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今天就在這兒睡一宿吧?”明俊偉指着服務區說。
姜河等人在城裡耽誤了一番光景,此刻已然是斜陽漸沉,下一個服務區在兩百公里之外,以目前的路況來看,衆人晚上很能就要在高速路上睡覺了。雖然一行人也做好了露宿的準備,但是既然此刻有現成的居住地,自然也就沒必要露營了。誰也不知道前邊的路途是什麼樣,萬一堵在路中央,半夜再有行屍來襲,那問題就大條了。
姜河自己的頂上了“領隊”的崗,同意了明俊偉的提議,隨即跟其他幾人知會了一聲。
晁逸帆看了看服務區地形,道:“咱們檢查範圍估計有點大啊。”
服務區在高速路一側,佔地不算很大,最西頭是一個水泥旱廁,緊挨着加油站,旁邊是服務區的二層小樓。從門口進去看一看到左右分設的小超市和就餐區,當中是男女分開的衛生間。超市和就餐區都不大,約莫也就半個籃球場的樣子。衛生間和超市的夾角出是升降電梯,電梯門上貼着標語:非工作人員不得進入。
姜河後退到路邊看了眼服務區全貌,發現服務區整座樓後邊都是郊區山林,不過都用三米多高的鐵絲圍欄給圈了起來,想必不會有行屍翻過圍欄進來。而小樓正面寬敞開闊,都是給私家車和長途車停放的車位,此刻還能看到停車位上停留幾輛私家車,還有一輛金龍大客車。兩頭都開着口,就算有行屍來也不用擔心被堵在裡面。
“咱們一起檢查吧,這會兒天快黑了,一個人落單不安全。”姜河手指一搓,打了響亮的榧子,道:“把車頭都調過來,停在門口。”
“喲,還真有點領隊的樣子嘛。”宋瑤揶揄的笑道。
“死丫頭,那就老實點聽指揮。”姜河賞了她一記爆慄,琢磨了一下,道:“我和明大俠、晁天王進去檢查,樓裡邊沒問題你們就先進去,然後我們再去看加油站那邊。”
“太麻煩了,逸帆和明大…哥去加油站,咱倆進樓裡不就好了。”宋瑤急吼吼的從車裡拎出工兵鏟,生怕姜河不帶着她似得。
“乖乖,安姐和小金花總要有人保護吧,何況還有小孩子。”姜河無奈的指指其他兩人,揉了揉宋瑤的bobo頭。
“那逸帆留下…”宋瑤急忙說道。
“少來,再這麼下我就成隊伍裡第四個女人了!”晁逸帆大聲抗議,從登山包裡拿出一柄手斧。
一直沒吭聲的明俊偉突然湊了過來,對晁逸帆說:“哥們兒,能給我一把這個嗎?”
“啥?”晁逸帆疑惑道:“這麼拉風的魚槍你不是使,幹嘛要換手斧啊?”
“嗨,這玩意兒中看不中用,你喜歡送你了。”明俊偉倒是沒有絲毫捨不得,說着就把魚槍拋給了晁逸帆。
晁天王連忙扔掉手斧,雙手接住了這杆酷到不行的魚槍,小心的磨挲着槍身,道:“這可你說的,不準反悔。”
“一口吐沫一個釘,再說了,這玩意兒就兩根箭支,離太近勁兒不足,離遠了夠不着。”明俊偉趕緊撿起手斧別在了腰後。
“好說,等到下一個城市的時候搞一些。”晁逸帆愛的兩眼放光,老實不客氣的背在了自己肩上。
明俊偉想了想,道:“這玩意兒是管制品,合適的箭支不好搞,要是能碰到射箭館,我給你搜羅些。”
“明哥你太好了,我愛你。”晁逸帆喜的鼻涕泡都快冒出了,轉身對宋瑤說:“咱倆換位,我留下保護女人!”
宋瑤一臉的無語,勸道:“您還是把斧子拿上吧,這玩意兒您剛摸了幾分鐘啊。”
“放心放心,我有素。晁逸帆嘿嘿愣笑,接過明俊偉遞來的箭支,扣在了槍上。
“那得兒,逸帆你注意着點。”姜河也沒再廢話,抄起了消防斧就準備開拔。
“等會的。”宋瑤叫住兩人,跑到車裡取出三支強光手電,給兩人一人扔了一支。
“嚯!你們好東西不少啊!這光亮我都沒用過嘿!”明俊偉樂了,把手電繫帶掛在了手腕上又問:“還有什麼我沒用過的好玩意兒?”
“姨媽巾。要麼?”宋瑤說。
三人裝備妥當後,日頭又下沉了一些,襯着漫天紅霞,三人並排走進了接待區敞開的玻璃門。
晁逸帆捧着望遠鏡爬上車頂,招呼安貞和小金花上車裡等。
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去,所以一樓倒是用不着手電,姜河和明俊偉把宋瑤護在中間,朝着左右前的方向進入了小超市。姜河大概掃了一眼超市貨架,心裡樂開了花。看來從服務區逃離的人並不多,或者說還不是很慌亂,因爲大部分的貨架上都還碼放着貨物。
姜河看了眼離得最近的貨架,真空包裝的香腸扒雞這些即食品都完好無損。
“臥槽,幸福來得太突然,我可有日子沒吃過肉了!”姜河沒出息的舔了舔嘴脣,恨不得立刻就撕開包裝啃兩口。
“出息,就知道吃。”宋瑤白了他一眼,徑直走進中間的通道。
姜河和明俊偉對視一眼,各自朝着另外兩遍走去。
小超市不大,除了當中的三排貨架分隔出幾條通道,其他貨架都是貼着牆,擺成了一圈凹字形。三個人轉了一圈,在最後邊碰了頭,然後離開超市進入就餐區。
就餐區的空地上擺着四排連體桌椅,有的桌子上還擺着沒來得及收拾的殘羹剩飯,此時早已變質發臭,一羣蒼蠅‘嗡嗡嗡’的圍着打轉。靠窗戶的一邊立着幾個飲品櫃,另外兩側都是點餐窗口。姜河掃了一眼,都是沙縣小吃、四川小炒、牛肉拉麪等等,一共五個門面,想來應該不會剩下能吃的東西。操作間的半身門在最裡邊,三個人小心的依次進入,裡邊瀰漫着一股惡臭。
“小心點。”明俊偉走在最前邊,臉上的嬉皮笑臉不見了蹤影。
就餐窗口的招牌擋住了陽光,三個人打開手電,稍微錯開了一些距離,謹慎的掀開第一間的門簾。三束光照了進去,裡邊除了鍋竈碗筷沒有其他東西。三個人依次檢查的三間,都沒有找到惡臭的來源。
第四間的門簾上有幹了的血跡,顏色已經發黑,不是噴濺的,而是像一個血人撲了進去一樣。三人對視了一眼,明俊偉做了手勢,示意兩人給他打着燈光,然後自己猛地掀開門簾,揚起了手斧。不過手斧並沒有砍下去,而是懸在了空中。
姜河和宋瑤連忙跑了過去,一看之下也呆住了,齊齊倒抽一口冷氣,眼神都有些驚懼,就連身體都有些發抖。
狹窄的工作間裡只有一具屍體,屍體已經腐爛發臭,上半身靠在操作檯上。屍體的眉心處有個黑黝黝的洞,雙眼似乎還睜着。屍體的旁邊,一個穿着髒的看不出顏色的公主裙的小女孩,用同樣的方式靠坐在屍體的懷裡。
然而,讓三個人都愣在原地的原因是,那個小女孩——還活着!
小女孩乖乖的靠在屍體胸口,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門口的三個人。她一隻手抓着屍體的衣角,一手抓起身側的一個塑料袋,送到嘴邊咬了一口,然後咀嚼着嚥下。似乎是那食物太硬,小女孩咬的很用力,可以看到鼓鼓囊囊的小腮幫子在一下一下的動。小女孩艱難的嚥了下去,然後起身爬上一邊的操作檯,擰開了水龍頭將小腦袋湊了上去。
宋瑤的身體劇烈的顫抖着,一手捂住了嘴,發出了壓抑的喘息聲。
姜河也驚呆了,看着腐爛發臭的屍體和喝水的小女孩,嘴巴張了張,卻發不任何聲音。
明俊偉向前走了一步,小女孩立馬跳下操作檯,跑回屍體旁邊蜷縮到屍體的腋下。
宋瑤再也難以抑制噴涌的眼淚,顫抖着走了過去,緩緩蹲在了屍體的身旁,用發顫的聲音輕聲說:“小妹妹,不要害怕。”
小女孩探出腦袋看了宋瑤一眼,圓圓的小臉蛋滿是灰塵,那雙黯淡的大眼睛就這麼呆呆的看着宋瑤,也不說話,也不動作。
宋瑤伸出顫抖的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小臉,努力擠出一個不是那麼難看的笑臉,說:“小妹妹,你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五歲。”小女孩聲音很低,還有些沙啞,她說完年齡之後回頭看了眼屍體,又扭過來說:“爸爸說不能給陌生人說。”
宋瑤擦了擦決堤的眼淚,深深的吸了口氣,溫聲道:“姐姐不是壞人,可以告訴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嗎?還有,你媽媽呢?”
小女孩往屍體懷裡縮了縮,固執的搖了搖頭。
宋瑤低下頭看到屍體的褲兜鼓起,露出了錢包一角。於是她道:“那姐姐跟你玩個遊戲好不好,你把眼睛蒙起來不許偷看,數十個數,姐姐給你變糖吃。”
小女孩聽到‘糖’時嚥了咽口水,然後聽話的用小胖手捂住了眼睛,像蚊子哼一樣開始數數。
宋瑤立馬從屍體褲兜掏出錢包打開,取出了錢包夾層的身份掃了一眼。男人叫蘇振江,八零年生人,戶籍地寫着濟南。小女孩數到7的時候,宋瑤塞回了錢包,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顆話梅糖。
宋瑤有些低血糖,所以身上一直會裝幾塊硬糖。
小女孩看到糖果,小臉露出了笑容。宋瑤把糖剝開遞給她,小女孩說了聲‘謝謝’,含進了嘴裡。
“妹妹,姐姐認識你爸爸,你爸爸打電話叫姐姐來接你的。”宋瑤柔聲道。
小女孩狐疑的看着宋瑤,還是搖了搖頭。
宋瑤做了個鬼臉,說:“你爸爸叫蘇振江對不對?”
小女孩聽見爸爸的名字,眼睛亮起了一絲神采。
“你家在濟南,對嗎?”宋瑤又說。
小姑娘歪着腦袋想了想,點了點頭。
“現在你相信姐姐不是壞人了吧?你叫什麼名字?”
“楠楠。”小姑娘相信了宋瑤,含糊不清的說出兩個字。
姜河和明俊偉相視一眼,沒有說話,默默的放下門簾退了出去,然後齊齊嘆了一口氣。
“看看那邊吧,唉。”明俊偉語氣也沉了下去,再次發開手電撩起最後一間的門簾,然後招了招手:“來,看。”
姜河打起精神湊了過去,一股濃烈的惡臭撲面而來,差點薰的他吐出隔夜飯。他趕緊捂住口鼻,然後又看見了驚悚一幕。
最後一間操作間里居然高高壘起了一堆屍體,這些屍體的衣服上除了血跡之外都很乾淨,男男女女都有,不像是行屍。不過屍身基本上都腐爛的差不多了,那股劇烈的臭氣應該就是這裡傳出來的。明俊偉皺着眉頭走過去,手電光打在了一側的案臺上。鋁合金案臺上有血跡拖動的痕跡,光束下移,之間血跡從案臺移動了地上,一直延伸到門外,然後拐了個彎進了隔壁。血跡斷斷續續,顏色也深淺不一,姜河撩開隔壁窗簾看了眼,果然,血跡一直拖到案臺下,也就是屍體仰靠的地方。
操作間裡很暗,先前三人也沒有注意地面。二人面面相覷,看到對方眼裡滿是震驚,難道是小女孩把他爸爸的屍體拖到了隔壁?以5歲小女孩的力氣,再看地上斷斷續續的血跡,這得拖多久?
宋瑤還在和小女孩說話,兩人也沒有打擾,又回到了屍體堆的門口。
“誰把這些屍體堆在這裡的?”姜河奇怪道。
明俊偉搖搖頭,再次走了進去,從屍堆頂上拉下來一具女性的屍體。
這些日子姜河雖然也見慣了死屍,但是近距離看着這麼一堆,還是有些後背發涼。
明俊偉屏住呼吸放下手斧,一手打着手電,然後在女屍身上摸索了起來。
姜河吞了吞口水,壯着膽子湊到跟前幫明俊偉打手電。
女屍穿着合體的職業裝,身上沒有傷口,只是眉心和隔壁的男屍一樣,有一個黑色的洞孔。
“槍殺。”明俊偉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又從上邊拉下一具男屍。
“你,你幹嘛?”姜河有點不明白了。
“女的身上連個兜都沒有。”明俊偉說這話,手裡動作也沒停,又開始摸索男屍的衣兜。
男屍的褲兜裡只有一張揉成一團的客車票和一些零錢,上身外套裡有一部手機,不過已經沒電了。
明俊偉打開車票湊到手電光下,念道:“青島到西安…六月二十五號…”
“六月二十五?”姜河奇道。
“嗯?怎麼了?”明俊偉擡頭看了他一眼。
“我記得五月底就出事了,怎麼六月中旬還有客車來這裡?”
“上邊消息封鎖的很嚴,一直到七月中事態嚴重了才向外小範圍傳達了消息。那段時間通訊網絡管制那麼嚴格,你不知道?”明俊偉說的很自然,姜河卻聽出了一絲奇怪。
“你怎麼知道的?我家電視六月十幾號就徹底雪花白了,而且也沒聽到什麼消息啊?”
“是內部消息。”
“你們不是製藥公司嗎?”
“對啊。”
“企業單位能接到消息,我們平民百姓沒有?不對,我們公司也沒消息啊?”
明俊偉臉上掛着奇怪的神色,說道:“你知道事故的源頭嗎?就是出事的那家公司?”
“聽說過,城南科技園區那兒。”姜河點了點頭,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
“嗯,我們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