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又說道:“不急,先派人去問一下裴家這個小娘子的品行究竟如何。如果真是有許少師說的好,讓妾身見她一見。一旦召入宮中,外面必然會有言論。再說,婚期還有一些日子,須是穩妥一些爲妙。”
李治沉吟了一下,道:“就依皇后之言。”
天家嘛,畢竟不是平民之家,又是太子的親事,退掉一次都會轟動天下。如果以後不滿,再退上那麼一回,貽笑大方了。
武則天放下奏摺,又問道:“那個狄仁傑如何處理?”
狄仁傑回到洛陽,立即被召入宮中。
開始交談,還是很歡心的。有學問,言語又是風趣。其實武則天也在反思進士科的問題。都以進士爲貴,可是錄取率卻是低了,每次就那麼幾個或者十幾個人,即便是有才學,也多半考不中。就是這樣,還不是每年都開科舉的。因此,去年在她授意下,人員略略放寬。
但後來李治將話鋒一轉,問道:“朕召你回東都,爲何你不見朕,而是去了嵩山?”
狄仁傑答道:“事有輕重緩急之分。臣官小人微,見了聖上,也沒有多大的事務。但去了嵩山,是爲了國家,爲了社稷。家和萬興事,聖上之家,乃天下之家。聖上是國家的人君,太子是國家的將來。聖上三思。”
“如果你不去,朕這個家家就不和了?”李治刻意曲解,這一問有些誅心。
武則天倒明白丈夫的心思,將這幾個人彈壓彈壓,讓他們就是相幫兒子時,也要注意分寸。
狄仁傑卻從容答道:“這個倒不是,臣力量很小,不能替聖上錦上添花,所能做的,只能使太子與聖上更加和美耳。”
李治說了一句:“如果不是你們,朕與太子,倒是更加和美。”
然後將狄仁傑打發出去,留在東都,就象奏摺一樣,扣中不發,沒有任何處置。但時間一晃就是好幾天過去了,畢竟他是太子的幕僚,朝廷對他的任何處理,都會讓人往太子身上聯想。因此武則天有此一問。
“讓朕想一想,皇后,他是幷州法曹,不如讓他擔任大理寺丞,如何?”
大理寺首先是正卿,然後是少卿,再就是寺正,然後纔是從六品的六名大理寺丞。不過掌管具體事務的,卻是這六名寺丞。這樣的升遷與魏元忠那次十分相似,是升遷了,但不是顯赫的升遷,不會讓人想入非非。
“這個任職倒是不錯。”
“不過先讓他掛職到弘兒身邊吧。”
一個小小的大理寺丞與太子不能相比的,現在狄仁傑最重要的身份是太子的幕僚,其次纔是大理丞,這是給天下做個樣子的。朕對太子很好!
武則天又開始念着奏摺。
這樣的速度就慢了,於是奏摺一天天地堆高。
其實最後李治也無奈,只好囑咐小事讓武則天批閱。然何謂大事,何謂小事,呈到皇宮的奏摺再小,也不會是小事。權利一天天地隨着這些奏摺的批閱,在逐步轉移。但眼下,這個權利,對武則天來說,同樣也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
端午節就要到了。
月亮還不大,只有一道彎眉,隱隱地掛在天空。可夜空卻不黑,繁星賽雪,於是洛陽大大小小的建築,影影幢幢。
“李首成,本宮有點不妙啊。”武則天拿着團扇說道。
就是李治取消了大雩祭,她自己也不大妙。爲什麼要取消?百姓還是聯想翩翩的,就會想到大風的警告。當然,比舉行要好,一旦舉行了,那就成了一場豪賭了。賭贏了,大家歡喜,賭輸了,就有無數個變數。
加上朝中許多大臣,或者看不慣她一個女子協助皇上處理政務,或者當年王皇后與蕭淑妃、以及上官儀等人的死,讓他們不滿,總之,很多原因,讓某些臣子,狠不能將自己廢去,最好是處死,一勞永逸。這樣的災害,卻成了最好的理由。
還有,丈夫對自己猜疑心,這些年不但沒有去掉,反而在增加……
以及其他許多意想不到的原因,甚至武則天懷疑,丈夫沒有處理賀蘭敏之,讓事態擴大化,是不是刻意讓民間百姓認爲自己在縱容侄子侮辱自己的兒子女兒,抹黑自己。
“皇后,奴婢聽到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西京太子漚的那些竹子,全部開始腐爛了,一開始沒有人注意,後面見到竹子真爛了,每天都有許多百姓前去觀看。”
如果是其他的作坊,百姓大半不會注意的。可這是太子授意的,又有許多奇怪的說法,說是太宗顯靈讓太子造的,又說是皇上與皇后想出來的主意,詢問了太子,於是太子在此試驗的。很多說法。
還有一點,就是紙會很薄很便宜,紙薄了就會便宜,再加上材料只有竹子與石灰等常見的材料,倒不似剡溪藤紙等紙張,因爲過度開採,材料開始匱乏了,能不貴嗎?這樣,說不定天下百姓都能用得起紙。
這個意義,就是碧兒的母親,也知道的。
李首成又說道:“奴婢又聽說,還有一個月,新紙就能出來了。”
“哦,你說會不會成功?”武則天眉毛跳了跳。本來以爲是一個笑話的,可是局面如此的艱難,如果成功了,能將她,或者丈夫的困窘,至少能化解一大半!於是心中就隱隱抱着一絲期盼了。
“奴婢也不敢說,可竹子真漚爛了,說不定會成功的。”
“你去安排一些人手,協助東宮的人,並且派侍衛日夜監視,不讓任何人破壞。”
“喏!”
武則天是害怕郝處俊這些對她有敵意大臣破壞的。其實這些大臣都是君子,不會屑於做這種卑鄙的事。不過卻是無心插柳,如果不派人看守,最後看到成功的希望,長安某一個人,卻是很不安份的。
李首成應了一聲,又問道:“如果萬一不成功,怎麼辦?”
“那就當是一場笑話吧,反正笑話夠多了。”
“喏!”
其實竹紙李威當時只想用此討好一下武則天,不然怎麼辦,還沒有穿過來,這個病太子就狠狠的扇了武則天一個大耳瓜子。可是他也沒有想到一張小小的竹紙,居然上升到這個戰略性的高度……
………
“你今年多大啦?”
裴雨荷還在濛濛不清,好好的,自己卻召到了皇宮,面對這個偉大的皇后,心中惴惴不安。不過她出身名門大家,教養很好,而且性格沉穩,因此小心地答道:“十三歲。”
“十三歲了,那也合適。”
合適什麼?裴雨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本宮聽聞你自幼讀了很多詩書。”
“讀了一些,《論語》、《詩經》、《禮記》,不過九經尚未讀完,還有其他的一些書。”
“可會女紅?”
“也會一些。”
武則天拿出一塊方帕,說道:“能不能照着它,繡出來?”
方帕上圖案不復雜,兩隻蝴蝶,下面幾朵小花,裴雨荷答道:“這個臣妾倒是可的,不過需要一些時間。”
“你就在這裡繡吧,本宮不急。”
皇后之命,裴雨荷雖然一肚子狐疑,卻是不敢拒絕的,於是拿出絲線與繡花針,認真刺繡起來。
模樣是不及楊敏,但長得倒也清秀,最難得這麼小,見了自己雖然侷促,可沒有失態。從見面起,到現在,禮儀端莊。倒底是大家名門,想到這裡,武則天有些酸溜溜的。但與當年王皇后不同,王皇后出自天下最有教養的家族,然而霸氣凌人,目空一切。這個小女子卻是性格安靜柔和。
看着她在繡花,模樣嫺雅,又與楊敏反覆地比較,武則天心中又滿意了幾分。
太子妃嘛,長相都不要緊的,就是長相,這個裴家的小娘子,也不差的。但品德卻是很重要的,楊思儉的那個女兒恰好反過來了。長得絕色無比,長相都讓自己感到驚訝,所以才選定了這門親事。可後來的種種,早就讓她不滿了。
方帕繡完了,武則天拿出一張黃麻紙,道:“寫一些字,給本宮看看。”
“遵命,”裴雨荷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一首《雲漢》。詩有些長,講的是周宣王憂旱的事。
周宣王姬靜就是西周國人暴動後,被大臣推上來的皇帝,很有作爲,史稱宣王中興,可執政時,也遇到了一場大旱,所以詩中說“旱既大甚,滌滌山川。旱魃爲虐,如惔如焚”。山川河流全部旱成枯槁了,水滌的一樣。旱魃猖獗,遍地就象大火在燒。於是周宣王“憂心如薰”,祈求上蒼寬恕。
“能選這首詩,倒有意思了,”武則天看着一行行秀麗的小字落在紙上,心中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