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鵬踱着方步過來,仰天打了個哈哈,道:“當真是江山輪流轉,今年到我家。姓鐘的,想不到吧,有一天我也會找你的麻煩!”
鍾秉直冷笑:“我有什麼麻煩的?”
“有沒有你心裡很清楚。不過,爲了幫你回憶回憶,我還是費點功夫找些人來吧。”說罷,一揮手:“帶上來!”
幾個番子押着幾個男男女女進了屋。龐員外一看見這幾個人,臉色立即就變了。——這幾個人竟然是自己的心腹丫鬟僕從,還有兒子身邊的!最後一個,竟然是教書的秦先生!
刁鵬得意地咧着一嘴黃牙,說道:“很抱歉,剛纔在你們嘀咕怎麼編謊話的時候,我的人已經把你兒子身邊這些僕從都抓了起來,沒怎麼拷打,就一一招供了,——你們幾個,把剛纔的話現在當面說一遍!”
幾個番子在各自押解的僕從腿彎踹了一腳,幾個僕從丫鬟咕咚跪倒,驚恐地叫着。刁鵬走過去,在其中一個丫鬟腦袋上拍了拍:“你是你們老爺的貼身丫鬟,你把這支槍是怎麼了來的,都看見了什麼,一一說來!”
“是是!”那丫鬟驚恐地望着刁鵬,說道:“這槍是……,是錦衣衛的鐘百戶鍾老爺送來的。有幾大箱,大概有上百支!”
“胡說八道!”鍾秉直一把抓起桌上茶盞,呼的一聲朝那丫鬟腦袋砸去!
刁鵬早有防備,抓住那丫鬟頭髮一扯,讓開了這茶盞。茶盞擦着丫鬟臉龐飛過,啪的一聲,打在青磚地面上,青磚碎裂,碎片亂飛!
刁鵬晃身擋在丫鬟面前,手按刀柄,怒目圓瞪,道:“怎麼,想殺人滅口?”
“她在此血口噴人,陷害本官,本官容不得她!”
“容得容不得,要看上頭的了。你要殺她,得看看我同不同意!——你們接着說,不用怕,本官在此,沒人能傷的了你們!”說罷一揮手,其餘押解的番子也都晃身擋在那些丫鬟僕從面前,手按刀柄凝視着鍾秉直。
鍾秉直暗自叫苦不迭,想不到東廠的人這時候闖來橫插一槓,偏偏今天自己沒帶什麼人來。轉念一想,不對,這件事只怕不能用巧合來解釋,肯定是兩個衙門師爺找來的幫手!鍾秉直瞧向賀蘭冰和司徒策,見兩人揹着手,神情木然,彷彿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似的。
刁鵬瞧着鍾秉直,問那丫鬟道:“你接着說,那批槍後來到哪裡去了?”
“來了幾個男人,用騾馬車把槍都運走了,只留下少爺的那一支。還留下了幾大箱銀子,是我幫着老爺、太太把銀子收起來的。”
“那些人都是些什麼人?”
“我不認得,不過看樣子好象是倭寇!”
鍾秉直嘭的一聲在桌上重重一拍,怒道:“放屁!倭寇也能看出來?他臉上寫的有倭寇二字不成?分明是一派胡言,血口噴人!”
刁鵬冷笑道:“倭寇雖然跟我中土人士有些相像,但是說話卻一聽就能聽出來,——你是不是聽出來的?”刁鵬問丫鬟道。
“是!就是!他們說話嘰裡呱啦的,就是倭寇說的話,小時候我們村曾經來過倭寇,我聽見過他們說話的!跟那幾個人一樣!”
刁鵬額頭冷汗都出來了,袍袖一拂:“我才懶得跟你們在這廢話!”邁步就要往外走。
“等等!”刁鵬冷聲道。
“怎麼?你還想留下本官不成?”
“要抓你,得有上頭的話,不過,我是好意,提醒一下鍾大人,難道不想聽聽龐家的案子會怎麼樣嗎?說到底,龐員外可是你的結義兄弟喲!”
鍾秉直想了想,扭頭看看龐員外,見他一臉哀求,也想看看結果,好準備應對之策。便把袍袖一拂,重新坐回了位置:“好,我就看你們究竟要搞什麼鬼!”
刁鵬又叫了兩個丫鬟僕從說了,這些都是龐員外的心腹僕從,沒想到在東廠的手段下全部都變節了,他們都證明了看見鍾秉直運了幾箱槍來,龐員外給了幾箱銀子,後來這批槍被幾個說東瀛話的倭寇運走了。留下了更多的銀子。
刁鵬最後叫了兩個丫鬟,證明了那晚龐員外的兒子小胖生氣之下,拿槍朝人羣開槍,打中了一個名叫琴香的丫鬟的頭部。另有僕從證明,老爺用棍子打了屍體頭部兩下,然後吩咐將琴香的屍體脫光了扔到河裡,是教書的秦先生脫了長袍裹的屍體。
秦先生臉頰腫起老高,顯然遭了東廠的刑訊逼供。含含糊糊說了事情經過,證明看見琴香腦袋有窟窿,血流滿面,光着身子,因爲琴香曾經幫他封過破了口子的衣袖,感念她的好,不忍見她如此模樣,就脫了長袍裹住了她的身體。
全部證詞說完之後,刁鵬厲喝一聲:“把龐員外和他兒子給我拿下!”
幾個番子一擁而上,將龐員外和小胖七手八腳綁了個結實。鍾秉直眼睜睜看着,一點辦法都沒有。
刁鵬轉身對賀蘭冰和司徒策拱手道:“兩位師爺,他們的案子牽連到神機營火槍被人盜賣案,這得由我們東廠來管了,所以,他們就不交給你們了。不過放心,我們的懲處,絕對比你們還要厲害!”
賀蘭冰拱手道;“好說!”
刁鵬瞧向鍾秉直,冷笑一聲,道:“至於鍾大人,你的事情咱們只有等上頭決定了,告辭!”
鍾秉直坐在哪裡,已經沒什麼力氣站起來了。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番子將龐員外父子押上囚車帶走了,刁鵬和賀蘭冰、司徒策出了龐府門外,刁鵬的兩人一拱到地:“多謝二位給我這麼大一個功勞,我刁鵬沒齒難忘!”
賀蘭冰側身讓開,不受他的禮。淡淡道:“我不是幫你,只是這件案子既然牽扯到你們和東廠的事,自然是要轉給你們來辦理更合適,還是那句話,如果我們以後查案,發現你們東廠的問題,我們一樣會轉給錦衣衛的,到時候別怪我們不講情面,也沒有情面可講!”
刁鵬訕訕道:“那是自然,放心,我一定約束下屬,誰敢做觸犯王法的事,我刁鵬第一個不答應!”
“當初鍾秉直也是這麼答應我們的,可是嘴上一套,背後一套,我不希望刁總管也這樣。”
“那是自然!你放心好了!”
東廠和錦衣衛的辦事效率要比衙門快得多,這件事只過了半個月,就有了結:鎮海縣錦衣衛的一個總旗和神機營的一個參將被推出來當了盜賣槍支案的替罪羊,被砍了頭。鍾秉直只是御下不嚴,被打了三十鞭子,罰俸半年。龐員外因爲參與倒賣槍支幷包庇兒子犯罪,也被砍了頭。只有龐員外的兒子小胖殺人案的處罰有些出人意料,小胖殺死丫鬟,只被判杖一百,流一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