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沉吟着,分析說:“猜謎的手法很多,這句謎裡,“天然與我亦靈通,還與人間事不司”聽着有點鬼氣森森,似乎不司於人類…………嗯,江上那人說的不是中原話,那麼這句迷是說:他跟咱們不司,不是中原人:“要識我家真姓字,大字南頭一點紅,這裡暗示謎語採用示型法,或許還要用上蝦鬚格、捲簾格(此爲兩種謎語格式)…………”
孫立馬上補充:“辛興宗剛纔說過,此人講的語言完全不是西部蕃人語言至少不是契丹語。…”
林沖思索着說:“船上那人站在乾位,南方丙丁火,主刀兵。以八卦的卦爲計算…………哦,八卦卦象,南位的卦象形狀類似“三,形,“南頭一點紅”則這個字應該是“大王,加兩點金。”。
“金人。”孫立脫口而出。馬上又糾正說:“這是一位金人大王?”。
“沒錯………唔,應該是這樣。”還與人間事不司”既是說他不是中原人,也在說他不是普通人,“大字南頭一點紅,則說的是他是位“金大王,金人大王!”。
宋金簽署海上盟約的事情,連路邊賣燒餅的都知道了,孫立林沖自然也知道。孫立就納悶了:“不可能,金人乃蠻夷也,藏身於白山黑水之間芶且度日,但從他出的這個謎語上來說,出謎人非常精通咱的謎語手法便是一個飽讀詩書的老儒,也不見得能如此精通謎格、謎面…………這,這燈謎可是咱們玩的花樣,女真人能如此精通?我不信!”。
林沖沒理孫立的嘟嚷,靜靜想了片刻,脫口而出:“是我魯莽了這事時大郎做的對,我不該猶豫的!”。
孫立剛纔稍有猶豫,立刻執行了時穿的命令”但他執行命令是出於軍人本能,並未加以思考。此時聽到林沖的話,不僅斜眼瞪着林沖問:“你什麼意思?”。
“此人不是中原人,這已經能肯定了…………按照謎面上猜測,此人是個金人大王,那麼,宋金剛剛簽署海上盟約,金人大王到江南來做什麼?
按理說,作爲盟友”如果金人沒有邪心思,到此處只是出於官方目的,那麼只要他亮出身份來,地方官絕對會殷勤招待童貫使相便是一力主張簽署海上盟約的人,如今使看到了他的地盤”能不殷切招呼嗎?可對方就是不亮身份,反而喬裝改扮,隱秘而行爲什麼?”。
林沖這句問話沒有得到回答,過了一會兒,林沖低聲說:“過去時長卿曾說過一句話,很有道理,他說的是:按照事理去推斷,無論結果多麼匪夷所思,如果推理過程正確的話,那麼這個匪夷所思的結果就是正確的”很可能還是唯一正確的。
這話說的有道理呀,金人大王在風雨飄搖的時候,隱藏身份來到戰火紛飛的江南做什麼?順着事理推斷下去,越想越令人膽寒…………所以時長卿纔不做解釋,硬要殺了這位金人大王,而且要撥杏對方的行李,篤定對方行李裡有文案卷宗這個結論雖然有點匪夷所思,但卻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唯有這個解釋,才能驗證時長卿的所作所爲。
所以我剛纔說:我莽撞了。不該不聽從時長卿的命令你想”一貫冷靜的時長卿突然呈現出爆炭性子,一定有原因的。而我剛纔的推測”就是原因。”。
孫立還是不信:“不可能吧。金國勢力小,在契丹的壓迫下喘不過氣來,唯有聯合我大宋,讓遼國兩面開戰,纔能有所喘息。宋金海上盟約對金人也有利”戰勝遼國之後,我大宋又不貪圖遼國土地,只取燕雲故地,金人對此不是很樂見其成”故而雙方纔簽約的嗎?照你這麼說,金人南下…………金人南下……”
孫立說到這裡”突然被自己的話嚇到了。
一位金人大王,在這時候隱藏身份來到江南,他的目的還有猜嗎?定是搞情報來的。而宋金明明是盟友,金人想要宋國的相關情報,比如與金人聯合動手的將領情報。軍隊情報,那還用自己動手嗎?只要他們說一聲,咱們會雙手奉上。
而如今金人秘密來江南,那麼他要的情報,肯定不是宋國對金人公開的那部分情報。那麼金人要的具體是那部分情報,那部分情報是他們既感興趣又不想讓大宋知道自己感興趣的…………這還用猜嗎?
沒錯,唯有這樣,才能解釋時穿剛纔的行爲時穿定是猜出了那個字謎,覺察到對方意圖對大宋不利。但這是宋金正處於蜜月階段,他猜測到了對方的意圖,可惜說出去也沒人相信,乾脆以殺戮來阻止,事後也不加解釋。
這纔是對時穿的反常行爲,最合理的解釋。
“這件事恐怕不好善後吧”。”矜立擔心的說。
宋代是個*律的時代,權力受到約束,商人受到保護,發明創造有版權法…………
這不是一個隨便可以把人定性爲黑社會分子,然後可以任意殺之的時代。時穿當着許多人面對一位旅人喊打喊殺,即使目前處於戰爭狀態,也會有人跳出來否定的。
想當初王安石多麼囂張,只要不司意他的主張就流放,其得意弟子蔡京多麼猖檄,照樣有人爭執他們。如今,既然時穿無法說出理由,那麼,鐵定時穿會栽在這件事上。
想想剛纔辛興宗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就知道…………沒準辛興宗這廝回去就在書寫告發奏章,沒準這會兒,奏章依日走在路上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林沖苦笑着搖搖頭:“時大人真要從那人的船上發現了什麼,估計也不好說出來沒法說呀!你我都難以置信,誰會信時大人?”
林沖這句“時大人“喊得真心誠意。經過這番推導,他已經對時穿佩服的五休投地當時自己也在現場,這番推論是自己下來後捉摸許久,這才得以確認的。而時穿當時就推導出結果,並且下了斬釘截鐵的格殺指令,自己當時怎麼那麼遲鈍,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囁?
看來智力差距不是通過個人努力就能抹平的。智慧啊,一丁點差距就讓人望而興嘆。
“若是事到臨頭,唯有我頂上了,“林沖繼續補充說:“咱們梁山好漢搶劫個把路人那是平常。這事兒擱時大人身上是罪,擱我們身上頂多是“賊性未除”
剛纔我違逆了時大人,而時大人一向把我們好吃好喝供着,我不該對他的命令遲疑的。所以,唯今之計,只要保下時大人弟兄們後半生就可以保障唯有我來!“
孫立想了想,嘴脣蠕動了幾下,嘆着氣說:“辛興宗那裡……“……
“讓楊惟忠來勸說…“……林沖決然的回答:“邑兄弟無需歉疚,只要保下時大人,想必我也不會有大事。楊惟忠最先參與此事辛興宗要舉高,不能不顧忌楊惟忠。蕃人想在官軍裡混本就艱難,楊惟忠攤下了這事兒,今後永遠是個把柄。這蕃人現在不清楚狀況,只要我們把內情說一下……“……
孫立突然噗哧一聲笑了,林沖聽到笑聲怒目而視。孫立笑不可抑地說:“不妥,你跟楊惟忠那莽漢說,楊惟忠會不會埋怨時大人把他拖下水?…………別怒,我剛纔突然笑,是因爲想到咱們的身份。咱麼是誰時修武的手下敗將,當初時修武將我們困在海州碼頭上進退不得………你覺得,憑他這等智慧,會讓自己陷入困境嗎?哈哈,哈哈哈,咱兩個反應慢半拍的人,在這裡琢磨着替時修武頂罪,沒準這時候,時修武已經把**搽乾淨正在彈冠相慶呢………斥候,前路情況如何?”
孫立調轉話題聽到他的命令,一名斥候拍馬上前回答:“孫統制,前路…………前路情況真說不上,二十里外突然有了大隊人馬,瞧那狀況又不像逃荒的流民,因爲這大隊人馬似乎有組織。但也不像是兵丁,因爲他們手上沒有武器…“……
“是方臘的人,“孫立立刻斷定:“他們頭上扎紅巾了沒有?”
這名斥候原先是梁山下來的是孫立帶入海州團練的親信。所以他說話比較隨意,回答說:“正是沒有扎紅巾所以弟兄們纔不敢斷定。”
“繼續哨探很可能就是方臘的人,聽說他帶的亂民就沒有武器,告訴弟兄們小心,勿要過分靠近,“孫立吩咐幾句,回身對林沖說:“咱們不要看戲掉眼淚,替古人操心,這件事讓時修武自個處理吧,咱們只要把仗打好,也算回報時修武的厚待了。”
“說的是,“林沖振作精神:“一俊遮百醜,咱把仗打好,誰都挑不出毛病來命令戎隊、壬隊沿大路兩側行進,展開隊列,隨時準備迎戰。”
這個時候,梅渚鎮口,時穿與楊惟忠的隊伍已經走完,但這兩人都未動身,辛興宗也沒挪動腳步,他望着溪中打撈的渣夫,眼看着兩淅路團結兵插肩而過,向建平鎮進發這個鎮子毗鄰廣德軍,離梅渚鎮約八十里。不一會兒,打撈的渣夫過來,呈遞上幾隻匣子:“江中撈起幾隻銅蘿匣子,款式很精緻………你瞅瞅?”
這匣子做得很精緻,上面的紅漆光可鑑人,漆下鑲嵌着貝殼雕出的圖案。單看盒子的款式,似乎旅行者是名宋人盒子上的漆是宋漆,也就是現代稱之爲“曰本漆“的玩意。盒子上掛了一個狼牙形鎖具,材質是銅製的。唯有這個鎖子似乎有點異族風貌,因爲宋人使用的多是鐵鎖,很少有銅鎖。但狼牙形鎖具是典型漢代鎖,漢人稱之爲“玉闕“鎖,這似乎又不完全是異族風格。
古代鎖子花樣很多,但鑰匙都是司一款式,都是**式開鎖方式,所以鑰匙的區別只在於長短與寬窄。這種鎖子難不住時穿,隨意找了根銅片,不會兒,匣子打開了,無數滾圓的珠子狀東西呈現在大家面前。
“是東珠,“時穿瞥了一眼珠潤玉圓的,色若淡金,鴿子蛋大小的珠子說。女真人是個善於保守本民族秘密,並善於編造事實的民族比如他們民族中白姓黑姓的區別,這秘密就一直保守到現代,現代人根據多項研究,只得出了“白姓大約是王族,是尊貴姓氏,黑姓則較低賬,這個簡單結論。而東珠也是女真人保守的秘密之。
傳說中,東珠是一種冷水蚌所產的珍珠,採集它的時候需要用黑天鵝,黑天鵝吞噬這種珍珠蚌後經過胃液潤滑摩擦並排出休外,最終成爲“東珠“這種珍貴的貢品可是到了現代,任人們怎麼尋覓,在東三省也找不到相關的冷水珍珠蚌,以至於人們認爲這種珍珠蚌已經因過度採掘而絕種了。但實際上東珠跟珍珠沒啥關係,雖然二者都是圓形。
根據現代對殘留的清代“朝珠。”研究所得,所謂東珠很可能是一種蜜蠟,是大興安嶺一帶,松樹的鬆蠟經過萬年演變而變成的蜜蠟珠或者它原本不是珠形,經過特殊工藝打磨處理之後才變得珠潤玉圓。
而這種蜜蠟還有一個更通俗名稱,叫做“琥珀…”
在現代,琥珀其實不值錢,只要稍懂一點初中化學知識,完全可以用鬆蠟加工製作出琥珀。而加工過程中如果完全採用天然材料那麼即使採用現代儀器,也無法區分天然琥珀與人工琥珀的差別現代中國市場上出售的“波蘭琥珀…”一年的銷售量相當於波蘭五百年的天然琥珀產量,如此持續銷售數十年,要真市場上個個都是天然琥珀,人類歷史上所有的天然琥珀,拿中國來銷售都不夠。
所以在現代,“天然波蘭琥珀…”這玩意就是拿來唬無知小妹的…………哦,現在可以拿來唬辛興宗。
“東珠呀生長在長白山黑龍江一帶極寒冷的湖中,數百年才能長這麼大生長東珠的蚌殼需要用黑天鵝來辨識,當地採珠人家裡都養着黑天鵝,春季的時候把黑天鵝放出去…………”時穿繪聲繪色的說起女真人編造的關於東珠的傳說,心中不無惡意的想:我回家開個東珠生產場如何?可以迅速將東珠這種奢侈品貶值,那麼女真人手裡剩下的、用來平衡貿易的奢侈品只剩下“人蔘。”了…………
“總之,這玩意極珍貴罕見…”時穿總結說。稍停,他呼喊楊惟忠:“老楊你手下出了大力,這玩意你先挑………”
其實一說東珠党項人楊惟忠已經知道丹上人是哪裡來的了,他垂涎欲滴的望着匣中東珠,自言自語說:“原來是“塔娜(女真人對東珠的稱呼)”果然晶瑩透徹、圓潤巨大…………啊,更顯王者尊貴。
據說,遼帝冬春之際遊獵時,強令女真人冒着酷寒,鑿冰入水,採蚌取珠,以致很多女真人爲此慘死江中,卻一無所獲,女真完顏部首領完顏阿骨打藉助這股仇恨,起兵反遼,雙方至今打個不停這匣子東珠,真要送給遼國皇帝,換一座城不成問題………赫赫,怪不得你對那人下手呢,我要是提前知道對方攜帶如此多的東珠,也會下手的。”。
在女真族,採珠從來就是一項極端隱秘與專業的機構,清代規定只有上三旗(兩黃旗及正白旗)的人才能採珠,爲此還專門設置了“珠軒。”這一特殊採珠組織………如果女真人一直延續這一保密措施,那麼遼國皇帝逼迫的採珠人就是女真人中的貴族,難怪阿骨打可以借這仇恨團結各部女真人。
“原來是女直…………”辛興宗明白了:“原來那個謎語的答案是“金,…………啊,不對,這事說不得!”。
“女直。”這個詞,還念做“女真…”
這是爲了避宋真宗的諱,而缺筆寫成的“真。”字,但念法照日是“女真…”。
燈謎是宋人發明的,宋人玩這個內行。只要稍稍給點暗示,宋人馬上能猜出燈謎的答案。而只要智商正常的人,再稍稍一想,立刻能感覺到金人易裝潛行至江南的詭異…………可這種事確實不能說出去,更何況如今鉅額財寶到手。
果然,時穿任楊惟忠揀選了十顆東珠後,立刻將匣子遞到辛興宗面前,此時,辛興宗還聽到楊惟忠笨拙的党項語感慨聲,翻譯成完整宋語,楊惟忠說的是:“折福了折福了,這麼貴重的東西,見一眼就是折福,沒想到還能拿十顆回家…………啊,這趟出戰,值了!我回家要拿幾顆給娘子做件首飾,剩下的,跟附近部族買馬,賣給時長卿的戰馬都是白賺……啊,我要換滿坑滿谷的戰馬…………嘻嘻,嘻嘻………”
“這個…………”辛興宗顧忌較多,他手懸在匣子上沉吟片刻,陡然覺得路過的士兵在張望,心中一驚,連忙閃身用身體遮蔽士兵好奇的眼光。稍停,只聽時穿淡淡的說:“沒關係,當時團結兵都在鎮外,即使他們現在見了這玩意…………”
時穿的意思楊惟忠聽懂了,他馬上用党項語跟辛興宗說:“這東西,整個大宋有幾人認識?咱們要不是在陝西與遼人接觸過,大約想到想不到,人世間還有這麼大的珠子存在…………放心,沒人認識這玩意。”。
“剛纔…………”辛興宗嚥了口吐沫,艱澀的用党項語問:“你剛纔聽從時長卿井揮,對江上人動手,可曾想到如今?”。
“沒想到…”楊惟忠大大咧咧回答:“咱家跟這個宋官接觸以來,就沒吃過虧,所以我想他也不會坑我。至於他讓我乾的,不就是動手殺人嗎?咱家來江南,乾的就是這活兒!圍官家幹,爲官人幹,沒啥區別。”。
“你倒想得簡單…”辛興宗將目光轉向匣子,心思定下來後,熾烈的貪慾佔了上風。他嘴角不覺咧到天上:“東珠啊,這麼大的珠子,咱聽都沒聽說過………罷了,爲了這傳世之寶,灑家做了!”。
辛興宗的手還沒有落下,孫立派出的使者已經趕到了,只聽探馬赤侯大聲彙報:“大人,前軍已探明,方臘軍一部沿郎溪向建平鎮開來,人數約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