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方向,一朵碩大的蘑菇雲騰空而起,所有人在剎那間感受到大地的震顫。
邵山臉色臨近冰點,一雙眸子裡的兇光呈幾何倍數蹭蹭上漲,直欲撐破眼眶飛往事發地點;老馬呆坐在副駕駛久久沒有出聲,連姜河偷偷摸摸溜下車都沒有注意到。
蘑菇雲升的老高,在空中化成一團遮天蔽日的煙塵,隨着風向四方散開。
姜河啞然無語,只覺得耳膜陣痛,周圍士兵嘰嘰喳喳的詢問之聲在他耳中全變成了聽不清言語的嘈雜。不用邵山多說什麼,姜河在巨響瞬間便意識到事情要大條,他果斷選擇了趁亂逃離,還沒鑽出人羣就被邵山揪着領子拽了回去。
“你想跑?”邵山眉毛擰成了麻花,耳後蜿蜒的傷疤隨着他表情的變化更顯猙獰。
“沒有沒有,我去放水……”姜河連連擺手,在邵山冰冷眼神的注視下,乖乖的回到了車上。
老馬還傻呆呆坐在那裡,指間的香菸燒到手指都渾然不覺,一雙眼睛失神的望着煙塵潰散的方向,嘴脣囁嚅,目光呆滯。
“我說啥來着?程龍是實幹派。”姜河有些幸災樂禍,無由來的感到一陣輕鬆。雖然還未親臨事發地,但主觀猜測已經認定這是程龍搞出來的動靜。這種蘑菇雲在城市中還是很罕見的,電力癱瘓的今天,除了防空洞裡的炸藥,姜河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炸出這樣一聲驚雷。
跳上車的邵山正好聽到了姜河的揶揄,狠狠剜了他一眼,發動車子疾馳而去。
姜河無所謂的聳聳肩,顯出一副滾刀肉的嘴臉,你家主子說不定已經昇天了,你還能把我怎麼地?
邵山沒有理會姜河的言行,抿着薄薄的嘴脣一路飛馳,二十分鐘後,在科技園區碩大的廣告牌下,兩個車隊不期而遇。
黑色轎車停在距離廣告牌十餘米處的三岔路口邊,一旁停着一輛藍色商務車,在兩輛車身後,火光沖天而起,周遭一片殘垣斷壁。裹着紅磚和鋼筋的混凝土遍地都是,枯葉和玻璃殘渣混在一塊,新鮮或*的屍體四處零落,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重的硫磺味。
邵山等人所在的位置與對面車隊相距不過百米,視角正對着那片耀眼的火光。從周圍建築坍塌的程度來看,可以想象程龍引燃炸藥數量之巨,爆炸中心隱沒在熊熊烈焰之中,水泥地面和柏油馬路呈現出不規則的龜裂紋路,一直蔓延出幾十米。衝擊波以4s店爲中心,摧枯拉朽般掃蕩了身側一應建築,徒留簇簇野火與遍地哀鴻。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電影中的爆破場面看多了,使得姜河此類普通人對爆炸的概念有些模糊不清。此刻姜河徹底傻眼,震驚之餘,目光從遠處滔天火焰收了回來,定格在那輛黑色轎車旁邊。
程龍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軍裝,遙遙注視着邵山這邊,輕擡手臂,揮了揮手。他身旁傲立着幾個壯碩的大兵哥,手中的火器烏黑鋥亮,槍口直指姜河等人的方向。
姜河覺得氣氛變得有些詭異,邵山和老馬沒有任何動作,彷彿他們的生理機能已經在聽到爆炸那一刻宕機,除了顫抖的手臂和呆滯的目光,再無其他。遠處的程龍也沒有其他動作,日光黯淡,勁風呼嘯,如果此刻有鏡頭記錄下這幅畫面,想必今年的普利策獎將被這幾個傲然挺立的大兵哥橫掃所有獎項。
時間彷彿靜止了,至少在姜河的眼中,此情此景完全變成了無聲默片。他喉嚨有些發乾,想說話,卻不知從何開口,身側的黃狗和狸花貓似乎察覺到即將襲來的危險,慫兮兮的把頭埋進座位間的縫隙,瑟瑟發抖。
下一秒,姜河看到對面閃過幾團火光,幾乎在同一時刻,邵山暴喝一聲‘趴下’,隨即車前玻璃轟然碎裂,血花四濺。
姜河只覺天旋地轉,身體被吉普車突然轉彎的慣性甩在了車門上,緊接着,密集的槍聲撕破了短暫的寂靜。
“老馬!”
邵山嘶聲怒吼,一把將傻愣在後邊的姜河拽下車,塞給他一把槍,轉身朝着對面的人羣舉槍還擊。卡車裡的士兵紛紛跳下,總算在短暫的錯愕後恢復了應有的紀律,只見火光連閃,黃澄澄的彈殼不斷掉落地面,轉眼便鋪了一層。
氣氛急轉直下,方纔的靜態畫面瞬間切換成了動態,子彈以肉眼難以分辨的軌跡相互飛掠,鑽進*,鑽進車廂,鑽進地面。
姜河被兩個士兵掩護到卡車後,一個戰士雙手卷成喇叭花,趴在姜河耳邊大吼着什麼,沒等姜河聽明白,一顆子彈從空中襲來,精準命中士兵的後腦。士兵的喊話戛然而止,一片頭蓋骨帶着烏黑的頭髮飛出老遠,士兵悶哼一聲撲倒,白花花的腦漿淌了一地。
姜河覺得胃裡一陣翻騰,喉頭一緊,偏頭吐了一地。
姜河手裡捏着邵山塞給他的那把手槍,他不知道邵山是什麼意思,讓他幫忙還擊?還是自殺?亦或是趕緊跑路?姜河擦淨嘴邊的穢物,趁着槍聲間歇的剎那,貓着腰從卡車後躥了出去,連滾帶爬到吉普車後。邵山和士兵們分別隱蔽在狹小的掩體後,叫罵不斷,槍聲凌亂。
“邵山!”姜河湊到他跟前喊道:“撤吧!”
“你來這兒幹什麼!快走!”邵山被他嚇了一跳,他這一說話,手上動作便滿了下來,引擎蓋子被子彈鑽出無數彈孔,對方洶涌的火力瞬間將邵山壓制的連頭都無法擡起。
“我他媽走哪去?快撤吧!你老窩都被端了,你在這裡死磕什麼?”姜河的五感瞬間歸位,透過車窗,他看到老馬靠在副駕駛,腦袋垂在胸前,了無生機。
“甭跟我廢話!”邵山氣的直跳腳,程龍那邊居然在制高點埋下伏兵,寥寥幾人的火力異常兇猛,打得他們根本擡不起頭。邵山之前短暫的愣神賠上了老馬一條命,這已經讓他怒極,而姜河這會兒居然又湊了過來,更是讓他氣不打一處來,舉槍射擊間,邵山偏頭大罵:“別添亂,這兒沒你事兒了!你不是一直讓我放了你嗎?還不滾蛋?磨蹭啥?”
“操。”姜河一陣無語,心說也對,自己跟他們耗個毛線。
頭頂玻璃應聲而碎,姜河和邵山齊齊縮頭躲避,一個戰士冒死跳上卡車,扒開死在駕駛位置的士兵,準備強行調轉車頭來充當自己人的掩體。
嘈雜的槍聲中摻進一聲劇響,發動卡車的士兵被一發子彈從駕駛座打飛出去,重重摔落地面,橫死當場。
“狙擊手!”邵山目光敏銳,瞬間捕捉到彈道,透過吉普車的倒車鏡,看向廣告牌一旁的尖頂建築。那裡閃過一道光亮,一瞬而逝。
姜河正打算開溜,一聽對方有‘狙擊手’,腿肚子瞬間轉起了筋,靠在車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邵山這邊的人應該比對方多,但對方佔盡先機,第一波火力覆蓋便掃掉邵山這邊數人。而且卡車因爲停放位置不佳,無法充當掩體,幾番駁火,又撂下幾具屍體。
他們剛轉進科技園區,兩旁是粉刷留白的牆壁,還沒有進入企業廠區,直來直去一條路,和位於三岔路口邊的程龍他們不可同日而語。而且對讓之前就已經佔據了有利打擊地點,一個狙擊手不時抽冷子來一槍,更讓邵山這邊壓力大增。
姜河有幸經歷過幾次槍戰,但身邊都有專業人士保護,他從未上過前線。此刻身處雙方火力中心,暗處又有狙擊手伺機偷襲,進也不是,退也不行,簡直無措到極點。
雙方交火持續了幾分鐘,似乎彼此都沒有談判的意思,擺明了魚死網破、你死我活。姜河幾次勸說邵山跑路,而邵山根本充耳不聞,只是一個勁兒讓他滾蛋。姜河又何嘗不想滾?可是眼下這兵荒馬亂,他能滾去何方?
趁着對方火力漸弱,姜河拖着邵山躲在卡車一邊,急道:“你他媽冷靜點行嗎?人家挖好坑讓你跳,你還真不客氣啊?”
“你懂個屁,走不走?再不走可就走不掉了!”邵山一把推開姜河,吩咐幾個隱蔽在側的戰士不要停止火力試探,轉臉道:“我們的事本來就和你沒關係,你犯不着搭一條命,你聽我說,我待會帶人牽制火力,你找機會開車走,能跑多遠跑多遠,想辦法去發射基地找你的同伴!”
‘砰砰!!’
幾發子彈洞穿卡車篷布,擦着兩人頭皮釘進地面,驚得倆人齊齊出了一身冷汗。
“少扯沒用的,我他媽跑的了嗎?再說我哪知道發射基地在哪?”姜河心有餘悸的摸了摸頭皮,恨不得能鑽進地縫裡躲藏。他算看明白了,這兩撥人今天是打算新仇舊恨一起算,根本沒有和談的餘地。
倆人說話的空當,又有兩個戰士被抽冷子鑽來的子彈打翻在地,在這麼打下去,邵山這邊全軍覆沒也就是時間問題。地勢所限,邵山的人根本無法展開有效的反擊,人多有啥用?還不是被壓的頭都擡不起。
邵山急得夠嗆,咬咬牙甩脫姜河,打算翻過路旁的高牆去敲掉那個潛伏在屋頂的狙擊手,豈料剛躥出掩體就被一波子彈給逼了回來。
而此時,對面的程龍正百無聊賴的點起一根香菸,望着遠處攢動的人頭,心滿意足的吐出一串菸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