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最終沒有把三層樓裡的書帶出去看。按夏天縱的說法,晚上偷上三層樓看書,好歹還有個求學若渴的理由,要是偷帶出去,萬一被書院逮着了,那就連個解釋的理由都沒有了。
夏天縱隱隱覺得,自己纔看三天的書,就被桑流雲跟了來。要說書院沒有發現自己的小動作,那也太對不起書院的偌大名氣了。唯一的理由,就是裝着不知道而已。
這當然只是夏天縱的猜測,那個看護藏書樓的衛老頭,還是要死不活的樣子,有時對夏天縱的招呼,也不迴應了。
三層樓裡的書比一、二層都要多,每天又只能看那麼一兩個時辰,夏天縱與桑流雲連續看了兩個月,還沒有把書看完。
這一晚,又是大雨,夏天縱與桑流雲穿着自制的雨衣,又潛入了書院。
“天縱師弟,到底有什麼是你不會的?這雨衣做得,一點水也透不進來。”桑流雲低聲道。
“簡單啊,從雲夢澤之南的土著那裡,換了一些樹膠,再把樹膠熬一熬,均勻塗在棉布上就成了。我們這兩套,是我飛雪小孫女兒親自做的呢,也不知道塗了幾層,感覺厚厚的,笨重了。”
“對了,你不是說飛雪那姑娘,是男孩子性格嗎?我怎麼見了兩次,都大姑娘的樣子?”
“那是因爲我這個小爺爺在,哈哈,以前她可潑辣了。噫——”夏天縱說着,突然一聲驚噫。
書院三層樓的窗戶咯地一聲輕響,在雨聲裡輕不可聞,接着一個黑影,從窗戶裡閃了出來,飛速遠去。
不好!有人盜書!
夏天縱與桑流雲立即明白過來。兩人不約而同,展開身形,向那黑影追去。
黑影低頭狂掠,夏天縱看了看方向,是向着南城而去。
絕對是盜書賊!不然跑出書院幹什麼?
那黑影速度奇快,一路上穿屋越脊,盞茶功夫,已經來到了南城城牆下。
黑影直接城牆,到了勢竭時,手中亮出兩把短刀,在牆磚上輕輕一插,篤篤篤篤,竄了上去。
尼瑪,還有這一手?黑影上了城牆,向下一躍,出城了。
要不要追出去?夏天縱突然想到曼妙妙對自己說的話,腳下猶豫了一下。桑流雲卻是毫不猶豫,追了出去。
天下不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吧?曼妙妙是提醒自己小心西門家的人在城外等着自己,現在這大雨天,又是追偷書賊出來的,不會那麼巧吧?再說,就算巧又如何?那個西門淺雪,還真能奈何自己不成?
夏天縱提氣輕身,飄身上了城牆,跟着躍了下去。
兩人又追了一段。城外沒有遮蔽物,黑影已經發現了追兵。
“可惜了,要是我有弓箭在手,我看他往哪裡跑。”桑流雲大聲道。桑流雲兩手空空。
“給你。”夏天縱拿出天隕長弓,遞給桑流雲。
夏天縱有幻戒的事,在書院已不是秘密。
桑流雲接長弓,拈弓搭箭,大喝一聲:“站住!再跑我就射了!”
黑影身子一僵,停了下來,轉過身子,戒備地看着追過來的兩人。
追得近了,夏天縱纔看明白,黑影身材嬌小,雖然蒙着面,但也可以判斷出是個女人。
“放下書,放你一馬。”桑流雲沉聲道。
蒙面女緊了一緊肩頭的包裹,右手突然一揚,寒芒閃處,勁風直撲夏天縱與桑流雲面門。
有暗器!
桑流雲足下用力,拔地而起,嗖嗖還了兩箭。
夏天縱天隕長刀急磕,鐺鐺鐺鐺,將暗器擋下。
黑衣女暗器出手,緊接着將兩顆黑色的蛋大圓球向地上一扔,轟隆一聲悶響,一陣黑煙升起。
哧哧兩聲,桑流雲兩箭,沒入泥地裡。
原地已無蒙面女的身影。
忍者?夏天縱大感意外。大周皇朝真的就有忍者了?
但事實確乎如此。蒙面女以煙障眼,不知道隱在哪裡了。夏天縱是見過忍者的,在太和山籠鬥時,就與雙刀鬼桑丘人交過手。但看今晚這蒙面女忍者,功夫絕對在桑丘人之上。
“噫?人呢?”桑流雲提着長弓,到處找蒙面女。
“不用找了,這樣找不着的。不過,嘿嘿,就讓你這樣跑了,實在是丟我們的面子啊。”夏天縱收了長刀,掏出長簫:“桑師兄,你給我護法,讓我來找找看。”
桑流雲提弓站在夏天縱身後。夏天縱坐倒在泥地裡,簫聲嗚嗚,奏出一曲來。
《神曲》!夏天縱吹出了神曲!
神曲第一章,神之眼。
曲聲一出,雨聲頓時弱了,一股說不出的高貴冷漠之意,從泥水裡緩緩升起,升騰至上空,俯視着這一片土地。
一隻毛毛蟲叭噠從樹葉下掉落下來,掉落處的長草中,一條菜花蛇無力地游出兩尺,軟了下來,長草處地底兩尺,兩隻老鼠驚恐地低下了頭,瑟瑟發抖。
神之眼,夏天縱從神曲第一章中悟出的意境,可牽動天地元氣,讓萬物卑微地相應。古老曾經評價說,神之眼只能對付沖天一劍,於實戰毫無用處,沒想到夏天縱卻將神之眼用到了這個地方。
“出來吧”,夏天縱收了洞簫,對着一個小土堆道:“要我剷平這個小土包麼?”這三十丈方圓的地方,就這個小土包流露出了抵抗的情緒。
小土包一陣蠕動,蒙面女露了出來,沉默不語。
“能進書院,還能盜書,本事不小啊。”夏天縱笑道:“我是把你看成一個好學上進的學子呢,還是把你看成一個居心不良的異族?”
異族?蒙面女霍然擡頭。桑流雲眼中寒光一閃。
“找死!”蒙面女雙手齊揮,無數暗器,尖叫着撲向夏天縱。
夏天縱收刀,出指:“守拙!”
知其巧,守其拙。夏天縱抄書寫書,所習得的數陣,已遠不止七劍殺陣一種。守拙,強化防禦之武陣。
守拙,雖是低級的武陣,卻是單體防禦最強的武陣。
夏天縱手指疾書,元氣過處,一層青白色的光暈瞬間出現在夏天縱身上,將蝗蟲般撲來的暗器一一彈開。
黑夜裡,無法看清暗器,夏天縱就選擇了最保守的戰法。
“哼!”蒙面女輕哼一聲,雙手再起,手中短刀脫手飛出,旋轉着割向夏天縱。再強的防禦,也怕拉鋸似的切割。蒙面女一個照面之間,就找到了破陣的方法。
“來得好!”夏天縱收指,天隕長刀一挑一磕,將兩柄短刀挑上半空。
蒙面女短刀出手,身子卻是向後躍出,剎那之間,又沒入黑暗之中。
“想走?”桑流雲嘣地一箭,勁射而出。黑暗裡一聲痛呼,接着雨聲驟起,蒙面女已遠遠遁走。
“桑師兄捨不得辣手摧花?”
“呵呵,哪裡。”桑流雲走到一棵大樹邊,伸手拔出長箭:“留下包裹就是了。說到底,她也只是偷了幾本書而已,罪不致死。”
桑流雲一箭,擦傷蒙面女肩頭,將她肩頭的包裹釘到了樹上。
“其實,你不也是手下留情麼?”桑流雲笑道:“現在我們要想想,怎麼將這幾本書送回去。”
東城外,沈烈冷冷看着雨中的蒙面人,說道:“現在將書送回去,我不殺你。”
蒙面人聲音嘶啞:“你怎麼會出現?”
“你們以爲,用調虎離山之計,誑走夏天縱那笨蛋,就能得手了麼?書院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就憑你?”
“足夠了。”沈烈手中長刀泛起濃郁的黃色光芒來:“用霸皇刀來殺你,我還覺得太浪費。”
霸皇刀光芒一動,直斬!
蒙面人手中彎刀漆黑無光,彎刀上架,嗆地架住沈烈霸皇刀。
“就這水平麼?”蒙面人一刀接下,嘶啞着嗓子冷笑一聲,不退反進,撲了上來。
鐺鐺鐺鐺,密集的金鐵交鳴聲,陡然劃破雨夜。
嗆!一聲大響,蒙面人噔噔噔噔連退五步。
“這水平如何?”沈烈一招佔先,跟着搶進。
“分身!”蒙面人低喝一聲,身體突然消失,接着出現在沈烈身後,彎刀無聲割向沈烈脖頸。
沈烈回刀反刺,蒙面人影再次消失,接着出現在沈烈右側,一刀紮了過來。
蒙面人身子一閃一滅,詭異進攻,沈烈霸皇刀左支右擋,險被刺中。
“歪門邪道!”沈烈面色一沉,霸皇刀忽然橫掃:“定!”
定!雨凝,風止,蒙面人露出身形來。
“我的刀,就是我的禮,就是我的意志!一切詭異,都是枉費心神!”沈烈傲然起刀:“斬!”
蒙面人只覺四面八方,全在沈烈的刀鋒下,再無從施展身法。
斬!一刀正斬,挾着風雨,堂皇霸道。
蒙面人一咬牙,黑色彎刀突然燃起一溜火焰,斬向霸皇刀。
鐺!一聲大響,蒙面人被沈烈一刀斬飛,但那彎刀上的火焰,卻撲到了沈烈胸前。
蒙面人很自信,只要沈烈接下那一溜火焰,自己就可以重新獲得離開的機會。
但沈烈不躲不閃,硬受了那一道火焰:“斬!”
哧!蒙面人前胸,被一刀斬破,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從左胸拖到右腹。
蒙面人面色一白,右手急揮,兩顆蛋大的圓球砸在地上,轟地爆出大團的黑霧來。
霧散,蒙面人已不見了蹤影。
沈烈撲滅胸前燃燒的火焰,撿起地上的包裹,臉色陰沉。自己的霸皇刀進境還是太慢啊,遇到七階烈陽劍法,竟然還被燒傷。
夏天縱呢?只是對付一個誘餌,該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