓祺安慰道。
“是這裡痛嗎?”方誠看過背後,覺得是皮外傷,不打緊,要關心的是內傷。
“是。”尹毓祺見方誠指着胸肺處。
方誠試着用手輕輕一按。
尹毓祺痛得緊鎖秀眉,嚥下猛涌上來的腥甜。方誠見她這樣,不敢再動,只是說:“你別忍着,不然我診不準了。”然後她又輕壓了一下尹毓祺的腹部。
“呃~”尹毓祺聽了她的話,沒有再忍,悶哼了一聲。
“哪處更疼些。”
“上面。”
就這樣,方誠在尹毓祺的頭、頸、腹、胸、四肢等幾處都仔細看過。然後給她輕拉上衣服。便開始在桌上寫方子,一邊寫一邊招呼人過來。
刑忠已經將內屋浴室中的大木浴桶放滿了熱水。出來問,是進去洗,還是讓人搬到大廳中用。
“我自己進去。”尹毓祺又穿了件衣服,要站起來。
“叫人搬出來,你別亂動,多休息一下。”方誠說道。左手放在尹毓祺的肩上,讓她坐下。
“也就幾步路,何必勞煩別人。”尹毓祺說。
方誠鳳眼怒睜,厲聲道:“我是醫者,聽我的。讓人搬出來。還有,刑忠你讓人把這方子,馬上送到藥廬,叫方清立即煎藥。”
一會兒,大木桶就被移了出來。刑忠退出了門,到藥廬去看方清那兒是否需要幫忙。
“你倆,是不是該回避一下。”尹毓祺可不習慣被別人看着脫衣洗澡。
方誠沒說什麼,轉過身,等她脫了衣服進浴桶。那雲寶可不幹了,說道“我也要回避嗎!”接着又嘀咕,“又不是沒見過,有什麼要緊。”
“這~這不一樣,現在你穿着,我光着~唉,算了。”尹毓祺想跟他解釋單方面被看,跟兩人坦誠相見是不同的。但看方誠還在,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她脫了衣服,跨進高高的大浴桶。這熱水使她血流加速,氣血翻騰,腳力不穩,整個人跌坐了下去。滾熱的水一下子漫到了胸口,尹毓祺只覺得劇痛陣陣。努力的熬,卻如何也控制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昏死過去。
方誠一直在想尹毓祺的傷情,總覺得有什麼事沒顧到,她被駭人的外傷分了神。忽略了一個重要細節。等她反應過來,猛得回身,尹毓祺已經閉上了眼睛。
“怎麼會這樣,剛纔還好好的,方姑娘,祺兒這是怎麼了,你快想辦法呀。”雲寶驚慌地抓着方誠嚷道。
方誠一愣,立刻腦中一片清明,她忙拿出隨身帶着的金丹,在桌上砸碎了,送到尹毓祺的嘴裡。可是尹毓祺口中鮮血向外急流,又把碎丹藥帶了出來。方誠無法,只得讓雲寶馬上去取銀針,自己在掐尹毓祺的人中穴,希望她能醒過來。
這番折騰,把本來就沒有睡的幾人都驚到了。然後寨子裡的人,全都動起來了。
尹毓祺此時對身邊的一切,都沒有了感覺,沉沉地進了意念深處。
她好象身如飛絮,飄入碧波里的荷葉之中……
佛土生五色莖~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
一真法界,處處皆是佛,時時成道,萬法自如,一切衆生人人皆是佛。
世界無所謂缺陷,即使是缺陷,也是美的;
這個世界是至真、至善、至美。
冥冥中,一個聲音在問她。
‘你戀世嗎?’
我?我也太不清楚,大概是戀得吧。可是離開了,也不覺得難過,倒是挺平靜的。
‘你可知貪、癡、嗔?’
“知道啊。”
‘不,你不知道。’
“我怎麼不知,這不就是佛家所說的‘三念’,即,讓人煩惱的‘三毒’嗎。”
‘你單知曉這些,卻可曾有所感,有所悟。你是記了書中所寫,不過是道聽途說。憑着點滴聰慧,就想逃出人生諸多苦,諸多傷。’
“既然知道是苦,是毒,能避就避,爲什麼要去試呢。”
‘那你是避世,而不是悟世。你這一世便在虛度、遊戲。’
“我哪有虛度,我可沒有庸庸碌碌,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尹毓祺爭辯道。
‘你要是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
“我就是個普通人,又不想成仙得道,這樣過一輩子,算是好的了。”尹毓祺不以爲然地說。
……
久久無人再問。
“喂!你還在嗎?”
尹毓祺瞧着四周,竟然變成了荒山野地。她仰頭看天,什麼也沒有。再一低頭,連荒山都沒有了,只剩下一個空空世界。
“有人嗎?”
……
過了很久都沒有人回答。
尹毓祺心想算了,沒人就沒人,我還就喜歡一個人待着。
她盤腿坐下,過了很久,她換了一個姿勢,單手支頭,側躺着,又過了很久,她站起身,來回走動,又過了很久,她手撐下巴,蹲着……
唯物的說,既然死了,就灰飛煙滅了,我怎麼還在。難道要一直這麼無聊下去。
既然感覺不到別的東西,那我存在,還有什麼意思。
“喂!你還在不在,把我收走吧!”尹毓祺喊道。
‘你知道無趣了,那你這些年,過得豈不是一樣。’
“那怎麼相同,我有見到鳥語花香,四季更替。”尹毓祺說。
‘你還是沒有悟。’
“別,你別走啊,喂,你別留我一個人。……你是誰啊,這麼損,把我擱這裡不管啦,你別裝神弄鬼,小心我投訴你。……喂!!怎麼能這樣。怎麼沒有公德心啊!!!”
不管尹毓祺如何嬉笑怒罵,這個純白的空間裡,就是沒有一點回應。
尹毓祺呆呆的平躺着,過了許久許久。
“是我錯了嗎?我並不想玩弄別人的感情,只是怕受傷害。真得要我去悟嗎?可是身上的痛能忍,心裡的痛卻難熬。只能歷世纔會真正的悟世嗎?”
慢慢的,尹毓祺眼前出現了兒時的情景,愛她的父母,跟她一起玩的小朋友,多麼幸福的時光。然後一切變了,變得陰暗,她有了奢華的一切,卻失去了那份關愛和自由。她掙扎過後,變得冷靜,笑看別人的貪婪與癡求。她用自己的手段,掌握了主動,當所有的人和事都跟她密切相關時,她真正出手了。她披着僞善的外衣,用堂姐的幸福爲藉口,逃出了紛爭。而別人只記得她的好,以爲她放棄家族所有的權利,是爲了換取讓堂姐跟心愛的人,平安共度一生。人家看她走了,失去了金錢,失去了舒適的生活,以爲她一文不名。爲她可惜,同情她。可誰知道她佔盡了道理,全身而退。誰能想到,隔岸觀火,看別人互鬥相爭的人,最後反而漁翁得利。
家族裡亂成一團,衆人倒是希望她這個小輩,回去主持大局。可她呢,竟然逃出去旅行了。當大家都在滿世界的找她時。而她卻被拋到了一個異世之中。
不過短短几月,她就不再留戀原來的一切,進入新的角色。在那裡不是過活,不是遊戲呢,只要她夠強,夠聰明。她就能贏,她能贏什麼?~是人心。
她引得一個個人對她癡情款款,可自己卻在裝傻充愣,不願負責任。貌似無害,其實心卻是最狠的……
“不!!!!我不是這樣的,那不是我!!!!!不是的。”尹毓祺抱着腦袋,搖頭否認。
‘這纔是你最深處的想法~’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不,我沒這麼陰險。”
‘對或錯,是與非。就看你的心是如何。好心會辦錯事,惡念也會誤生良果。你的心是善的,正視它,用真心待人,用真心看世界,不要再逃避了。只有真悟才能成全你。’
“可我已經回不去了,等到下次投胎。就物是人非了,又怎麼去還人一顆真心。”尹毓祺沮喪地說。
‘就看你是否有這執念。呵呵呵~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那縹緲的聲音漸漸遠去。
空明的世界沒有了,四周是一片血海,尹毓祺周身疼痛,就要被血水淹沒,快窒息了。
第九十六章重返人間
“啊嗯~啊嗯。”
頭頂上方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尹毓祺終於意識清晰了。她想要起身,可是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受她控制的,只能癱着。
雖然身體狀況很糟糕,但這刻,她一點也不沮喪,心道,終於不用待在白茫茫的虛空世界無所事事了。
至於真不真愛,對她來說,該幹嘛還幹嘛。這人骨子裡的個性是生定難覆的,她也許會因爲一時的激變而有所觸動,但是讓她本性大改,那是很困難的。她做某些事,只是在給自己尋找一個理由。就象她要活,所以要激起自己的執念。若是她想貪、嗔、癡,便會……
其實那虛空的世界,並不是什麼奇幻的空間,而尹毓祺的內心深處,那個飄渺的聲音便是她自己的潛意識。正所謂,一真法界,衆生人人皆是佛。對於尹毓祺這個看過佛經,會去寺院尋求心理平靜的人來說。佛,是她重要的精神寄託。
尹毓祺的內心是希望善的,可是她善了,便要忍受惡,便要忍受苦。她不願意被動受欺,只能奮起反抗。以惡的,冷酷的手段去反擊。最後,她好好的活了下來,只是內心卻在矛盾,她迷失在善與惡之間。當這個困擾越來越折磨她時,她便有了自棄的念頭,她就開始遊戲人間,自我放逐。不動情,不敢去貪愛、嗔怨、癡情。雖然她也想嘗試,可終究沒敢去試。
第一次,面對死亡時,她冷了心,不再渴求,不再相信。可又她不甘心就這麼結束了,於是她挺過來了。她依舊象原來一樣給家族盡心盡力做事,卻不再是爲了誰,她已經不在乎被人怎麼看了。做得再好,也不是爲了別人,而是爲了她自己,證明自己的實力。努力也好,放棄也罷,她只是做自己想做事。雖然別人會誤當成是爲了他們……
第二次面對死亡,她以爲遇上了至死不渝的愛情。於是她努力去愛那個人,結果卻發現時間可以改變一切,權利可以磨滅愛意,她覺得又被騙了。不過因爲過去的多次打擊,她也變得堅強、冷漠了,所以她雖然會痛,卻沒被傷着。這不過是讓她更加不相信這個世界而已。她找了一個不大可能會背叛自己的人結婚了,她寵着他,溺愛他,把他會拋棄她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把婚姻當成企業來經營,她認爲,以自己的智慧,是不會把它搞倒閉的……
這一次,面對死亡,她想過放棄,因爲她覺得這條人生之路走得太辛苦,她不想再繼續下去了。可是她又有些遺憾,因爲還沒有真正品嚐過愛。她覺得自己做了這麼多事,應該會被人喜歡,被人愛着的吧。雖然這些愛,真假難辨,浮搖不定。
可就算別人不拿她當回事,那孩子呢,她可這姐弟倆的母親呀。相當初,她是多麼愛自己的媽媽呀。所以孩子應該是會愛她的吧,既然這樣,那她是不是應該再熬一熬,去享受一下這份親情呢……
於是她執念再起,又有了意識。
尹毓祺躺在那裡輕鬆地想:自己可算活過來了,身體的恢復應該只是時間問題。希望這段無助的時光裡,能有人好好照顧她,別讓她四肢萎縮纔好。
能活下來了!她終於不必遺憾沒有親自教導兩個孩子了。一想到自己製造的兩個小肉肉,會被別人搞成的樣子,她就一陣惡寒。尹毓祺怎能忍受兒子被養成閨院弱柳,女兒被教成彪悍夜叉呢!
尹毓祺正想着不讓兩孩子重蹈夫君覆轍,變成孤苦的人。不讓兒子、女兒去做服待權貴的僕役。要給自己親骨肉,世上最好的東西,要傾注多少愛在這姐弟二人身上……
就聽有五個人捻手捻腳,進了屋子。
一陣輕手輕腳的忙活後,她被放到了裝滿熱水的浴桶中,然後其它人都出去了,就剩雲寶在給她溫柔擦洗。
“小祺,你都睡了三十七天啦。怎麼還不醒來的呢?孩子的名字,都還沒取呢~別偷懶了,快起來。……都說兒子象娘,女兒象爹,你知道我們的兒子長得很漂亮,以後,一定會有人對他圖謀不軌。你讓我一個人怎麼護着他……別人對我客氣,不過是看了你的情面,要是你走了,還有誰來管我們。到時候兒子會受人欺負的……”雲寶一邊用軟布擦拭,一邊絮叨着。
尹毓祺聽了,心想自己睡得夠久的,都一個多月了。倆孩子到現在還沒名字呀,唉~我親愛的小寶,你就不會給取一下嗎~名字就是一代號,不要看得太重。嗯~既然要等我來命名,嘿嘿~那我可要想想看……
尹毓祺琢磨了一會兒,準備讓女兒叫雲小寶,讓兒子叫尹小祺。一人分一個姓,兒子跟她姓。她得意地想,這兩個名字,既好記又彰顯了自己跟雲寶對孩子們的出品權。她纔不要給寶貝取什麼‘天’、‘鳳’、‘龍’之類的呢,聽着彪呼呼的,引人注意。她希望倆孩子生活的幸福就好,不用搞得驚天動地,非常了不得。
等雲寶洗好了,萬恁進來,把尹毓祺從浴桶中抱出來,輕放到牀上。又安慰了雲寶幾句,讓他別太辛苦了,就出去了。
尹毓祺挺想問問萬恁,最近情況如何,‘黑羽’的人有沒有來找麻煩。還想誇誇她,誇她現在身子很壯嘛,抱個把人,這麼輕鬆,想想一年前,她還是個病鬼呢。
尹毓祺挺高興萬恁身體恢復得好,想來自己應該也能復原的。雖然,在心裡尹毓祺也知道,要痊癒是不太可能的。不過,她還是要不斷的自我暗示,身子會好的,會全好的。到時還能再折騰。
屋裡又剩下雲寶一人,他小心仔細地給尹毓祺擦乾身上的水珠。不時地親幾下,摸幾下,蹭幾下。簡簡單單的事兒,他磨了半天才完工,離開時,還頗爲不捨。要不是雲承睢來了,跟他說孩子在哭,他根本就不想走。
雲寶一出去,輪到雲承睢在這裡耗了。這位仁兄倒是挺雅,詩詞歌賦樣樣拿得起,用華美的辭藻把寨子周圍的山景描畫了一通,又說些近期的趣事。到最後,談起了外頭的局勢,似乎有些憂心。等時間差不多,算着其它人要來了,就偷偷在尹毓祺嘴上吻了一下,然後溜走了。
這雲四少前腳剛走,魯源馬上就進來了,就跟食堂打飯似的,排着隊,一個挨一個。魯源偏偏和前兩位不同,一進來,半天不說話,也不動,安安靜靜的。要不是尹毓祺耳朵很靈,能聽着輕輕的呼吸聲,她都要以爲屋裡就自己一個人呢。就在她要睡過去時,魯源毫無徵兆的上來就給了她一口。就這突然襲擊,差點沒把尹毓祺又嚇回虛空世界裡去。魯源在她臉頰上親過這一下以後,又是半晌沒動靜,過了好一會,他用手把剛纔親的地方,擦了又擦,算是消滅罪證。尹毓祺心想,雖然這裡的男人大多愛美,可是沒有人抹口紅之類的東西,留不下痕跡,你魯大少爺犯不着這麼死命地擦吧。混了很長時間,魯源開口說:“只要你醒來,以後什麼事,我都依你。”然後就走了。尹毓祺暗道:都依我?就你這脾氣,連叫你‘小源’都不讓,會依我?信你纔怪呢!
本以爲,這三位大人走了,好安耽了,誰知那不過是剛開了個頭。接下來,雲禮、童城、蕭恬兒,是一個接一個的來。特別可氣的是雲禮,這小鬼不是自稱把她當孃親般的看待嗎,怎麼一上來就沒大沒小,見四下沒有其它人,就對尹毓祺又抱又親,一會玩她的頭髮,一會捏她的臉,尹毓祺苦於不能動彈,不然早把這小傢伙揍一頓了。
好不容易等童城進來,把這個小魔星給轟走了,他自己倒留下來,開始還對尹毓祺說些關懷的話,後來就變成他傾訴自己在女尊世界的苦惱了。整個兒把她當成自己煩惱情緒的接收器。尹毓祺對於沒用的信息,一向善於屏蔽,沒一會兒就睡着了。可剛睡了不多久,就聽童城一聲吼:“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好傢伙!差點沒把尹毓祺炸到西伯利亞去。終於熬到他喊:“路見不平一聲吼啊,該出手時就出手!”蕭恬兒進來了,真是救星啊!尹毓祺身子動不了,耳朵可沒聾,被童城這一嗓子激得,都要血液倒流了。
“你幹嘛呢?”蕭恬兒問。
“唱歌啊!”童城說。
“什麼破歌,太難聽了。”
“我想叫醒她呀。”童城找藉口道。
“省省吧,別被你嚇死了。粗人!”
“你說什麼!不要以爲我聽不懂,你後面是不是在罵我!”
“你再多說,我可喊人啦!哼!成天沒個正形,跟女人一樣,看着你就煩。別以爲大當家收留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你要是把大當家給嚇出個好歹來,我們都饒不了你!!……”蕭恬兒指着童城的鼻子,教訓了一通,完全沒有平時溫順善良的樣子。
這童城被氣的,就想回罵,可惜他不懂蕭恬兒所有的話。自己罵得話,人家是一句也聽不懂。最後只好怒哼哼地回屋去學習‘界國’話了。
蕭恬兒明顯是最上道的。輕聲說着關心、鼓勵的話。希望尹毓祺早點好起來,還告訴她,萬恁這段時間爲了她,非常辛苦。還說他把萬恁跟尹毓祺都當成最親的人,就跟姐姐一樣,哪一個,他都不想失去。
不過尹毓祺倒聽出來了,被當成姐姐的怕是隻有她一個。萬恁在他眼裡就不是姐姐這麼簡單了,好象還有點別的什麼。但是這些事,跟她尹毓祺無關,她才懶得操心這種情情愛愛的事呢。
蕭恬兒只坐了一會兒。而後,姜風雲跟刑忠一道來看她,也沒多說什麼,待了一會兒就走了。刑若跟幾個小廝悄悄到門口看,在外面小聲說着什麼,等有其它人一來,他們也走了。
又來了兩個人。
茗珊把圓凳搬到牀邊,讓林君晴坐。
“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醒。”茗珊說。
“唉~”林公子嘆了口氣,用手給尹毓祺梳理着,被雲禮搞亂的頭髮。
“她現在的樣子,看着,真是讓人心疼。”茗珊說。
“嗯~”林公子把掌心放在尹毓祺額口,停了一會兒,慢慢收回了手。
“公子,別難過了,她身手這麼厲害,一定能好起來的。”茗珊見林君晴放下了手,他也湊了過來。用食指,輕輕地戳着尹毓祺的臉蛋。
“小珊,不得無禮!”林公子低聲斥道。
“哦~可是,公子,她的臉好嫩哦。”茗珊縮回了手。
“越來越淘了,要是被人看見,可怎麼好。”林公子無奈地說。
“那有什麼關係,尹將軍就是醒了,也不會計較的。我看她對男人都很寬容的。連童城這樣放肆無禮的男子,她也沒嫌棄啊。”
“小珊,那不過是她心腸好。可其它人呢,別人會認爲我們輕浮的。”
“知道了,公子,下次我不敢了,我不會給公子摸黑的。”
“小珊,我沒有怪你。只是現在我們寄人籬下。萬事要小心纔是。寨中的人,不過是看了將軍的面子,才容下我倆。你我可不能象童公子這般舉止無端,惹人厭煩。”林公子拉着茗珊的手,溫言說道。
“我明白了,公子。唉~要是將軍早點醒來就好了,我們便不用擔心、害怕了。”
“傻小珊,難道尹將軍醒了,你就可以胡作非爲了。”
“嘿嘿!反正不用象現在這麼小心。要是等她醒了,跟公子您成了親……”
“住口!你在瞎說什麼。茗珊,你要讓我說幾次才聽。不要存着這種念頭,將軍是心善才收留我們。可我是什麼人,怎能枉想高攀她。小珊,人貴有自知之名。”林公子打斷了茗珊的話,向他說解起來。
“可是,她心裡是有公子你的。不然,那天她也不會擔心的吐血暈倒。”
“唉~小珊,你也該知道,將軍千辛萬苦留在定帷城中周旋,是爲了誰。她是連命都豁出去了。是爲了那魯公子呀~人家是什麼人,是帝君啊。還有云公子,尚書之子,品貌無雙,據說也是費盡周折,才救回來的。就是那童公子,將軍也是帶着重傷,拼了氣力帶回來的。寨中幾位公子,一定都是人物,我們拿什麼跟他們比。”林公子悲哀、沮喪地說。
“那~寶夫君,原來不過是雲府的廚子,樣貌不過是可愛,他都能跟將軍成親。公子你爲什麼不能。雲公子是很不錯,可那魯公子,不過是廢帝的夫君,他都成過親了,而且整天不苟言笑,我纔不信將軍會喜歡他呢。至於那個童城,天啊!都什麼人,要相貌沒相貌,要風度沒風度,整一個野人。難道公子你連他都不敢比。公子,幸福是要自己爭取的。你不去爭,將軍怎麼會注意你呢。象她這般好的女子,您說什麼也不能放過啊……”
尹毓祺躺在那裡想:好嘛,不要放過!至於嗎。您二位還真把我當成寶了。唉~你們就扯吧,我全當沒聽見,不知道。省得自尋煩惱。
人基本上都到這屋來逛過一回了,就差她方誠還沒來了,她可是主治大夫啊,怎麼一點都不關心自己這個病人哪!
算起來,約是中午時間,雲寶正用嘴喂尹毓祺吃東西。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妻子吃了一碗細粥。折騰完了,雲寶高興地嘀咕,“嗯,今兒個,小祺氣色不錯,臉上挺紅潤的。”
尹毓祺卻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原來這一個多月,自己就是這麼吃飯的。真是讓人臉紅,不過,她夫君的小嘴還是很那個什麼……唉~想想好難爲情呀。
吃完午睡了一會兒,方誠、方清來了,一進屋就帶着股藥味。兩個人給尹毓祺紮了半天鍼灸,可惜沒什麼明顯效果。尹毓祺暗暗自嘲:現在本人就是金剛之身,比鐵布衫還強,怎麼扎都不痛,要是能更進一步,象超人似的,刀槍不入就好了。
一想到刀槍不入,她便記起有本影片《神鞭》,說的是‘義和團’抗擊外國人,裡面的人仗着自己功夫不錯,就撒開膀子跟黃毛洋人拼,一邊衝還一邊叫着‘刀槍不入’。結果呢,全被人家用槍給打趴下了。可見凡事要知已知彼,不能光靠一股子蠻勁。要是哪天,她也弄出了火器,是不是該讓‘黑羽’的人也嚐嚐厲害。呵呵,誰知道呢,尹毓祺想啊想,然後就睡着了。這一睡,便沒有聽到方誠憂心的話。說她四個月內,怕是不會有反應。
啊呀,三個月,現在纔過去一個月。還剩三個月,尹毓祺要在有感知,卻動不了的情況下生活,那不是想憋死她嗎!
唉~沒辦法,誰讓她自己不愛護身體呢。不過,幸虧方誠沒有再起提此事了,所以尹毓祺總以爲明天就能動,明日復明日的盼着。
夜裡頭,雲寶把兩個搖籃一起推進了屋。然後,拉開尹毓祺蓋着的被子,鑽了進來。抱着、親着她,直到進入夢鄉。
過了近一個時辰,孩子哭了,尹毓祺被吵醒,可是雲寶卻睡得十分踏實,沒有一點起來哄孩子的意思。倒是很快有其它人進來了。
“乖,小寶貝不哭,羊奶來啦。”雲承睢說。
接着就聽到,兩個孩子猛吸的聲音,那勁頭跟抽水泵有得一拼。
等孩子吃完了。“小寶貝,讓我看看,有沒有尿溼。好不好。”
“嗯嗯~”
“好的啊!”
“哇啊啊!!”
“不好呀,是不是剛喝過東西,要回奶呀,好,我坐着等,過一會兒再瞧有沒有拉溼,好不好。”
而後,尹毓祺總覺得有什麼熱切的神秘物,投射到她臉上。心想,雲四少難道是個太陽,會發光發熱。
這雲承睢也夠耐心的,一直等到倆孩子開始哼哼,纔去換尿布。
等他一走,尹毓祺就想,怎麼他進來的這麼快呢,難道他就住隔壁。唉~這肉寶寶,就顧着摟她睡覺,都不管別人進來,把他的睡相給看去了。雖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後來尹毓祺才知道他們在輪班。到了晚上,雲寶睡她的屋子,雲承睢、魯源、林公子就輪着睡雲寶的的屋子。每人睡一天,第四天晚上,雲寶自己看孩子,他們都不在臨屋睡。
也就這第四天,雲寶最開心,一晚上,根本就不睡,插上門栓,喂好孩子,就開始對小嬌妻親親、弄弄。尹毓祺被他翻來轉去,也沒辦法,只當作是全身按摩,做活血運動。第二天早上,別人把孩子帶出去,然後就是雲寶給她洗澡,就跟她剛醒那會兒一樣。孩子被推出去時,一定會哭。雲寶洗完了一走,別人還是一樣要排着隊,來拜訪她。除了偶爾有事,其中幾位會缺席,或是換一換進來的次序,這個規律基本不變。
經過二十多次,這樣的循環。
尹毓祺一早醒來,發現自己還是不能動,她非常惱火,這副樣子,什麼時候纔到頭啊,那可惡的賀安杉,哼,別落在她手裡,不然……
她正氣着,雲寶醒過來了。一會兒,有兩串熱氣噴在她臉上,然後是一根靈活的小肉舌頭在輕輕舔她,把她臉給洗了一遍。
這下子,尹毓祺就沒工夫生氣了,心說自己又不是夏天的大冰棍,雲寶怎麼舔得這麼開心呀。
一大清早的,被雲寶幾番撩弄,尹毓祺渾身麻麻的,十分想回應雲寶,慢慢得,她覺得眼皮能動了。可惜她還沒來得及高興,一陣天旋地轉,她就被翻了個身,然後雲寶這肉嘟嘟的小餓狼,就撲到她背上咬啊咬,啃啊啃,在她身上又磨又蹭了半天,終於沒忍住,做了夫妻間的那檔子事。
“小祺~寶貝~我都忍了這麼久,方誠說你內傷好得差不離了。你讓我這一回吧,我可是很小心,很忍耐的。”雲寶在尹毓祺耳邊輕柔地說。
尹毓祺心道:我想不讓,有用嗎,反正插了門,這裡就是你的天下了。不過,說起來是比原來溫柔多了,至少現在自己還沒暈乎。
雖然沒暈,可睏倦還是有的,兩個人都有些累了,於是雲寶摟着尹毓祺又開始睡回籠覺。
直到人來敲門,雲寶應着聲,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打了門。而後,便開始給尹毓祺沐浴。
尹毓祺聽雲寶說起,今天是第一百二十一天了,過幾日,‘黑羽’的老大就要上山寨來了,她們知道尹毓祺不行了,就把主意打到女嬰頭上。雲寶很擔心會失去女兒。
聽到這裡,尹毓祺也急了,心想剛纔玩的時候,倒不見你說起,跟個沒事人一樣,這會兒我想休息了,你卻提起來,這不是明擺着不讓我安生嘛。你這個小壞蛋。但是轉念一想,雲寶也解決不了問題,老想着,那不過是自己給自己添堵,不常去想,也是對的。真不愧是自己的夫君,性格開朗,好。可是光是贊雲寶也不行啊,關鍵是要自己能起來呀。憑自己的手段還玩不死‘黑羽’那幫子傢伙嗎,這兩個月,她成天,幹躺着,就想着怎麼對付這些個殺手了。要不然這一肚子怨氣撒誰頭上呢。總不可能發在她心愛的雲寶頭上吧。
這段時間,她別說行動不自由,就是吃喝拉撒的基本問題,也是全靠雲寶一人幫着解決。雖說她這位夫君總喜歡佔她些便宜,可是,對於那些最苦、最累、最髒的活,是從不假借他人之手,都是自己親自料理的。服侍她比對孩子還要盡力。想想現代社會,要是妻子癱瘓在牀,有幾個丈夫會這般精心伺候的。這樣好的雲寶,她是疼都疼不過來,又怎麼會把他當出氣筒呢。她可不是那種,自己沒本事,在外頭受了氣,就只敢在家裡找自己人發泄的廢物。
現在第一要務就是讓身子能動。於是她可着勁地想:我動、我動、我能、我能、Ican……口號想多了,人倒是沒動起來,腦子卻亂了。盡冒出些 Just do it……Let’s make things better…… Start ahead……Good time, Great taste, McDonald’s…… Connecting people……. You can’t beat the feeling的詞來。
等尹毓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費勁地睜開眼,就瞧到面前,好亮的一雙美目。
“你~終於醒了。”從那星眸中滴下淚來。
尹毓祺及時地閉了眼,擋住了那幾顆淚花。然後她眨了眨,抖開了眼圈邊的這些水份。她想說話,可一時還不能如願。唯有在心中大呼,快去找方誠來,我需要郎中,別光盯着了,快啊。
她朝魯源熱切地轉着眼珠子,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可魯公子平時挺機靈的一個人,這會兒竟然犯癡了,非但不去找人來,反而將她圈入懷中。
‘魯大少爺啊,你平時最不待見這種摟摟抱抱的行爲了,怎麼現在改性子了。你不會是中什麼毒了吧,你原來的樣子挺好,千萬別學柳洵那般深情款款的作派,那對你不好。快點恢復你本來的面目吧。’尹毓祺下巴抵着魯源的肩膀,暗歎道。
“我很擔心你。小祺。”魯源一邊輕撫尹毓祺的背脊,一邊溫柔地說。
‘小祺~好寒~啊呀呀,了不得啦,黑客帝國裡的Neo變成□□秘史裡的馬景濤了。還讓不讓人活啦。本姑娘好不容易睜了眼,你們就派一基因突變的公子蹲點在這裡守着,刺激我。真受不了,我要雲寶,我要雲寶!’尹毓祺實在不習慣魯源變成這樣。
“你是不是聽到我說得話,所以就醒了。”魯源把她又扶正了,四目相對。
‘你說什麼了?我沒注意聽,我剛纔在想飛利浦跟麥當勞的宣傳口號呢,要不,你再說一遍。’尹毓祺現在還開不了口,只能用眼神表達。
“你能說話嗎?”魯源看着尹毓祺鳳目靈動,卻不懂是何意思。
‘能說話,我至於這麼費力氣,動眼睛嘛。唉~’尹毓祺無奈地低下了眼簾。
“你別難過,我去找方誠過來。”說完,魯源小心把她在牀上放倒,又在她額頭吻了一下,然後出屋了。
尹毓祺呆了會兒,心說,我睡着,你偷親一下也就罷了,現在醒了,你還敢呀,難道我現在就這麼好欺負。
不過這一下,感覺非常象媽媽的晚安吻,很親切,算了,就不跟你計較了。
很快,方誠就趕過來了,同時跟進屋了一羣人。還好,爲了安靜診斷,萬恁把人都轟出去了。
經過方誠的一番推拿、按摩、鍼灸,尹毓祺的手腳也有反應了,只是還很無力。至於說話,因爲肺腔受損最重,暫時還不能講話。
診治好了,一直等在屋外的幾人,都走了進來。
一會兒功夫,方清帶來了煎好的藥,雲寶接了過來。準備給尹毓祺喂藥,他見這一屋子人,覺得不方便,便用眼神暗示別人,是不是該留他們夫妻一點私人空間。衆人都出去了,到了門口,茗珊這廝偏要作祟,大聲說:“公子,你說將軍身上的這些小紅塊,是什麼呀。”
“小珊!不要胡鬧。”林君晴拉着茗珊快步離開
“嘿嘿~”茗珊雖然人被拽着快走,可是臉還衝那屋笑。
“喂~別走,你們告訴我,什麼小紅塊呀?”雲禮一直被魯源揪着,不能上前來鬧騰。所以沒注意到尹毓祺脖頸和手臂上的歡好吻痕。
“你一孩子,湊什麼熱鬧。”茗珊甩開跟上來的雲禮。
“你也不見得比我大多少……”
人都走了,雲寶開始喂藥,一勺一勺,喂得很小心,只是喝得人挺費勁。這藥的味道極苦,卻還得一小口一小口地咽,尹毓祺只得硬着頭皮喝。
“是難喝~不過你還,就得喝,不然好不了。小祺,等你喝完了,我把孩子推進來,給你看,好不好。”雲寶笑着說。
尹毓祺想點頭,但是脖子這會兒還很僵硬,動不得,便扯了一下嘴角。
雲寶看着妻子暖如紅霞的笑容,一時間,幸福之情似嫋嫋清煙般蔓延開來。
“你醒來了,真好。”雲寶放下藥碗,靠過去,貼着她的臉頰說道。
尹毓祺把腦袋的重量放了過去,兩人臉貼臉,親密無間。
她跟他是最親近的。雲寶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
天黑了,一家四口在柔和的燈光下,品嚐着家庭生活的溫馨歡樂。兩個小嬰兒被放到了母親身邊,尹毓祺轉着眼珠,看看左邊的兒子,又看看右邊的女兒。不時輕啓朱脣,喝兩口雲寶餵過來的鮮湯。
孩子在搖籃中熟睡了。雲寶用手指,梳着妻子一頭的銀絲,尹毓祺頭枕在雲寶的大腿上,隨着一下下的梳理,舒服的眯起眼睛,就象一隻被順擼着毛的貓兒。
夜深人靜,黑色的被單上躺着兩個互相依賴、彼此愛護的人,烏絲與銀髮糾纏,溫潤豐美與雪膚冰肌貼疊,生活就是這般簡單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