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穿插嘴打斷顧五的話:“什麼也別想——你家住不下那是你家的問題,大家彼此關起門來過日子,你家別想我的空房子,我也不關心你家人該怎麼住……顧五,看你是鄰居,提醒你一句,你三姐現在是平民了,別老拿自己當個人物。”
黃娥靜靜補充:“不過是一個歸家妾當家主母發一聲話,她趕緊收拾東西走路。回到家中,居然還妄說什麼送名帖——妾有名帖嗎?這話要是傳到御史耳中,恐怕你三姐原先的夫主也要丟官。
回去勸勸你姐,有些事情,做得說不得。剛纔的話就當我們沒聽見,以後住在這巷子,還請你姐姐收起爪牙,平平淡淡的,做個尋常人。”
顧五一頭冷汗的拱手。巷子外,顧大一直抱着妹妹回到自家院落才鬆開手。他剛一鬆手,顧三娘跳着腳訓斥:“大哥,你怎麼那麼軟弱?你說時大將兇惡,自己怕了他還可原諒,但剛纔一個丁點大的小姑娘,胎毛還沒褪盡,也敢仗着時大將的威風來訓斥我,你怎麼就不容我回嘴?”
顧大低着頭,許久,回了一句嘴:“數落你的那位小娘子,是下一任縣尊之女,你不是要往縣衙送名帖麼,有那位小姑娘在,恐怕如今的縣尊不會收你的帖子。”
顧三娘愣了一下,回憶起她見過的滿院豔麗,嘟囔:“縣尊之女,怎麼跟一個大將混在一起?哥哥你莫要哄騙我……哼,縣尊算什麼,過去,有多少縣尊巴結我……”
正說着,顧五一溜小跑進門,壓低了嗓門勸解:“三姐,可別說了,剛纔你出去後,那小姑娘還說:如果再有人提起名帖一事,她非要把這事捅出去,讓御史彈劾你原先的夫主。”
顧三娘聲音低了下來:“御史?這關御史什麼事?一個牙都沒長齊的小姑娘,也敢教訓我?”
顧五忍了忍,憋不住說:“三姐,她說了:如果妾也敢隨便遞名帖,御史聽到了絕不會輕饒。別說你夫主有‘閨門不謹’之罪,就是接名帖的官員,也免不了一個‘巴結上官,有失官體’……她還說:看在鄰居的份上且饒你一次,若明天你去遞名帖,知縣大人不把你的名帖甩到大街上,她今後改姓顧。”
顧五說這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的看着姐姐,但當他把話說完後,並沒有意料中的勃然大怒,以及要死要活。顧三娘聽了這話愣住了,她愣在那裡若有所思,許久過後,自言自語的說:“‘橫慣眉頭對朱紫’,卻也有‘低眉彎腰做白衣’的時候……罷了,我雖然不怕給檀郎惹麻煩,但我那一雙兒女,終還要在檀郎那裡討生活,不能給他們帶去麻煩啊。
來人,取十九件綢緞……不,二十一件,加上時大將與豆腐西施那份,秋紅,來跟我過去道歉。”
顧大勸解:“天色已晚了,妹妹不如明天吧。”
顧三娘咬牙:“今日事,今日了,決不能等到明天。”
這時,豆腐西施的院中,三星班留守的幾名徒弟接到消息,跑的滿身是汗的從外面趕回來,提心吊膽的拜見自己的師祖,其中一名青年看時穿臉色不錯,趕緊打岔:“師祖,你走後不久,三位師傅攬下了王相公後花園的改造工程,於是,這院子每天只能開幾個小時工,白日裡人來人往,所以我們都是點着火把挖洞的……嗯,師祖有什麼吩咐?”
剛纔沒注意到,院裡的地面上已經開了一個小口,不過它位於門房邊緣,如今,那裡已經挖成一個深深的大坑,坑左右砌上了簡單的石牆遮擋,其中一面石牆還留了個口子,附近堆起了高高的土堆。這幾位徒孫正在執行時穿臨走時的交代:掏空院落底部。
時穿回頭望了一下,院裡的屋舍還是原樣,沒來得及推倒重建,看來,工程進度慢了。他想了想,吩咐:“罷了,人都回來了,屋子就照原樣吧——這裡終究要做騾馬店的,房子修得過於精緻了,客人擔心房價高,不敢上門來,那就慘了。”
一旁的豆腐西施正在擺弄手上的臂釧,她心不在焉的盯着英迪拉,英迪拉感覺到那雙目光裡的嫉恨,以及警惕,她神色不變的尾隨在時穿身後亦步亦趨,裝作什麼也沒察覺。稍傾,豆腐西施反應過來,趕緊挺了挺飽滿的胸膛滿臉媚笑表忠心:“大郎,看你說的,見外了吧。咱倆什麼關係,這屋子你只管放心拆,想怎麼折騰,憑你”
其實這個院子不太適合做騾馬店,這或許是騾馬店終究沒有開起來,或者開了生意也不好的原因——甜水巷巷道太窄,雖然院落裡有足夠的場地讓騾馬調頭,但經歷過現代“城市擁堵”的時穿知道,在這種狹窄的巷道內,絕不適合開車往來,光是尋找一個停車的地方,都能令人抓狂。
嗯嗯,有了海公子那份饋贈後,時穿現在已有了新打算,咱現在有錢了,與其對舊房子修修補補的,還要顧忌這兒顧忌那兒,不如從一張白紙畫起——這裡只是他的臨時居所,沒必要大動干戈。
“留守的衙役呢?”時穿跳過這個話題,繼續詢問徒孫。
幾名徒孫還沒有搭話,豆腐西施趕緊插嘴:“那兩名衙役守了幾天,因爲都是年輕人,加上街上熱鬧的很,便耐不住性子回家了。端午節最後幾日,他們也就是早晨過來探望一下,一聽說時大郎還沒有回來,轉身就走,從不做片刻耽擱。”
時穿哈哈一笑,並不介懷,又問:“我走這幾天,海州城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吧?。”
豆腐西施想了想:“特別——哦,城外某家族坐化了一個高僧,端午節這幾天,最大的事就是它了,據說城中的士紳都趕過去上香,很是熱鬧。”
豆腐西施隨即描述起那場熱鬧,時穿心不在焉的聽着,姑娘們聽說坐化的就是來他們院中算過命的“大師”,也低聲談論着當日大師的預言……正說着話,顧三娘趕過來了,她也不看時穿陰沉的臉色,只管盈盈拜下:“大將,三娘我也是急得沒法子,不合言語衝撞了大將,如今,三娘知錯了,請大將務必原諒……”
時穿皺着眉頭,看豆腐西施快手快腳的接過顧三娘賠禮的綢緞,並一邊撫摸綢緞,感受綢緞的柔滑,一邊搶着替時穿應答:“三娘,什麼得罪不得罪,都鄉里鄉親的,平常過日子難免磕碰,倒是三娘客氣了,這綢緞一送二十多份,奴家實在擔當不起。”
時穿不耐煩這樣虛情假意的寒暄,看到黃娥也收下了綢緞,還裝模作樣的跟顧三娘寒暄,他指了指英迪拉:“這裡你照顧。”說罷,他擡腳向屋裡走。
豆腐西施趕緊低聲向顧三娘解釋:“他呀,腦子被拐子打壞了,不懂人情世故,三娘心裡別有疙瘩,這賠禮的綢緞,我覺得留三份足夠了,一份給時大郎,一份給黃姑娘,剩下那份我就不客氣了,其餘的,請顧三娘拿回去。
三娘,你這次回孃家,大約是要尋個小郎嫁了,我是嫁過的人,知道女人的苦處,你如今沒了出息(進項),還如此大手大腳,將來萬一花光了手裡的錢,可怎麼得了?”
顧三娘鄭重向豆腐西施行禮:“原是小妹無知,冒犯了李家姐姐,今後還望李家姐姐不計前嫌,多多提醒我……時大將那裡……?”
豆腐西施擺手:“瞧你這稱呼,都是左右鄰舍,不見外的話你喊一聲‘大郎’。大郎他腦子雖然不靈光,可也是個直爽人,你如果老是用官名稱呼他,那就見外了。”
豆腐西施嘮叨着,黃娥那頭早不耐煩了,她頻頻張望時穿的去向,這時實在忍不下去,微微福了一禮,領着英迪拉告退。等她趕到時穿屋裡時,時穿正在收拾牀鋪,黃娥趕緊上前,擠開時穿,快手快腳地鋪上新牀單,收拾被褥等等,英迪拉只好在一旁站着,吐着口水泡看着黃娥嘮叨:“一個歸門的妾,也如此張揚。平常這樣的妾,都巴不得人忘了她的過去,以便全心全意對待新丈夫,她倒好,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過去,還說給知縣送名帖。
嘿嘿,每年這樣歸門的妾不知道有多少,各地知縣如果每個都尊重,他還要不要當官了?再說,知縣憑什麼尊重她,難道她現在還能找自己的夫主溝通?”
環娘興沖沖地跑進來,見到英迪拉閒站着,黃娥在收拾牀,時穿正埋頭碼放行李箱,她詫異的問英迪拉:“咦,你們那裡,‘僕人’都閒站着,指望‘主人’幹活兒?……哦,我想起來了,哥哥說這種‘僕人’叫‘公僕’——可你是母的耶”
可惜英迪拉聽不懂環孃的話,時穿在一旁嘆了口氣,解釋:“環娘啊,你還小,不懂啊——她這種僕人,是被人專門訓練,只會做牀上活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