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得這支敵軍的動向有些問題嗎?”
在彼安軍旗艦“血斷亡”的艦橋上,寂凝視着星系國上那支正試圖從包圍網左側突破的敵艦隊,向身旁的副官諮詢着意見,“竟然選擇從側面突破,我們佈置在前方的影襲艦應該已經被覺了吧?抑或是,對方指揮官是那種疑心重到寧願選擇以面對已知危險也不願意面對未知恐懼的人物?”
“我想應該是前者,大人。”諾恩以沉靜的聲音迴應着,“畢竟在科技領域上共同體從來都沒有領先過帝國,而這次影襲艦搭載的消隱系統,其實在帝國內也早巳着手開。雖然看起來我方要先一步運用要實戰中來,但若只是偵測系統的話,相信帝國應該已經開完成的。”
“也就是說,我們將對面那支主力艦隊引誘出來殲滅的打算行不通了。”寂對前方那扇“門”投以頗爲遺憾的神色。“算了,一旦我軍完全展開對自由星系同盟的侵攻,那支艦隊也不可能追得上‘狼羣’的腳步……不過話說回來,軍部花費那麼多經費開出的消隱系統,竟然還沒派上用場一次就被破解了,技術本部也許需要稍稍肅正一下了。”
“我倒認爲這套系統不久前已經在紅夜大人的手中揮出了最大功效。畢竟若讓帝國完全鞏固了拉爾星系前線基地,那我們這邊就不得不時時留心背後了,侵攻同盟的度也會大大減緩的。”諾恩似乎保持不同的意見,“而且,這套系統也還是有繼續完善的潛力……”
“算了,關於肅正技術本部的討論就到此爲止。”寂舉起左手製止了部下的言,而諾恩也立即閉上了嘴,跟着上司將視線投向了敵方那支極不安分的分艦隊。
“既然更大的獵物不肯上鉤,那就勉強以它來祭旗好了,你認爲如何?”
“我並不反對大人的決定,不過對方似乎也察覺到我們的打算,現在正在努力使我們的期待落空。”諾恩仔細觀察着星系圖,上面表示自軍的藍色半圓正在紅色棱型的逼迫下從一角開始潰散。
“看起來影襲艦是無力攔下它了……也罷,畢竟是小型艦,即使在如何強化武力也始終無法和中型艦相抗衡的。而且是在犧牲相當機動力的情況下。”
“你好像也對這種半吊子的新型艦很不滿意嘛?”寂露出意外地表情,“看你剛纔那麼熱心地替它辯護,我還以爲你很欣賞技術本部的這份創意呢?”
“我只是認爲它還有繼續完善的潛力而已。而且就算帝國已經破解掌握了消隱系統,但同盟就不見得有這種科技力,所以在接下來展開的侵攻作戰中還是有它們揮戰力的地方……”
注意到上司表情的諾恩停下了滔滔不絕的言,輕咳一下將話題轉移回了目前的戰局,也就是如何逮到那支馬上就要掙破羅網的艦隊上。
“咳!從目前的情況推測,敵艦隊會在十分鐘內突破包圍網的,即使現在派出‘紅之刃’也已經趕不及了。請指示我方對應之策,大人。”
“就讓強陸隊出動好了,我記得那種半吊子戰艦好像有強襲登陸能力,沒錯吧?”寂向副官確認着,而諾恩臉上明顯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雖然是沒錯……但本艦隊和紅夜大人麾下的‘葬送者’不一樣,並沒有那麼充足的強陸戰士配置到每艘影襲艦上,因此具備強陸作戰能力的影襲艦隻佔全艦比例的五分之一,我實在不認爲它們能攔下敵方那支精銳艦隊。”
“我並沒有要求他們攔下那整支分艦隊,只要把敵方旗艦攻陷下來就好了。若對方因此而出現稍稍的遲疑,那‘紅之刃’就可以趕上殲滅它們……另外,如果可能的話我想見見敵方那位指揮官,看看能將艦隊統御到這種程度的究竟是何許人物。”寂對影幕上那支進退有序的紅色棱型投以趣味盎然的目光。
“嗯,就這樣,把我的意思傳達下去吧!”
“貿然衝出敵陣會讓影襲艦隊付出至少半支分艦隊的代價……”諾恩稍稍皺起眉頭,不過隨即化爲了無奈嘆息,“不過現在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畢竟一旦讓這支敵艦隊逃脫的話,那就得浪費更高價的時間去重新捕獲它們了。下官這就下去傳令。”
“敵人的動作似乎越來越詭異了啊?”從分艦隊各處不斷反饋來的情報中,天空得出這樣的結論。
“最初它們只是停留在適當距離不斷向我們炮擊而已,但現在卻一付無論如何都要滲透到極近距離的模樣。雖然這對提高命中率或許有所幫助,不過我怎麼看都像是靶子自動送到眼前……”
“是沒錯,但我總覺這種行動模式好像在什麼地方見到過似的……”夏音皺着眉頭沉入了回憶之海,不過答案卻在她重新睜開眼睛的一刻自動浮了出來,“是登艦戰!它們打算進行登艦戰!”
“嗯,這下可麻煩了。光是被那尖刀般的艦戳一下就會給艦體帶來相當損傷,而且本艦也沒有配置強陸隊護衛……”天空眯起眼睛凝視着影幕上彼安新艦的放大映像,以沉穩的語調抱怨着。
“不過話說回來,居然會想到將這麼多難以應付的東西硬塞到一起,共同體的技術開部和軍方的協調度應該比帝國要高出不少吧?”
“雖然我不否認這是事實,但艾紐霍嘉爾家可是一直扮演着努力配合的一方哦?”柯蒂亞開始認真替自己家族辯護起來,“就像你所知道的,伊斯埃雷家那一貫強勢的性格實在很難讓人生出親近之心,而在方面亞諾萊維涅家就要好上一些,至少他們懂得尊敬科學,不會隨便提出一些讓人困擾的要求……”
“嗯,原來如此。”天空以頗爲同情的目光注視着柯蒂亞,“你們也是蠻辛苦的哦……”
“你們兩人,是打算無視我的存在嗎?”夏音就像主張自己存在的事實般敲着指揮台,將另外兩位根源氏族之子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不過接下來正待這位殿下打算說點什麼的時候,“雷霆”艦的六門磁軌炮卻出震天動地的怒吼,將自前方襲來的兩艘彼安新艦化成兩團灼熱的電漿在虛空中飛散。下一刻,齊射對艦體帶來的反作用力尚未平息時,一場生在極近距離的爆炸又讓艦體再度劇烈顫抖一下。
一艘悄悄潛至“雷霆”後方的彼安新艦,朝着尾部噴射口射出一枚核融合飛彈。雖然束光炮羣交織成的火力網立即將這名偷襲者撕成了支離破碎的殘片,但要捕捉那枚以不規則軌跡高逼近的飛彈卻花了很大的力氣,儘管好歹在最後一刻趕上,但卻無法完全阻止這枚飛彈完成它的使命。
“第一噴射破壞,附近裝甲部分融化……不過幸好核心部位沒有損傷,本艦機動力暫時不會受到影響。”埃薩亞輕輕呼了口氣,然後向那位正露出同樣神色長官進言道。
“準提督,敵艦隊似乎正以本艦爲目標行動,推測接下來本艦遭受攻擊的頻率應該會越來越高。爲了避免分艦隊指揮中樞被直接破壞,能否再增加一部分護衛分隊的數量?”
“不行,那會影響分艦隊整體前進度。”夏音想也不想便拒絕了,稍稍思考後才又追加了一句,“而且其餘僚艦也在全力對滲透本陣的敵艦進行攔截。所以本艦遭受攻擊的頻率就算再高也會有上限的。在達到此上限前,持你好好揮身爲翔土的能力吧,艦長。”
“看來您是打算無論如何都要賭屬下那並不怎麼可靠的運氣上啊,殿下……”埃薩亞似乎沒有什麼自信地嘆了口氣,不過待他將目光移到夏音身旁的黑青年身上時,又好像得到了某種保證般表情稍稍放鬆了一些。
“不過屬下可打算將賭注壓在蒼穹軍最高幸運的持有者身上。”埃薩亞對天空露出期待的微笑。
“參謀長閣下,我知道您在空閒的時候曾時常就格鬥戰指導本艦從士,雖然接下來我會全力讓本艦擺脫淪爲登艦戰場的噩運,不過作爲最後的安全閥,能否持您現在就開始準備呢?”
“嗯,我是沒有問題的……”天空聳聳肩膀,接下來兩人將目光移到那位沉默不語的指揮官身上。而此刻又有一陣不知是敵艦還是飛彈的引起爆炸餘波襲向艦橋,並且環繞艦橋的虛空之幕上同時閃出一片白光。看起來,爆炸應該生在艦前置映像端口附近。
“天空……”在驟然交錯的光與影中,天空以驚訝的表情看着青少女的靠近,凜凜的美貌上秀麗的嘴脣輕輕開合,而下一刻,他耳中確實捕捉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呢喃。
“呃?”不禁立即懷疑起自己聽覺的他,正待開口向承諾的對象重新確認一次的時候,腳下的地面卻猛烈震動起來,同時視界中充斥着一片耀眼的紅芒。
“大人,剛剛接到報告,我方已經有強陸隊侵入敵旗艦了。”諾恩向長官報告着最新的戰況,“不過我方也付出了預想以上的代價,共有七百多艘影襲艦被摧毀,而且一半以上是被敵方突擊艦的副炮摧毀的……看起來,這種新艦的防禦力也很有完善的必要。”
“你好像很不甘心的模樣?”寂以挑撥般的目光注視着副官。
“我想這應該是您多心了……”諾恩以沉穩的語氣迴應着,不過隨即瞪大眼睛露出驚訝的表情,“大人,您的右手?”
“呃?”似乎毫無所覺的寂將視線移到自己右手上,這才注意到自肩膀以下的右臂正莫名其妙地顫抖不停,下一刻,他將這隻曾一度喪失的手臂舉到眼前,雖然過程中並未感到任何遲滯,但不知爲何就是無法停止顫抖。
“這是……恐懼?”簡直就像身體自己在害怕什麼似的……凝視着顫抖不斷的右手,寂感覺到心臟同樣不明理由地驟然提,若有所悟的他將視線移到影幕上那幅被傳送回來的敵旗艦影像上,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果然……是那位嗎?”注意到長官表情的變化,諾恩彷彿確認般點了點頭,然後將視線投向了敵艦地方向,“如果真是那個人的話,單靠影襲艦上的二流強陸戰力是無法與之爲故的,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到那支強陸隊潰敗的消息了。
“不,或許已絕生了……”寂輕輕嘆息着。
那支敵艦隊此刻已經突破了最後一層封鎖,影襲艦就像被驅散的狼羣般給遠遠甩在了後面。甚至就連那艘理應被強陸隊侵攻的旗艦,在毫不猶豫地以束光炮切割掉艦身外側的半艘敵艦後,其前進度似乎未受到任何影響。
“竟然悍勇如斯,果然是名符其實的‘暴君’呢……”寂就像感到眩暈般輕輕捂住額頭。在兩位始祖的直接御令下,共同體的情報部門曾花費大量精力來收集關於他的情報。本來以爲僅僅爲蒼穹軍一介下級幕僚的他應該不會有多麼豐富的情報可供挖掘,然而結果關於這位海特蘭德之子的傳聞卻多到了令人口愣目呆地程度。而情報蒐集工作也延長了足足一年的時間。當然,在圍繞於這位年輕帝國之翼的諸多耀眼光輝中,最觸目驚心的無疑是那名爲“暴君”的傳說。不論是紅夜還是寂,抑或是血衣諸使,曾與之交手的彼安將領私下均開始用“暴君”來稱呼這位幾度讓共同體受挫的人物。儘管其它人對“暴君”不是心存敬畏便是一心憎惡,但唯獨紅夜在稱呼“暴君”
的時候,眼中總會盪漾出莫名昂然的光輝來,就連寂也看不透那其中蘊合的東西。
“姑且不論始祖下達的那道御令,這支分艦隊的航向似乎很奇妙啊,大人。”諾恩也露出頗爲頭疼的表情,不過卻沒有漏看戰場上的變局。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們的航向應該是朝着……”諾恩操縱着指揮台上的儀盤,星系圖上那支疾前進的紅色四棱體前方延伸出一條模擬航線,而航線的終點則落在那扇通向自由星系同盟境內的“門”上面。
“果然,它們一開始就打算潛入自由星系同盟避難,”諾恩點點頭確認道。
“也就是說,共同體的戰略已經被帝國看穿了嗎……”寂的眉間陡然涌上一陣暗雲,不過隨即搖搖頭將這份不安甩掉,“不,看穿共同體戰略的應該只是暴君而已。而且還如此大膽地帶着整支分艦隊潛入同盟,是打算伺機阻礙我軍侵攻同盟嗎?”
“……那就乾脆讓它們如願好了,大人。”諾恩從沉吟中擡起頭來,“儘管暴君的軍才亦令人歎服,不過麾下艦隊絕對數量的嚴重不足卻遠遠過了才能所能彌補的界限。對這樣一支孤軍弱旅,就算放着不管,可能造成的妨礙也極爲有限。”
“把你的意見一次性說出來如何?”寂以幽邃的目光注視着副官。
“下官只是認爲,或許有兵不刃血的方法可以完成始祖的御令。雖然這和大人的期待也許有所違背……”諾恩壓低聲音輕輕說出了自己的意見,而寂的表情則始終僵硬在淡漠的程度。
結束一場短暫的登艦戰後,天空正指揮着“雷霆”從士清掃戰場,將最後一支小隊分派到登艦口加固臨時密封后,他注意到身後傅來那總愛以軍鞋金屬端敲擊地面的熟悉節奏。
“看來是場完璧的勝利啊,天空。”
不出所料,下一刻站到他身旁的果然是那位青少女。夏音環視着周圍被破壞扭曲的四壁以及地面上四處撒落的紅血,露出頗爲悲傷的表情。
“雖然已經是第二次看到這樣的場景,不過我卻始終沒辦法習慣……”
“我倒覺得你應該稍稍感激一下,夏音。”天空聳聳肩膀,“畢竟兩次遭遇彼安強陸艦的侵入,而且到現在都還安然無恙的,就算找遍全宇宙恐怕也只有‘雷霆’這一艘了。作爲它曾經的主人,你其實可以稍稍自豪一下的。”
“你這是在誇耀自己的功續嗎?天空。”夏音以眼角的餘光瞄着他,然而天空卻顯出更加吃驚的表情,“原來你一直認爲這是我的功續啊?夏音。”
“……看到這個樣子的你,誰都會認爲這是你的功續吧……”儘管夏音試圖掩飾自己的情緒,不過看向那人翔士制服上斑斑血跡的輕柔目光,還是將這位殿下的心情泄露了出來,“因爲我的失策而讓你不得不面對這樣的危險,實在……”
這時,兩根指頭輕輕撫在了嘴脣上,將致歉的言語堵在了嘴裡,夏音驚訝地瞪大眼睛注視着作出這無論如何也應該被視爲冒犯行爲的人物,卻現對方眼神中竟也有着些許的慌亂,似乎剛剛只是下意識的舉動(桀桀桀,這次先預熱一下,下次的“吻別”會更熱情一些的,大家好好期待吧……)。
“啊!抱歉!”醒覺過來的天空趕緊收回了手,而夏音也跟着轉身背對着他。
“你還是先去把這身制服換下來比較好,天空,我先回艦橋等你。”從那背影中傅來跟平時一樣的聲音,這讓天空稍稍安下心來,因此也就沒注意到夏音的右手正輕輕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