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俊偉等人和姜河的行程錯開了一天一夜,也就是說,姜河目睹鄭秋彤被槍殺的那一刻,兩臺切諾基已經駛入了青蘭高速。
高顯鎮、南塘鄉、大柳溝,從地圖上看是處在一條直線上,但實際這三個地方錯開了不止一星半點。所以,雙方沒能機緣巧合碰在一處,而是遺憾的擦肩而過。
金博駕駛着頭車,他的腦袋就是一臺導航,小魏開着另一輛車跟在後邊,一路坎坷也好,平坦也罷,雖然遇到了幾波行屍,但幸運的沒有被大堵塞逼停。
和來時的談笑風生不同,兩輛車的氣氛都顯得有些沉悶。以往最能掰扯的幾個人,此刻也全都啞了火,風聲灌進車窗,呼呼作響,似是想吹散車廂裡陰鬱的氣氛。
隨着里程數的增加,公路兩旁的青山多了起來,山巔的發電機扇葉還在緩緩轉動,中國移動架設在山裡的信號塔高高聳立在山林間;每隔幾百米就會出現一根粗大的電線杆,頂上巨幅廣告牌簡單粗暴,沒有明星麗人、沒有海報特效,只有碩大的黑體字寫明“xx水泥廠”,下邊印着手機號碼。
兩車人默不作聲行駛了四個多小時,中途停下補充了一次汽油,再次啓程更是風馳電掣。這一段是盤山高速,左青山右綠水,蜿蜒曲折,不見盡頭。
又過了一陣,小麥估計被沉悶的氛圍憋得夠嗆,忍不住問道:“逸帆哥,這是到哪了?”
副駕駛的晁逸帆摸了摸光頭,透過車窗瞅了半天也沒找到路標,訕訕道:“這個…反正是離開山西了。”
開車的金博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快到安塞了,這是陝北地界。”
“你小子以前是幹嘛的?哪兒哪兒都認識?”晁逸帆大感驚奇,對金博的關注度又提升了好幾個檔:“當導遊的?”
“不是,以前是武術學校的學生。”金博輕輕的笑了笑,道:“後來四處瞎飄。”
“遊俠?”
“遊魂。”
晁逸帆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見他不像開玩笑,問道:“就你一個了?”
“嗯。”金博接過他遞來的煙,從後視鏡裡看了看後邊的三個姑娘,用眼神詢問能否吸菸。曹良擠在最邊兒上,睡的昏天黑地,鼾聲大作。
“給我一根。”宋瑤伸手道。
晁逸帆乖乖把煙盒火機交到宋瑤手上,見她熟練的點燃了香菸,又把煙盒遞給了路茜。路茜猶豫一番,還是拒絕了菸草,小麥躍躍欲試的伸出了手,被路茜一巴掌拍了回去。
“安塞?安塞腰鼓那個安塞?”宋瑤這邊窗戶打開,呼嘯的野風吹得短髮四散飛舞。
“對,再有幾公里,你們注意看那邊的山頭,山頂上有個大腰鼓。”金博斜叼着菸捲給幾人簡單講述了一番當地風土人情,猛地看到後車給他打雙閃,於是疑惑的靠邊停下了車。
“怎地?”晁逸帆伸出腦袋,見明俊偉從後車跳了下來。
“休息一會兒吧,吃點東西。”明俊偉從車廂裡提溜出一個大袋子,袋子裡是錦忠他們友情贊助的一些吃食。
“也是,我肚子也開始叫喚了。”晁逸帆撓撓光頭,打開車門鑽了出去。
“走,咱們也吃點東西。”宋瑤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挽着路茜的胳膊一齊下了車。
曹良睡醒了,蹦着下來呼吸新鮮空氣,而小麥卻被瞌睡傳染,困得直打盹兒,賴在車座上死活不肯挪窩,兩女沒辦法,只好由她睡去。
如果放在三個月之前,他們現在的停車位置就是找死。內車道拐彎處,迎面過來一輛車就能給他們頂下山崖,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今天他們就算把車橫亙在路上也沒人管。
金博警惕性比較高,拎着單刀拐過彎去查看前路,確認前方沒有行屍威脅,這才小跑着回來。
“路況如何?”晁逸帆拋給他一塊‘石頭饃’,坐在引擎蓋上大啃特啃。
“還好,環山路比較乾淨,陝北這一片兒比想象中好一些。”金博灌了兩口水,將石頭饃一掰兩半,面目猙獰的啃下一塊兒。
這玩意兒是陝西特產,晁逸帆從前也吃過,只是沒有吃過今天這麼硬的,饒是他胃口好,也差點咬崩了一嘴牙齒。他都啃不動,更不消說一衆女人,明俊偉見衆人面目扭曲的狠勁兒咀嚼,一時有些心軟,跑到後廂翻出一些肉乾。
“這該不是人肉吧?”晁逸帆撕下一條風乾肉絲,有些猶豫。
“豬肉。”金博白了他一眼,扯下一塊塞進了嘴裡,看他那表情,這玩意兒估計沒比石頭饃軟乎多少。
安貞帶着小男孩去路邊噓噓,蘇嵐和曾雅東也是一副大夢未醒的神態,小米小魏哥倆時刻不忘本職工作,一人叼着一塊硬巴巴的肉乾左右散開戒備。
“湊合吃點,補充補充體力。”明俊偉給蘇嵐和曾雅東遞過去吃食和水,她倆臨時入隊,和其他人不是很熟悉,一路上更顯得無聊。蘇嵐還好,跟安貞、明俊偉還能聊上幾句,而曾雅東本身不是自來熟,除了蘇嵐和金博,別人她都不太樂意搭理。
曾雅東之所以對金博青眼有加,主要還是看出他是使刀的行家。金博失手捅死了谷巖,曾雅東倒沒有遷怒於他,偶爾還會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討教討教使刀的技巧。金博別看年紀不大,當起老師還像模像樣,從曾雅東握刀的姿勢到出刀的角度,都一一進行了調整輔導。搞得曾雅東一路就盼着行屍堵路,迫不及待地想試試教學成果。
衆人涼水就着肉乾和硬饃吃了一陣,瞧着路旁山崖間不時掠過的飛鳥,神情都有些恍惚。
明俊偉把晁逸帆趕下引擎蓋,打開一張破破爛爛的地圖鋪了上去,叫來金博和小魏一起研究接下來的路線。
安貞和蘇嵐之前把各自的信息做了交換,兩人通過各自機構的某些代號及實驗室的地點,大概推測出神秘發信人所指的發射基地的具體位置。
酒泉有一座航天城,是我國科學衛星、技術試驗衛星和運載火箭的發射基地之一,也是創建最早、規模最大的綜合型導彈、衛星發射基地,還是唯一的載人航天發射場。集萬千榮耀於一身的發射基地很低調,坐落在酒泉東北210公里處的巴丹吉林沙漠。
安貞和蘇嵐雖然身在不同的強大組織,但職責所限,她倆誰都沒有去過這個名聲赫赫的發射基地。就連全能選手明俊偉也是一臉慚愧,他可以把發射基地介紹的非常立體,但他本人卻從未涉足過那片沙漠。
所以尷尬的情況出現了。
這一夥兒的目的地很明確,要去發射基地,但是該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安全達發射基地,這就成了一個問題。
沒人去過啊!發射基地佔地接近三千平方公里,誰知道那個神秘人的飛機在哪裡??
明俊偉從開始就抱着反對意見,但其他人都興趣一試,覺着哪怕沒有飛機也無所謂,起碼那裡地廣人稀,沒有行屍的威脅。對此,明俊偉繼續保留意見。是的,行屍威脅少了,那吃啥子?沙漠啊,喝啥子?
雖然明俊偉一貫充當燈塔的角色,但這次他沒有堅持自己的意見,而是選擇了隨大流。原因很簡單,他研究了路線地圖,發現從大柳溝到航天城,全程接近兩千公里,會經過許多城市。這途中或許會有新的發現也不一定呢?
他們離開市裡的時候,目標是首都,按照公里數,他們開兩天車就該到了。但現在時間已經過了一個月,他們還在山西境內,連首都的屁都沒聞到。所以,計劃趕不上變化,且把航天城當作終點,反正路途遙遠,風景還多。
隊伍有減員,也有增員,只是明俊偉覺得隊伍的方向已經變了。安貞經過幾次的打擊,理性已然消失不見,盲目的將希望投注在一個飄渺的信息中,來歷不明的蘇嵐居然與她一拍即合,這也讓明俊偉感到有些詫異。按照他的本意,留在防空洞是個不錯的打算,雖然明俊偉一直以來都是雲遊四海的德性,但實際上,他已經動過好幾次定居的念頭。
第一次是在山頂電站,他和白聿棟的想法一致,結果被屁股後頭攆來的rca給攪黃了;第二次是在路茜的農家小院,沒等他跟衆人說起,就被周槐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之後他們一邊前行,一邊商量方向,在縣城訂下了追殺周槐的計劃,然後中途在車載廣播那裡轉了彎,莫名其妙地和防空洞土著上演了一出你死我活,最後落得這般田地。
明俊偉感到有些好笑,又有點無力,他原本以爲自己對什麼都無所謂,漂泊就漂泊唄,總好過一個人縮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等着腐爛。他不想再經歷那種日子,所以他逃出了淪陷的藥廠。但那天安貞提起一個名字,這個名字將明俊偉打回了現實,他不是喜歡漂泊,而是在逃避。逃避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逃避那個自以爲已經忘卻的名字。
明俊偉靠在車上,把看地圖的金博和小魏撂在了一旁,遙望着對面的如黛青山,思緒跟着山間低低掠過的燕子一起越飛越高。
“在想什麼?”輕柔的女聲打斷了明俊偉神遊天外,他轉臉看去,宋瑤夾着香菸靠在他旁邊。
“沒什麼,胡思亂想。”明俊偉笑了笑,看着她指間燃了一半的煙,道:“怎麼抽上了?”
宋瑤聳了聳肩膀,不可置否。
“好些了嗎?”明俊偉能看得出宋瑤眼底深深的悲慟,雖然她一直在掩飾,但掩飾的並不怎麼好。
“還行吧,只是覺得……怪怪的。”宋瑤露出一個苦笑,撣掉眼角滲出的淚花,強顏歡笑:“你說,他那樣的人,怎麼會死呢?”
“誰都有可能死,時間問題罷。”明俊偉無法回答,他看過太多生死別離,雖然還做不到習以爲常,但已經學會了抑制悲傷。
“可爲什麼是他呢?他那麼笨,又廢柴……”宋瑤說着說着自己笑了,笑着笑着又溢出了眼淚。
“他呀,他不笨,機靈着呢。”明俊偉驚奇的發覺自己鼻子有些發酸,他長長的吁了口氣,連忙給自己點上煙,深深的吸進肺裡轉了個圈。
金博趴在引擎蓋上,小魏說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耳邊一直迴盪着宋瑤低低的啜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