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以一頓雞鴨大宴結束的清明節春遊,小娘子們吃得很開心,黃娥感覺到自己撐的站不起身來,她正琢磨着將她精心挑選出來的半隻雞送給時穿,卻見環娘舞着一支烤鴨腿,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黃娥大奇,問:“咦,怎麼還有一隻鴨腿?”?
三隻鴨子總共六條腿,三名組長每人分了一條腿,豆腐西施作爲客人獨享了一支腿,時穿必然分到了一隻——剩下那支鴨腿,黃娥明明看見環娘上嘴,三口兩口啃得只剩骨頭,這時見到她又舞着一隻鴨腿過來,黃娥沉下臉:“你把哥哥那隻吃了?”?
環娘點點頭:“哥哥還在等薑絲,他說要用薄餅捲上蔥絲薑絲,沾上醬,裹起來吃——這樣子,彷彿賀三郎的籤菜,不過是裹的東西不是蛋卷,換成薄餅而已。哥哥吃得精細,說的我嘴饞,一不留神,把口水滴上了這隻鴨腿,哥哥馬上就說:我這幾日天天替他通傳,活兒做得好,這隻鴨腿獎給我。”?
薄餅,大家分到一份餅子,但女孩子們多數把薄餅泡到鴨子湯、雞湯裡,連湯帶水的一塊吃。?
環娘說的沒錯,時穿在吃食上面,似乎過度講究了……?
豆腐西施也吃得歪歪扭扭,提了個燈籠走過來,邊走邊感慨:“原來雞鴨也有這吃法,哈哈,見識了。過去聽說蔡相公家裡光廚房打下手的,就有百十號下人,還有專門切薑絲蔥絲的丫鬟,幹了七八年只會切薑絲蔥絲。當初我聽了,還當是笑話,以爲大戶人家也不過比平常百姓多幾樣菜……沒想到同樣是吃,還能翻出如此多的花樣。”?
豆腐西施提着燈籠,歪歪斜斜的走進西后院,穿過那個水井,就到她的豆腐坊,而燈籠裡的蠟就是她引的火種。?
第二天天亮,豆腐西施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李大郎的鐵匠鋪買一個鐵匠爐,這玩意確實如是傳說的,對於保留火種來說真方便。?
豆腐西施趕過去的時候,稍稍有點晚——她自己也是開店的,總得把自己的店鋪打開,迎接完第一批老顧客,這才能脫開身。等她到的時候,那間不大的鐵匠坊人潮涌涌,都是來詢問鐵爐事宜的,豆腐西施好不容易擠進去,就聽見李大郎嚷嚷:“真拿自己當大爺了,我不去,沒看見我忙的腳不點地嗎……股份,我的股份掏了錢的,真金白銀,只要我不差他的紅利,便是官府上也說不過去。”?
不一會,李石狼狽的從店中擠了出來,見到豆腐西施,尷尬的一笑。豆腐西施挪揄:“怎麼,吃排頭了,你那師傅腦子雖然傻了,但公子哥的脾氣一點都不變,僅憑一個方子,就對人呼來喚去的,擱誰誰都不樂意。”?
李石面紅耳赤:“哪裡是一個方子的問題,那設計圖我師父給了大哥,但大哥的活不精細,一層層爐盤鑄造出來,根本對不上岔口,還是我師傅親自動手替我哥做了模具……?
豆腐西施不要亂說,你瞧這幾天,爐子仿製的人也不少,可他們仿製十件物品出來,六七件都不合格,我師傅說這是由於爐膛鑄造時,模具一層層的疊放起來,每種的,胚胎厚薄都不一樣,冷卻後收縮比也就有差異……對,這叫熱脹冷縮。沒有我師傅精細製作出來的模具,別人湊巧仿製出來了,那是運氣,不是技術。?
你說,我師傅如此精心,這件活兒,僅僅是一個模具的問題嗎?”?
正說着,路邊一個袖手旁觀的漢子,笑眯眯的插嘴:“原來如此,我就說嘛,怎麼別人一樣仿製出來的東西——哪怕拿現成的爐具翻模,製出來的模具,造出來的東西也通不合適,原來,這裡頭有奧妙。”?
李石聽了這話,擡了擡眼皮,認得,說話那位是他大哥一提起,就咬牙切齒的競爭對手大姨夫的二侄子的妹夫。這種拐了七八道彎的親戚,一般人不會在意,但李石的大哥從小——不,是李石的祖父從小就跟對方的祖父鬥了一輩子,是屢戰屢敗的冤家。?
宋代,手藝匠人都有個尊稱,稱之爲“待詔”,意思是手藝好的皇帝會隨時召見,讓他製作皇家貢品。自古以來,鹽鐵是專賣的,鐵匠坊都在官府管制之下,爲了爭奪有限的營業許可證,李石的祖父跟對方的祖父鬥了一輩子,兒子繼續鬥,孫子還在鬥。百年來一直處於下風的李家鐵匠鋪生意越來越清淡,以至於李大郎養活不起兄弟姐妹,這才讓李石提前分家,給他尋了個師傅,將他掃地出門。?
所謂尋師傅,是要送上一筆拜師禮的,李大郎本着長痛不如短痛的心思,咬咬牙送了劉牙人一筆錢,這才讓李石破門出家。在宋代男人沒有成婚,是不能分家的,兄長照顧未成婚的弟弟,這是人性八道德之一的“悌”,做不到這一點,古代中國就認爲這樣的人是非人類,純屬妖魔的夥伴。?
李石明白哥哥的處境,所以他並不怨恨哥哥的所作所爲,畢竟按照當時的觀念,嫡長子繼承家業,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他不滿意的是,哥哥生意纔好,就開始拋棄對他給予很大幫助的師傅。雖然從法理上講,李大郎似乎做的一點沒錯,但他的行爲在人情上,實在涼薄。?
擠出人叢的時候,李石還在心裡暗暗想:“難怪李家鐵匠鋪三代沒出息,都這種態度對幫助自己的人,今後還有誰敢出手幫助……做事情胸懷不能太小,要像師傅一樣,從不在意別人佔便宜,別人知道跟他相處有便宜可佔,誰不往跟前湊。”?
可惜師傅這樣的人是絕無僅有,李石正在感慨,聽到豆腐西施的話,緊接着聽到生意死對頭的表態,他再對哥哥不滿意,但總不至於幫助自己的敵人吧,認清說話的人來自敵對一系,李石低着頭趕緊走。?
說話那人笑眯眯的提醒:“你哥哥說,紅利他照章交納給你師傅,所以你師傅管不着——太寡情了,難怪連你這個兄弟都容不下,真是得勢便猖狂……嗯,你師傅爲了紅利幫助你哥,如果我們照出紅利,你又怎麼知道你師傅不肯。誰跟錢有仇?再說,我們可不是李珍那忘恩負義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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