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放下掙扎的小男孩,時穿衝小男孩一瞪眼——畢竟是年齡太小,剛纔父親還喊打喊殺,這會時穿再一瞪眼,嚇得小男孩一屁股坐到地上,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時穿拎起那串金蛇,又狠狠的瞪了蓉兒一眼,低聲說:“罷了,小侄初次上門,怎能讓伯父家宅不安?伯父,這次就算了,看在小侄的面子上,便饒過這對兄妹吧……蓉娘啊,你總算是娥孃的骨肉血親,怎麼對姐姐如此刻薄。看在你年齡小,分辨不出是非的緣故,這次我原諒你,但以後出門見人,可不能如此不‘悌’。”
王氏心疼的去拉旋兒,黃爸眼睛一瞪,王氏不甘心的縮回手,另一頭,時穿一翻腕子,那串金蛇重新出現在手中,他依舊笑眯眯的說:“原本我以爲你不喜歡這東西,就不送給你了……罷了,總歸是第一次上門,我原諒你。”
小金蛇遞到旋兒手中,旋兒立刻止住了哭聲,黃爸在一旁嘆了口氣:“原是家境窘迫,沒有讓孩子早早讀書,我又公務繁忙,顧不了內院,這才使得孩子不通孝悌,罷了,賢侄,這會兒赴任,我一定把孩子送入縣學,讓他多讀書,多明白一點道理。”
時穿抄着手,慢悠悠的說:“那羣被拐女孩當中,還有一名比旋衙內還小的姑娘,名叫環娘,那個環娘可別令公子懂事得多。”
黃爸用袖子掩住面,連聲說:“慚愧慚愧。”
一場紛爭似乎眨眼要平息了,剛纔應門的徐娘不甘心的跺了跺腳,連忙拽過一名八歲小女孩,笑盈盈的拜見:“姑爺,這是蟬娘,也是老爺的親骨肉,你可不能眼裡只認得嫡親的血脈,見不得這些庶子庶女。”
時穿回頭對管家吆喝一聲,管家小跑着跑過來,打開一隻沉重的匣子,匣內一片亮閃閃的銀光,全是新打製的吉祥銀件,時穿用下巴指了指匣子:“來的匆忙,隨便從路邊店鋪買了點東西,自己挑。”
另幾位養女趕忙推上自己的兒女,徐娘則眼睛發亮,盯着匣子,難以置信的追問一句:“挑多少?”
時穿隨手接過匣子,問黃爸:“我聽說有名叫秀秀的姨娘,平常對娥娘甚好,娥娘特意囑咐我過來問候,她在嗎?。”
話音剛落,一名十七八歲,體型纖巧的女子閃了出來,眨巴着大眼睛問:“娥娘還好吧?。”
可憐的,連黃爸自始至終都沒有問一句娥孃的狀況,卻讓這女子問出來了。當然,也許黃爸已經從海州舉子那裡打聽到了消息,但哪怕做樣子,他也該問一句娥孃的現狀吧——可惜這句話還是讓人破壞了氣氛,旁邊的蓉娘正欣賞着手中金閃閃的小蛇,這時擡起頭來插嘴:“俺娘說,姐姐的名聲壞了,拖累的我們也名聲不好,她怎麼不去死?”
丫丫的,小小女孩如此腹黑……不過,跟我比腹黑,看我比不死你
時穿咧嘴一笑,和藹的解釋:“娥娘不去死,是因爲你父親還不起她母親的嫁妝,你跟你母親說一聲,讓她從自己的嫁妝裡拿出錢來,歸還林翔舅公,那麼娥娘願意去死。”
那邊的王氏聽了這話,立刻條件反射似的揚起手來,誰知黃爸比她動作更快,王氏手才揚到一半,黃爸已經側身擋在時穿的面前,他冷着臉輕斥蓉娘:“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轉過身來,黃爸僵硬着臉,對時穿解釋:“童言,童言,賢侄,請屋裡坐,徐娘,快領賢侄進屋。”
時穿想了想,印度管家轉手遞過來一份清單,用印度語請示:“主人,這份清單是否要跟他們覈對。”
時穿嘆了口氣,接過了清單,舉步往屋裡走——這就是黃娥的家庭,想起黃娥做事總是那麼小心謹慎,時穿心中一陣酸澀。
剛纔開門的徐娘殷勤的領着時穿,黃爸依舊站在原地,跟王氏在一起,等時穿走進屋裡,黃爸低聲斥責王氏:“你暈了頭了,如今是我們求着他,不是他求着我們,瞧瞧你做的這些事……我可打聽了,這位時穿在海州可是橫行的人,連海州的城狐社鼠也都不敢招惹他,連知州大人對他也倚重非凡,眼下他任着承信郎,差遣是五鄉團練教頭,手底下百十號人。
這樣的人能招惹嗎?你剛纔做的事都落在他眼裡,如果他鬧將起來……這裡雖是東京汴梁城,但他跟海州舉子關係熱絡,萬一他慫恿哪位舉子將你剛纔做的事捅到御史那裡……你莫非真打算‘義絕’?”
這時,時穿已經在堂屋裡就座,黃爸的幾位妾婢、養女不停的在時穿耳邊嘁嘁喳喳,給王氏下着眼藥,慫恿時穿發作,而黃爸在門外廊下低聲斥責王氏與自己的兒女——他以爲自己避人耳目了,但門外的動靜對時穿來說根本不是秘密。
只聽黃爸循循善誘說:“你瞧他送來這麼多東西,不看娥孃的面,你看在這些東西的面上,若沒有她接濟,這個新年我們別提有多悽惶了……
等會你進去,趕緊給他賠個禮,兩個孩子也去,小心道個歉,只要他不打算追究,把這事揭過去了,你的日子纔好過。否則的話,哼哼,你與繼女多有不睦,與妻妾多有不容,與婆婆多有忤逆,與子女多有不教,我忍你已經很久了,這事真鬧大了,你可不要怪我薄情。”
屋內,某妾室嬌滴滴的說:“這王氏啊,我來得晚,雖沒有聽說她對娥娘有什麼毆打虐待,但我瞧着,娥娘在家裡過得並不省心,也是,世人都有粉塗在當面,誰不會當着人面裝模作樣,背地裡虎豹豺狼。”
時穿只低着頭喝茶,並不搭腔,屋裡幾個女人扇風點火半天,見到時穿久久不答應,漸漸的息了聲。時穿擡起頭來,重新從印度管家手上接過裝滿銀飾品的大匣子,招呼那位叫做秀秀的妾室上前,吩咐:“這裡頭的東西,你給幾位姐姐分一分……嗯,每人兩件吧,有孩子的,也是每人兩件。”
這就是說,連妾室們也每人能分到兩件銀飾。
滿屋的姬妾們頓時目光灼灼的盯着秀秀,徐娘忍了忍,開口:“長幼有序,時哥哥,秀秀入門最晚,怎輪到她來分配物件?”
黃爸娶了七個妾婢,前頭四位已經是老妾了,她們現在的身份已經成爲“養女”,徐娘也是,所以她按照輩分稱呼時穿爲哥哥。剩下三位妾婢當中,有一位是婢女,另兩位是“新妾”——也就是服役不到三年的“新鮮二奶”,而這位秀秀是最後進門的,她其實與黃娥並沒有多麼親密,只是秀秀姑娘比黃娥大不了多少歲,因爲才進門,一切都新鮮着,所以對黃娥最無害而已。
黃爸的正妻王氏生了一兒一女,七位妾婢當中,除了排行第四的瞿氏生了一個庶子,名長歌,其他生育的妾室很不幸生的都是女兒。
這些妾婢來源很雜,有朋友送的,有上司贈予的,還有黃爸自己看中,擡進家門的。其實黃爸的妻妾總數不止這些,還有一些妾婢只在家裡呆了一兩個月,又被黃爸轉送同僚的。文人嘛,宋代文人間相互贈妾,通被當作一件“雅事”,身在官場的黃爸也不能倖免。
這頭兒,時穿被那聲“哥哥”雷得外焦裡嫩,他皺了皺眉頭,不客氣的回頂過去:“徐娘子啊徐娘子,我的東西我做主,我最不喜歡被人批駁,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徐娘子噎的說不出話來,許久,又指着瞿氏,細聲說:“時哥哥,每個人平均兩件,倒也沒什麼,只是長歌是男丁,他也與妹妹們一同落下兩件,卻是沒有一個尊卑了。”
時穿假裝沒聽見這話,仰起臉來望着門外,嘴裡嘟囔:“怎麼話還沒有說完。”
秀秀捧着匣子,輕聲問:“那麼……剩下的,剩下的……”
時穿一擺手:“不值幾個錢的小玩意,剩下的你收起來。”
話說完,時穿滿意的注視着黃爸姬妾露出噴火的目光,心中樂不可支——你們弄得黃娥了無生趣,乾脆我給你們添點柴火,讓你們內訌去。一點不值錢的小玩意,能引發黃爸家宅內鬥的話,這錢花的值
正說着,黃爸領着王氏以及旋兒蓉兒走了進來,王氏趕緊拖着一雙子女給時穿道歉,黃爸在旁幫腔,時穿哼哼哈哈的接受了這份歉意,而後將管家剛纔遞給他的單子轉遞給黃爸,搔一搔腦袋,敷衍的說:“伯父,因爲送來的東西比較雜,擔心伯父不好規整,我列了一張單子,上頭列明瞭那些東西的用途,伯父清點一下,若沒有什麼事,我去見舅公了。”
黃爸接過單子,訕笑着說:“那麼急着都幹嘛,你還沒有喝過二陳湯呢,我馬上讓下人生火。”
黃爸說完,低頭看了下單子,驚愕的脫口而出:“怎麼,還有爐子,紫金壺紫金盃,啊,還有幾張犀牛皮,這可是好東西,這鶴氅又是什麼?”
新妾秀秀趕緊捧着首飾匣過來請示:“老爺,剛纔叔叔把整匣子銀飾都送與了我,說是讓我分配,每人分到兩件。”
王氏陡然瞪大了眼睛,身爲主母,這分配禮物的活兒怎不讓她來幹,這簡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