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政府會議室的門被撞開,以王廚爲首的一衆漢子被戰士用槍指着搡了進來,按照身高乖乖站了一排。三個女人是最後進來的,白蘿蔔精和那個妖豔女子衣衫不整,顯然是在睡夢中被揪了起來,只有小劉老師衣着齊整,據說被大兵哥帶來前,她還在孩子們睡覺的房間守夜。
邵山和姜河、老馬坐在那張橢圓辦公桌的主位上,冷眼瞧着這批人,一言不發。黃校長臉上堆着假笑,站也不是,坐又不敢,只得點頭哈腰左右安撫。
用擴音喇叭引走行屍的是個青年小夥兒,姜河沒有印象,上次他們只見到了老黃、白蘿蔔精和小劉老師,真沒想到這裡還有這麼多人。幸虧那晚跑出來的是一幫小孩兒,要是這些漢子跑來偷襲,他們說不準還真要吃點悶虧。
姜河坐在邵山左手邊,面無表情,內心多少有些尷尬。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帶路黨?狗頭軍師?還是享受特別待遇的俘虜?邵山並沒有限制他的自由,他可以隨時離開,但姜河不想放棄這個機會。邵山說了,他無權率隊救援倖存者,他有任務,但是他可以帶姜河回防區,讓姜河跟他的領導協商。姜河覺得這是個辦法,畢竟,他想不出軍方有什麼理由拒絕救援。退一萬步講,就算邵山的領導是個混球,不願意幫忙,那姜河也可以帶着衆人到部隊防區附近紮營啊,背靠大樹好乘涼不是?
不管姜河的想法現實與否,此刻,邵山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以後繼續顛沛流離,還是有個安穩居所,某種意義上講,全看他能不能和防區領導說上話。姜河現在不確定自己人有沒有安全回到防空洞,他能想象到宋瑤一定很擔心自己,但至少她身邊還有明俊偉和晁逸帆等人陪伴,這讓他安心不少,決心一定要去防區討個說法。
“嘿,發什麼愣呢?”邵山在姜河眼前打了個榧子,把他的飛往防空洞的思緒拉了回來。
“沒什麼,有些倦了。”姜河訕笑道。
“沒大礙吧?讓老馬再給你診診?”邵山挑了挑眉毛,望向姜河裹着紗布的傷處。
“還好,我沒那麼脆!”姜河嘴上逞能,其實心裡還是挺感激的,他覺得自己命真好。邵山這人有些摸不清四五六,但能看得出,他對自己似乎沒安什麼壞心。雖然姜河有意無意提供了一些他們需要的信息,但也不是那麼至關重要,所以邵山的善意和關懷,他還是蠻感慨的。
邵山咧嘴笑了笑,手指敲了敲桌子,止住一衆人喧譁,沉聲道:“你們別緊張,放輕鬆,我叫邵山,上級派我來調查一些事情,希望你們可以配合。”
“是是是,軍民一家親嘛,應該的,應該的。”黃校長捧哏水平爐火純青,一張老臉都快皺成了菊花。
王廚幾個人顯然沒有黃校長那麼高的覺悟,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那眼神明顯不是配合的意思。
邵山也不在意,自顧自道:“我只問一遍,希望你們想好再回答,聽明白了嗎?”
對面的人鴉雀無聲,都直勾勾的盯着這個兵痞氣息滿溢的傢伙。
姜河咳了一聲,和對面的老馬對視一眼,彼此眼神中都有看邵山出糗的意味。
“我們在找單兵電臺,你們回想一下,誰見過這樣的東西?”邵山瞪了兩人一眼,雙肘支在會議桌上,滿含侵略的眼神掃過衆人。
從王廚到小劉老師,一排人臉上都浮現出了莫名其妙的神情。
老馬對邵山的表達能力一陣無語,補充道:“那東西不大,跟比電腦機箱小點兒,黑色或軍綠色,上邊帶有旋鈕和天線一類的東西,很好辨認。”
沒人迴應,所有人臉上都掛着茫然的表情,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黃校長見狀道:“看吧,我就說是誤會,這些都是我們學校的老員工,也不懂你們那些東西啊。”
邵山若有所思,擺擺手示意他閉嘴,轉臉看向老馬:“你覺得呢?”
“應該不知情。”老馬搖了搖頭,正欲說話,卻見站在對面的一個戴眼鏡的姑娘神色古怪的看着姜河。
“你認識他?”老馬問道。
“見過。”小劉老師有些發怵,但語氣還是不卑不亢的,她刻意挺了挺腰板,指着姜河道:“前些日子我見過他。”
“嗨,別來無恙。”姜河擡手跟她打了個招呼,一臉莫名其妙。見過我能怎麼地?
小劉老師左右看了看衆人,鼓起勇氣道:“你們說的那個東西……我可能知道!”
這話不啻於一聲驚雷,原本已經打算離開的邵山等人一個激靈,齊齊擡頭看住了她。
小劉老師有些驚慌,沒等她解釋,黃校長先急了:“你這丫頭怎麼回事!講話是要負責任的!不能滿口跑火車!”
“我沒有——”
“你少說兩句吧!”白蘿蔔精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看老黃氣急敗壞的樣子,也急忙幫腔批評小劉老師。
邵山一巴掌拍在實木會議室上,震住了七嘴八舌吵鬧的衆人。
“問誰誰答,再吵就扔出去。”邵山眯起了眼睛,示意小劉老師上前兩步,道:“你說,那東西你在哪裡見到的?”
“我我我,我好像看到孩子們拿着那個東西……”小劉老師有些膽怯,吞了吞口水,緊張道:“我也記不清了,要不拿來你們看看?”
“哦?”邵山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他指派了兩名戰士隨同小劉老師一起,自己又坐回椅子上,斜睨着一排敢怒不敢言的人,冷笑連連。
“兄弟,這事絕對是誤會,我真的不知情啊。”黃校長腦門兒沁出一排汗珠,看這大兵哥的意思,顯然已經把他和騙子畫上了等號。
“不急,誤會不誤會的,待會再說。”邵山掏出煙點上,左右看了看,樂道:“姜河,你是個福將。”
“幹我屁事。”姜河翻翻眼皮,回敬給他兩個衛生球。
“那姑娘看見你纔想起這茬,要不是你在,說不定她還不敢說出來呢?”老馬跟着附和打趣,一張馬臉樂得顛顛兒的。
姜河對着倆神經質搭檔已經無語了,只得選擇斜視別處,裝沒聽見。
過了一會兒,兩個戰士帶着小劉老師和一個半大男孩走進會議室,男孩睡眼惺忪,懷裡抱着一個軍綠色的“盒子”,死活不肯撒手。
看着衆人猶疑的眼神,小劉老師尷尬道:“是這孩子撿來的……他……”
“這是俺的。”男孩兒肩膀一扛,頂開探手拿盒子的士兵,士兵一臉無奈的看向邵山,雖然他一隻手就能把小男孩捏死。
邵山‘噗哧’樂出了聲,跟男孩招了招手,輕聲道:“小夥子,把你的玩具給叔叔看看好不好?”
男孩縮在小劉老師背後,堅定的搖了搖頭。
一圈人目不轉睛的盯着小男孩手裡的東西,臉上掛着各種表情。
“這孩子咋不聽話,快拿來!”老黃見狀就要硬搶,被邵山攔了下來。
姜河樂呵呵的看着邵山哄孩子,心底感慨萬千,白聿棟那夥兒人也是這般,對待行屍和敵人從不手軟,但對落入困境的他們一夥兒人卻百般幫助照顧。姜河從災變後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性百態,他都已經習以爲常。正常社會尚且陰暗無數,更何況失去了秩序了社會?不過他的運氣一直不錯,除了周槐,似乎沒遇到過其他大奸大惡之人。
所以說,凡事不可一概而論,亂世的確會將人性深處的某些*無限放大,但如果深處存在的是真善美,放大後也不會變成假惡醜。善也好,惡也罷,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所謂環境改變人性,不過是陰謀者的藉口罷了。
姜河百無聊賴的發感慨,而邵山在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的童心未泯。
“小兄弟,咱倆打個商量,你給我看看你的玩具,我給你看我的,怎麼樣?”邵山蹲在小男孩面前,一臉單純無害,指了指男孩手裡的盒子,道:“這屋裡的東西都是我的,你想要哪個?我跟你交換?”
老黃心裡默唸靠你媽啊靠你媽,你是誰啊?怎麼這屋裡的東西就是你的了?要不要臉啊?
小男孩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神采,饒有興趣的左右看看,然後將視線定格在一旁的戰士身上。
“哦?”邵山順着他的眼神看了過去,笑道:“人不能給你玩兒!”
“我要機關槍。”小男孩指了指戰士手裡的81式,一臉躍躍欲試。
“好小子!”邵山摸了摸男孩的腦袋,伸手道:“保險關了。”
戰士二話沒說解下槍,遞給了自己的不靠譜連長。
“說話算數,交換!”邵山左手端槍,右手攤開手掌,笑眯眯的跟男孩搓了搓手指頭。
小男孩比他爽快,當即盒子也不要了,探手過去抓住了步槍。步槍畢竟不是玩具,那玩意兒可是實打實的鐵疙瘩,小男孩被步槍的重量帶的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地。
“俺不要了,太重了。”小男孩不樂意了,雖然對大槍的造型愛不釋手,可是他玩不轉啊。
邵山倒也是個妙人,嘿嘿一樂,從腰間解下自己的64式手槍,退了彈夾,把空槍遞給了他:“玩兒這個。”
男孩接過槍,樂出了鼻涕泡,捧場手槍歡叫着跑出了會議室。
小劉老師‘誒’了一聲,急忙跟邵山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去給你…您拿回來……”
“不用了,送他了。”邵山撿起“盒子”擺在會議桌上,嘀咕道:“大老爺們兒說話算話。”
不光老黃等人滿腦袋瀑布汗,就連姜河也豔羨的吞了吞口水,可憐巴巴道:“山哥哥,我也要……”
“給。”邵山頭也不擡,揮手把彈夾拋給了姜河,自己全神貫注的研究起“盒子”。
“摳逼…”姜河捏着彈夾滿臉的怨念,一旁的老馬哈哈大笑,安慰道:“好好練練臂力,用手甩子彈!”
“噓!”邵山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揮手止住衆人說話,手指輕輕扭動“盒子”頂上的旋鈕。
“嗞嗞嗞嗞……嗞嗞……”
又是斷斷續續的電流聲,隨着邵山的扭動,電流聲時高時低,偶爾爆出一聲銳響,刺得一屋子人急忙捂住了耳朵。
姜河不明就裡,心說一會兒不會又開始嚷嚷什麼老闆王八蛋和小姨子跑了什麼的吧?
老黃一夥兒人也齊齊屏住呼吸,不錯眼的盯着那個盒子,心裡都有些忐忑。
“嗞嗞……嗞大柳溝煤嗞嗞……難所歡迎……嗞……倖存嗞嗞……礦避難……嗞嗞……”
邵山緩緩擡起頭,目光飄向了姜河,後者滿臉震驚,指着電流聲不斷的“盒子”,半晌沒能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