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交易所的事,時穿突然想起一事,轉向施奎問:“大郎,你父親的通州軍裡有水軍吧?”。
施軍監所在的通州位於長江口北岸,現代稱之爲南通,而把正式“通州。”名稱給了北京之北某地。
剛纔談商業,施奎插不上嘴,直感慨自家找時穿看顧施家產業,真是找對人了其實施家在海州的產業基本上成了空殼,有出息的私鹽以及船隊被施衙內捏在手裡,唯一隻剩下七八間店鋪,背靠施軍監的勢力做着南北貿易。
這會兒,時穿問起話兒,施奎趕緊回答:“通州軍原本是水軍,只是通州位於南北通衢,陸地上不得不防,所以通州也有一部分步軍以及馬軍長江以北防線,臨海部分,重兵都在通州,通州共有水陸馬軍四萬,共有節度使三名,統制六名、正將十一名、副將二十五名、準備將………,…。”
“打住。”時穿截斷施奎的話,問:“你父親是軍監,這是什麼官?能掌控通州軍嗎?…”
施奎一創嘴…,…,…跟你合夥走私這麼長時間,親事都定下了,你這才問起我父親的官職,你可真夠糊塗的。
“我父親如今的官銜是:鎮江軍節度使(閒官,遙領,無須到任)、權領兩淅路轉運副使、判通州軍都總管、勾當通州監司(統領名下州縣的地方武裝的長官)事你說我父親能不能指揮通州軍。”。
“總管啊。”時穿嘔着嘴回答:“好大的官!…,……,…可我真不知道這官能幹啥事?”。
“咳咳””董遊在一旁插嘴:“我曾路過通州,施大人在通州好大的威風……”
施衙內跟時穿處的最近,知道這種常識性的東西時穿最容易犯迷糊,趕緊解釋:“我父親去年升從四品了,如今算得上通州軍隊最高長官,在通州也算是……,…啊!…,……,…這麼說吧:打從咱們“私自曬鹽,以來,父親給通州軍帶去的錢財如流水先是水軍各位“正將,隨船隊獲了很大利益,再後來馬步水三軍分潤不少,最後連通州地方官也得了不少好處,於是……啊。
去年我聽你的話,讓父親向樞密院攬下制硝的活兒,派遣船隊去小琉球,去天棱採購硝石,沒想到哪些地方真有這玩意,父親差事完成得好又把上蔡公相重新起復,所以順路升了幾階官職,加上新派來的通州判官是蔡公相的人,如今我父親在通州說一不二的……”
“那就好…。”時穿再度截斷施衙內的嘮叨:“衙內你父親的通州水軍能否幫着訓練外人,………算了,既然你父親在通州說一不二,乾脆讓你父親私下聯絡一批水軍漢子,嗯,那些年老的,軍中國派不上大用場的,以及年輕力壯還能幹幾年的?
我準備從碼頭上調撥三百個花膀子過去,讓你父親訓練他們水戰技巧,當然,不是讓你父親按軍中原來的訓練方法我自有一套訓練大綱,希望你父親按照這個訓練大綱替我訓練水手,花費的錢財我如數支付。
在古代社會裡,私下裡練兵練將屬於謀反行爲。時穿可以訓練團練,但只能按照團練慣常的方法訓練,稍有改進變動就要提防別人告發。但正式的軍官就不一樣了,他們可以明目張膽的在營地內訓練自己的家丁。上司知道了,只要這些家丁數量不太離譜,只會誇獎官員勤奮。
這種事兒施衙內做不了主他望向施奎,施奎想了想小心的問了一句:“長卿兄訓練這三百號人,你打算做什麼?”。
時穿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這次價格動盪僅僅是計劃的第一步,計劃的第二步,我準備出面聯絡各大海商,與那些受損失的海商一起組織船業公會、水手公會並組建船隊準備南下闖蕩山不來我跟前,我們就去山那裡。胡商來的少了,我們就把貨物送到胡商那裡。
這麼龐大的船隊闖南洋,船上沒有相應的護衛不行可是水軍訓練,我在海州這裡做不成乾脆交給你爹,我借用你爹的場地,訓練兩百名花膀子熟悉水戰技巧…………”。
施奎想了想,低聲說:“水上交鋒全憑弓弩,可朝廷有規定的,弩弓等重型武器,禁止裝在船上。…”
施衙內適時幫腔:“大哥,我們不裝弩弓,我們打算裝“魚炮”這三年我的捕鯨船隊逐漸熟練魚炮的操縱,儲備了千餘號魚炮手。時大郎也配合我,生產了各種型號、適合裝船上的魚炮,年前時,我們已經正式選定了標準規格的魚炮,並且制定的整套操作流程。所以,船上遠程武器嘛,我們打算每船安裝十門魚炮,至於近戰,我們打算用密州火器世家淩氏支援我們轟天雷配方。…”
看來施衙內並沒有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訴家裡人。只聽施衙內繼續說:“我們經過反覆試驗,決定今後的遠洋船隻裝備魚炮與轟天雷,近戰則用刀槍,如此一來,倒也不怕海盜猖檄。
另外,我跟大郎還商議了,今後我們兩家船隊編組抱團航行一隻小船勢力單薄,被人打劫了也不知道,十船一組組織成船隊,小股的海盜惹不起我們,萬一有什麼事兒,也能有一個回來報信的。”。
施奎陡地精神一振:“居然…,“……密州淩氏啊,我聽說了,聽說官家已經三次下詔,調淩氏的人上京主持火器局,但淩氏最終只派了兩名族中旁支上京,我還聽說,海州知州張叔夜到任後,也想調淩氏訓練的密州團練,協助剿匪,據說淩氏當家人凌鵬已經卻不過情面,帶着十餘位徒弟以及轟天雷前往青州了。”。
施奎說這話是想引出時穿坦白交底,他在海州待了很久,海州的秘密瞞不過他,但剛纔施衙內說話時,帶有一股濃郁的,與時穿狼狽爲奸,並擁有共同秘密的同夥意味,而時穿居然不知道不關心他父親地位的新變化,這讓施奎很不舒服。
果然施衙內得到時穿眼色後,指着時穿坦然告白:“大哥,凌家次子凌飛就是他徒弟,我跟你說,新版的火藥配方,其中有咱姐夫海氏的部分功勞,也有時長卿的努力,所以這新火藥配方不僅屬於密州淩氏,時家我施家都有份,只是這件事,三家參與研製的人員都彼此發誓,絕不向外人透露內情。”。
施奎兩眼閃亮:“即然這樣,大郎派過去訓練乾脆我施家也派部分家丁參與,如何?”。
時穿一直笑眯眯輕聲提醒:“大郎,這種事情可不能落在紙面上我需要很多水手,多多益善,希望施伯父能發動通州軍子弟參與,當然,若是能借此淘汰老弱,讓伯父更換新血,豈不上佳?”。
施奎重重點頭:“我立刻派人手不,如此重大的事情我應該親自去見父親,親口跟父親說。…”
時穿微笑着點頭:“這就對了…………,…大郎,你這次回程,不妨帶上施鬱,我家已經開始接掌你家店鋪,現在施鬱賢弟該出現了…………,…此外,我岳父買了兩座茶山,需要一些種茶的人員,你替我在通州留意點。”。
施奎看看天色不早了趕緊起身告辭:,“大郎,我這就回通州等三月三直接上門迎娶,到時候你要的人手,以及你需派出的人員,乾脆都以迎親送親的名義來往通州?”1
“甚好””時穿拱手將施奎送出錦繡會館並招呼衆人隨行。走出錦繡會館的時候,施衙內搶先下了臺階,轉過頭來笑眯眯地打量着時穿,說:“人都說時大郎暴躁易怒而且頭腦呆傻,可我怎麼發現最近你越來越陰險。…”
時穿瞪大牛眼睛,反駁:“說什麼吶,壞事兒可都是你乾的,咱家多善良的一個人?…”
施衙內哈哈大笑:“裝,你就繼續裝吧……”
接下來兩天,屬於交易市場表演時間,也是羅望京羅進士最難熬的兩天。
其中,蜀錦價格經過第一天、第二天的單邊下滑,第三天上午,似乎站穩了,並開始緩慢回升。這時候,貨主們惜售現象產生了,交易場上出現了有價無市的情況,於是,部分趕着上京的客商開始急速拉擡價格以便收購,這次價格的回升引得蜀錦商人一片歡呼………,…
但緊接着,更大的災難來臨了,買到貨的京城商人離場之後,蜀錦價格經過短暫的沉寂,突然開始下跌,巨量的貨涌出來,快速跌穿了昨日的最低價,稍後,時穿與施衙內進場聯手護盤,價格慢慢回穩,但尾市的時候,又有大量拋盤出現,資金耗盡的時穿與施衙內護不住,蜀錦價格以比昨天還低的低價收盤。
隨後,蜀錦價格像坐了過山車,忽上忽下的。這一天,倒是有一個聰明人在低價的時候吸納了一筆貨物,眼看價格漲上來,他轉手就掛單出售,結果,人都沒有離開凳子,這筆貨物就讓他賺了一筆不小的一筆。這位賺錢的商人得意洋洋四處介紹經驗…“…再後來的時候,更多的商人進場了,他們不是來投資的,而是來投機的。
這時,交易所裡除了茶葉的價格還能守穩,瓷器、蜀錦、鐵器布匹的價格,在投機者的操縱下忽上忽下但總的說來,還是一路下滑,總是跌穿人們希望的底線。
半個月後,更確實的消息來了:一支從南洋返回的商船隊帶着年貨進入廣州港,經過人們反覆求證,他們在沿途確實不曾見到一支從西洋返回的艦隊,連類似的消息都不曾聽說,這個消息落實之後,所有外貿貨物立刻崩盤,囤積貨物的商人幾乎血本無歸。
接下來,交易所裡各種投機手段盡出,錦繡會館一時間成了早期的上海交易所,貨物的單邊下跌還在繼續,情況變得不受控制,連最狡猾的投機者也在價格的跌宣起伏中賠光了家產,可是他們又不敢不來錦繡會所,以便第一時間獲得商品動態,結果,場內雖然人頭涌涌,但幾乎沒有交易,掛牌的商品無數,大多數人只是觀望而已。
羅望京在這一天終於耐不住了,他擔心蜀錦價格繼續下跌不得不按原價的十分之一拋出了自己囤積的那匹蜀錦,而後一路跌跌撞撞回家,心裡只哀嘆:全完了,悔不該當初貪心啊………,…對了,前院租房子的那位客人,如果不是他告訴自己西洋貨船的消息,自己怎麼會受他誘惑,加入囤貨的行列呢?自己不加入囤貨的行列,那麼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
曾經第一批貨物賣出的時候,蜀錦的價格也不錯,他手頭的資產是一千多貫,等他買了第二批蜀錦之後,有一段時間光他手頭上的蜀錦就價值四千多貫…………,如果當時自己全部拋了這批貨,以後也算衣食無憂了。可自己總想着褚素珍那筆嫁妝,幻想着手頭這批貨物價值能超過一萬貫那時候,總算跟褚素珍的嫁妝相當了:那時候,自己就不怕別人恥笑了。
當然,手頭這批貨物如果能超過兩萬貫價值,也許自己會去尋找褚素珍,商議着歸還她一部分嫁妝,以求獲得諒解兩萬貫,這其實也不是奢望租自己房子的那位商人不是說過麼,貨物的價格漲上十倍並不是稀奇事,他平生遇到了好幾次………,…
啊啊啊,全怪自己一時心軟,想着褚素珍那個賤人,以至於聽信了小商人的胡言亂語,沒有在四千貫的時候拋出存貨現在,自己手頭只剩二百三十四貫了。
一個曾經坐擁四千貫財產的人,突然只剩二百多貫財物雖然這兩百多貫財物,對一個小戶人家也算鉅額尋款了但他羅望京是進士,進士能跟普通人家相比嗎?
當然,他羅望京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多少也要怪一怪自己那不懂事的兄弟。
如果不是兄弟央求,他一時心軟將大部分田產轉讓給弟弟,他哪至於到現在,手頭只剩下一間破房外加兩百貫錢?你看看人家黃家,同樣是進士不過是身上有個官職,黃家名下的投充戶爭先恐後多的數不過來。……,…………當然,自家的弟弟是不能怪責的,因爲那是一種“不梯…。”要損壞名聲的羅望京想起這個,禁不住又罵了一聲:“賤人。”。
全怪褚素珍啊,她帶着萬貫嫁妝進門,花錢大手大腳的,把弟弟引上了邪路。
羅望京跌跌撞撞的走回自家房屋,羅母早已經接到消息,她站在院中,擔心的看着羅望京,詢問:“兒啊,貨賣了嗎?。”
羅望京有氣無力的點點頭,羅母趕緊換上一副笑,常常鬆了口氣:“賣了就好,兒啊,那東西飢不能吃、渴不能飲,萬一砸在手裡,咱全家都要喝西北風了。”。
羅望京赤紅着眼回答:“母親,只賣了兩百多貫啊,只有兩百多貫。”。
話音剛落,有人過來拍門,羅望京開門一看,正是買去貨物的貨主,他衝羅望京拱手:“羅進士,我人已經僱來了,現在就把貨搬走,方便嗎?…”
羅望京有氣無力的擺擺手,一扭臉發現母親捂着胸口搖搖欲墜,他趕緊上前攙扶,只聽母親喃喃自語:“兩百多貫,怎麼會,四千多貫一眨眼就變成了兩百多貫。…”
羅望京攙扶着母親,安慰說:“母親,不用慌,我見到茶葉的價格這幾天走得穩,聽說茶農們正在補種茶樹,可是去年大旱大寒,茶樹存活下來的並不多,所以茶葉價格明年還要漲,我回頭囤積一點茶葉,咱有兩百貫在手,總能翻身的。”。
院子裡逐漸融入挑夫,人來人往,不一會,倉庫漸漸搬空…………,…這時候,附近一位幫閒見到這裡熱鬧,覺得似乎有便宜,湊過來打招呼:“羅進士,明日望海樓有個文會,參加的都是舉人進士,不過參加的進士老爺也就兩三位,以羅進士的文采,去了一定是翹楚…………羅進士,你參加嗎?”。
羅進士點頭:“既然是舉人進士的文會,如此風雅事,我自然是要參加的。…”
幫閒拱手:“羅進士,參加者每人三貫,你與我錢,我去跟組織者說一聲……啊,聽說新來的知州也要在會上露面,以便盤點海州文化,提拔後進。…”
幾天之前,羅進士還把三貫小錢不當回事,如今聽說要交納三貫參會費,他一陣陣肉疼…………但既然新來的知州也要與會,這種會議不能不參加啊。
轉念一想這三貫參會費裡,大約有幫閒的五百文吧?他羅望京一個進士,如果搖着扇子從文會樓下走過,沒準有相熟的朋友邀請他上樓,這樣,他不是可以不花一文錢參加會議了嗎…………,…對,就這麼辦。
羅進士哼哼哈哈的,正想着找理由推脫一番,他那位租客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一臉的悲喜交加,見到羅進士院裡正在搬東西,他趕緊出聲招呼:“進士老爺,彆着急着賣貨,剛纔黃家、施家、時家、張家等幾大海商聯手放出信號準備出手救市,並制定就是規則。嗯,凡是有價值一萬貫貨物的貨主,都將被邀請到錦繡會館商議,………”。
羅進士一聽這個門檻,滿臉的不樂意又是“一萬貫。”這個數字。是按跌價前,還是按跌價後的一萬貫?但無論按什麼價格,他羅進士,堂堂一個進士老爺,是沒有資格參加會議了。於此同時,施胖子那個愁貨時長卿那個傻子居然登堂入室,成爲了主賓,成了規則制定者這兩人可是都與褚素珍糾纏不清的!
想起這點,就讓羅進士怒火萬丈,他一甩袖子,訓斥說:“幹擱滿漢子,若不是聽了你的話,我哪能虧了這個大本,你的房租租約還有十日到期我懶得見你這霧星,十日之後你與我搬出去。
租客愣了一下,這時候,羅進士庫房裡最後一批蜀錦已經被搬出,買貨的商人笑眯眯的拱手:“這可是好消息,對面那位客商走,我請你吃杯酒,咱們再詳細談論一下……”
於是,那兩人勾肩搭揹走了留下羅進士在空蕩蕩的院中咽吐沫。
畢竟是涉及上千貫的財產,羅望京雖然把租客罵出去了但聽到蜀錦的價格有可能趨於穩定,他還是放心不下,這一夜他輾轉難眠,第二日早上,他早早等候在租客門前,卻見那位租客理都不理他在的招呼,馬車絲毫未作停頓,急匆匆的趕往錦繡巷………,…
正午時分,錦繡巷內,時穿甩開了一貫的含蓄,第一次公開站在衆人面前。他的身後站着施家與黃家這兩家作爲他的支持者,雖然不說話,但只要他們站出來,就意味着時穿手上至少掌握百萬貫基金,完全有能力對貨物的價格造成影響。
這是大宋,這是一個創造力極其蓬勃的時代,這是一個四大發明有三項出於這個時代的皇朝,這是一個張小泉發明了剪刀,但之後九百年,剪刀的樣子沒有絲毫創新與變革的年代。在這今年代,談起開拓與創造,大家都理解的。
大會的開場白就是一場匪夷所思的創新思路:航海保險公會,以及船業聯盟的想法,被時穿隆重推出。
“這幾日,商品的價格波動的很厲害,大家都在說,要指定交易規則,約束交易這已經是共識了,前幾日,幾位大商人私下裡討論了交易保證金制度、交易席位、交易擔保人制度、監督人制度,賬目公佈制度等等。說實話,我們剛開始時,爭論比較嚴重,但隨着價格波動越來越兇猛,我們各項制度制定的越來越快………”
這話的意思是說:剛開始大家都想提出自己的主張與意見,但隨後時穿拿出來一套有一套規則,大家一琢磨,其中的條令正好能堵住這幾天的漏洞。大宋商人又不傻,眼見得時穿早有準備,加上那些條令卻是慎密,乾脆不加討論的通過了時穿所有的主張於是,時穿在海州商界的威望也越來越高,儼然成爲海州第一人。
“但是,大家想到沒有,這次價格波動的起因是什麼嗣一個未辨真假的傳言。如果不堵住這個漏洞,今後還會有人藉助假消息操縱交易市場,那怎麼辦?…………所以我建議,我們這次再往災禍的源頭上溯一步組建航海業公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