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子仰天狂笑,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他隨手一指這艘船,又指了指腳下船艙的位置:“時空的運行,都有本身的慣性,所以,請不要欽佩我的慷慨,因爲我一旦離開,這些留在本空間的東西,都是干擾我時空定位的雜物,我走後,你如果選擇繼續等待,那就妥善保管好這些跨時代的東西。否則的話,請在臨走前,把這一切都毀滅了——我相信,等你找到離開方法的時候,你同樣會感覺到這些物品的干擾。”
時穿點了點頭:“我,現在需瞭解的是:你打算怎麼實現你的計劃?”
海公子見到時穿態度鬆動,他欣喜若狂,一拍手:“隨我來。”
兩人重新回到船艙內,海公子拿了一隻燭臺,引領着時穿走到船尾,忽的推開其中一間艙房,語氣顫動的說:“往裡看,這些,全是你的了。”
時穿站在門口,不用向裡看就知道,那艙房幾乎是一間機器作坊,兩臺巨大的機牀橫放在房間裡,它們渾身純鐵打造,牢牢地固定在艙板上,它們的分量恰好成爲了整艘船的壓艙物,使船頭高高翹起,然後,尖銳的船首像刺刀一樣劈開風浪……
“你是怎麼做到的?”時穿走過去,撫摸着兩臺機牀,仰臉問海公子。
“這一切起始很難,但一旦出現第一臺母機之後,剩下的就是加速發展了,我們知道整條科技樹,而科技的發展總是以加速度運行的”,海公子走過去,伸手撫摸這車牀,態度溫柔的像撫摸自己的孩子。他帶着回憶的神情繼續說:“人類第一臺機牀是長軸機牀,它誕生於甲骨文誕生之前一千六百年……
你忘了我的本領,我可以同時在兩個不同的地方存在。這就好比同時進行大量的對比試驗——我自然而然的知道最正確的方法,知道我該做出的選擇”
時穿揚起了下巴:“聽你的話,你好像親身去過歐洲……我記得宋代有一個人寫下一部《諸藩志》,書中記錄了他對五十個國家的遊覽,但他最遠也就抵達了埃及,看過聖城耶路撒冷。之後,十字軍戰爭爆發了,通向歐洲的路中斷……再下來,宋朝對外貿易萎縮,日本成了唯一出口的選擇,但朝廷不知道這種情況,以爲暫時的貿易萎縮只要通過個人努力就能改變,朝廷上奢侈之風不改,對百姓的賦稅越來越重,終於導致經濟崩潰……
寫書的人似乎姓李,生卒年代很是模糊。而現代,此人的遊記被公認爲‘不可信’,因爲在宋代的交通條件下,用一生的時間橫跨歐亞非三大陸,走遍五十多個國家,根本是不可能實現的任務。是的,‘一生的時間’,遠遠不夠。
所以人們常常猜測,他或許利用了一些別人的筆記,編撰了其中部分內容,把它們夾帶進自己的書中——之所以說他編撰了別人的筆記,是因爲他書中記述的哪些國家的歷史,以及風土人情,完全是真實的。
如此一來,就有一個問題:在他之前,是誰曾遊覽了那些歐亞非國家,並記錄了遊記,而後又把遊記轉送到他手裡……”
海公子微笑:“時間,又歸結到了‘時間’這個詞。確實,在現在的交通狀況下,花一輩子時間遊覽五十個國家,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不過關於他的事兒,我們不用討論。宋代跨洋出海的人何止十萬,有那麼一個人出來,代替十萬人說話,也不算什麼。
可惜,他僅僅抵達了埃及,就停止了前進的腳步,但只要他膽子再大一點,去埃及的亞歷山大港搭上船,抵達對岸的西班牙也就一日的航程。而他沒做到的事情,許多宋人已經完成了——歐洲這段中世紀曆史中,有數位家族在家譜中記錄了幾位抵達佛羅倫薩公國的中國商人,而我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好吧,說這些毫無意義。總之,我歐洲之行的最大收穫是搬回來了一套機牀,並以它們作爲‘母機’,繼續攀爬科技樹——有了這套母機,剩下的事就是按我希望的線路,加速發展了。
你在這座武器庫看到的箱子,裡面裝的是手雷,不過,這種手雷依舊要靠點火引燃火繩,有點類似戰國時代日本的‘焙烙’,這種武器船員們都用過,他們覺得跟外面道士們裝神弄鬼的‘掌心雷’差不多,只是爆炸威力更大而已,所以船員們依然叫它‘掌心雷’,我對這個名字也懶得修改了。
其實,我有條件對它做進一步改進,但我怕技術跨越太大,引起時光之軸的動盪,所以也懶得革新了。
這艘船上藏着我最重要的寶貝,兩臺機牀是其中體積最大的,其他的艙位裡還有小型的鉗牀,旋牀,此外就是我的筆記,你可以從我的筆記中瞭解我每一步的‘進化’,以及對回到現實世界的推測、設計……
現在這艘船即將掛上滿帆,我們將全速駛向夷州石堡,在夷州(臺灣)石堡裡,我安排有二百戶僕人,那裡氣候適宜,土地肥沃,我安排的人,人均開荒約數百畝,因爲沒有賦稅,還常常從路過的船那裡獲得酬勞,那些人待在夷州都很滿意。如今那座石堡已經成了對日貿易的中轉站,官府不知情,但海商都知道——不知道的海上也到不了日本。
當然,你如果一心在大陸發展,可能長年累月去不了夷州,我建議你:既然無法掌控,乾脆進行鬆綁。夷州孤懸海外,以國人的鄉土情緣,一旦失去了大陸的支持,它必然蕭條。而真實的歷史也是這樣:蒙古入侵之後,宋人對夷州的開發終斷;明人重走宋人走過的路,但滿清終止了這個行程。
乾脆,這次我親自陪你走一趟,將我存放在那裡的藏寶搬空。今後,你只要掌握住大陸對日貿易的源頭,夷州就無法擺脫你獨立,它必須通過你得到大陸源源不斷地人力資源,以及貨源。”
海公子手一翻,手上出現了幾張文契:“這是我海州城外的藏寶點,文書你先拿着,只要你出示信物,那兩個老僕絕不會干涉你的行動……”
時穿接過文契,低頭一瞧,樂了:“我怎麼記得——這,彷彿就在妙泰莊園隔壁?”
海公子也樂了:“崔縣令在海州任上的時候,他女兒那座莊子是我一手經辦的,只是常人不知道而已。
沒錯,崔姑娘,也就是你說的妙泰道姑,她現在住的院子就是我修建的……我聽說你在海州,也嘗試着把豆腐西施那座院子,地底下全部挖空,大概也是想隱藏什麼吧?別費力氣了,我已經提前幾年,把崔姑娘院子底下挖空了。
那裡有三個出入口,它是層層環套、彼此掩護的庫中庫。在崔姑娘那裡,公開的地窖是冰庫——宋人喜歡冬季儲冰,夏季用來解暑以及降溫。從崔姑娘的冰庫可以進入我隱藏的庫房,方法是……但我建議你輕易不要從哪裡出入,以免暴露其中的秘密。
另一處出入口在崔姑娘院中一處小亭,亭心的石桌移動後,會出現一座青銅門,青銅門掀開露出向下的臺階……還有一處出入口是在崔姑娘院中的水井處,但是那口常年封着,以防維護水井的人發覺這個入口——它只能從地庫內打開,是地窟的逃生口。
其他還有兩處出入口,一在村口,一在我的宅院內,這纔是我設計的日常出入口……我筆記裡有圖紙,你回去慢慢查看……好了,現在我們來談一談彼此的天賦與能力,以及咱倆如何配合。”
“那就從你的本領開始”,時穿接着說。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很快,飛剪船的船員們在操船的間隙,只看到綱首每日與新上船的那個男子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不停,兩人偶爾也有爭吵……但這些都不重要,船員們隱隱知道自家綱首行爲很不正常,經常躲在艙裡鼓搗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響,可相對於新上船的男子來說,他們原來的綱首(船長)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比如,船員們明明聽到新來的男子在艙室裡跟綱首大吵,可一錯眼的功夫,他居然抱着膀子從甲板上往艙室裡鑽,有時候他明明在船頭,突然憑空出現在船尾。令船員驚詫莫名的是:這廝是怎麼在甲板上移動的,竟然沒有一位船員看到他的出現與消失……哦,如果剛纔他不是待在甲板上,難道他是從海里冒出來的?
再比如,船員正順風順水航行着,突然間,那個新來的男人會出現在桅杆邊,陰着臉下令:“轉舵,航向東偏北七度,側帆半迎風……布拉布拉。”
就是這後一項,最令船員恐懼——當他們正在猶豫是否服從命令時,綱首出現了,他同樣陰着臉,說:“聽他的,我已經把這艘船送給他了,今後你們是他的人了。”
再然後,船員們獲知,在原先的航線上,橫着一股海盜,他們正在攔截過往船隻,如果船再往前航行一個時辰,便可以捲入戰團……當然,這個消息是他們抵達夷州石堡後獲知的。獲知消息的船員脊樑骨頓時冒出一絲絲涼氣:能夠穿越海上的重重迷霧,預言式看透前路的危險,這還是人嗎?
小船抵達夷州石堡後,海公子並不客氣,他先僱人將自己存放在石堡中的物品打包裝箱搬到船上,當然,小小的飛剪船裝不下那些東西,好在海公子在夷州常年停放着兩艘武裝巡邏船,東西便被搬運到那兩艘船上。
上千號人什麼也不幹,只爲海公子裝貨,就這樣,裝運工作做了整整兩天,兩天裡海公子頻頻接觸島上居民談心,等到貨物裝運的差不多了,海公子坦白告訴當地鄉丁團練:“這座屋子我已經轉賣給了時公子,所以我纔要把東西都搬走。至於你們,你們自由了——”
這番話像一塊巨石投入水面,有人情緒激動,有人鬱悶,有人熱淚盈眶,稍停,一個粗嗓門大嚷:“我們怎麼辦?綱首把我們召集到這裡,一手一腳建好這片基業,就這麼一句話,我們之前的活兒白乾了?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