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說完話,衆人此時都直盯着大殿,沉默不語,場面一下安靜了下來;看到了剛纔那般情景,衆人都知道這和尚的厲害,一時之間,沒有人敢闖進去大殿。
這時,大殿裡面傳來了一個憤怒的聲音,喝問道:“你便是最近名傳西南的李巖,聽說你素有美名,爲何要縱容士卒作踐我山門清靜?還殺了這麼多無辜之人,你不怕遭報應麼?”
“這麼說,是我的不對了?”李巖眉頭微揚,喝道:“你信不信本官現在一把火燒了你的寺廟?”他有些奇怪,這和尚怎麼會用這幅語氣跟他說話,好像對剛纔那般屠殺不在意似得;反倒像是怕自己燒了這個大殿。
“你……”這方丈完全沒想到李巖是個如此蠻橫不講理的人物,他又怒喝道,“我與福清王也曾對坐論經,剛纔那位可是福清王世子,他可是表明了身份的,這裡這麼多人,你殺了他,難免不會露出風聲,我看你怎麼向王爺交待!”這是要挑撥李巖和屬下之間的猜忌之心,畢竟剛纔可是殺了一位王爺世子。
“你這是拿王爺壓我嘍?”李巖冷哼一聲,這和尚死到臨頭還這麼嘴硬,不知悔改,還妄想在自己心中種刺,他不屑的說道,“都說菩薩慈悲心腸,出家人應一心向善,既然人死不能復生,你也應該知道,如今還是乖乖投降吧,把我要的那兩個罪犯交出來,不然,我一個不小心,這間佛寺就成爲白地了。”
他也有些疑惑,這和尚好像很怕自己把寺廟燒了的,他都已經要死的人了,還有什麼留戀不成,難道寺中還藏有什麼秘密不成?
“搜查罪犯?可和我這上百僧衆有何關係?他們何其無辜,這個官司,老納跟你打到布政使衙門,也不怕失了道理!”這和尚不會整天唸經把腦子念殘了吧?李巖有些詫異,這時候還能說出這話來,難道他還以爲自己會放他一命不成,那麼多和尚都殺了,難道只剩他一個還殺不得。
試試再說,李巖就帶人小心着直闖進殿去,果然沒有阻攔;進去之後,只見那和尚這時癱倒在一個蒲團上,袈裟上有幾處血紅的痕跡,這時,李巖朝身旁跟隨的幾位高手使了一個顏色,讓他們四處查探,然後一聲斷喝道:
“放肆,將王爺招出來還不夠,又將布政使搬出來!你當真以爲我是好欺負的,來人啊,將這賊禿拿下來送交王爺處置……”幾名護衛看見李巖的暗示的眼色,直接上前,反手就將這方丈拿下。
別看這方丈一身好皮相,但是武功可是不弱,此時他好像自信李巖一個知府,此時應該奈何不得自己,便放手給這幾名名親衛夾扣住,一時之間愣是動彈不得;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武功高強,斷不可能輕易給三四名普通武士給拿住一動也動不了。
正巧李巖這時俯過身子,盯着這方丈的眼睛,冷聲問道:“你這間佛寺窩藏反賊,你以爲福清王能護得住你?”事情這麼順利,李巖也有些莫名其妙。
“李大人硬是要栽贓陷害,老納也無話可說,山門清靜之地,大人絕沒有窩藏罪犯!”這方丈硬着頭皮說道,他這時候只能希望李巖不敢殺他,就算把他交給布政使衙門也好?而且這還不是他的目的,他也只是用這條殘命麻痹李巖罷了,畢竟他知道李巖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你當真不怕我殺了你!”李巖拔出佩劍,拿劍尖抵着這方丈的咽喉;這方丈還想說幾句嘴硬的話,就覺得頸下一痛,李巖手裡一用力,已經將劍尖刺進他的脖子,他臨死硬是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這人怎麼這麼大膽!不過也算值了,希望那個秘密能保住,早晚這一切都會償還的,他怒目盯着李巖。
劍尖刺破氣管,又割破動脈,血如泉涌,但是他給護衛揪得嚴嚴實實的,臨斷氣都沒能掙扎一下。
他臨死之時也沒有想透自己因哪般而死,失去生機的身子委頓癱倒在血泊裡,佛門袈裟也給鮮血染紅,爲什麼會如此,他有些後悔,不應該是這樣的?我當初當和尚只是爲了吃飽飯而已,如今怎麼會到了這地步;還沒想完,便失去了知覺。
這個寺院裡的僧人原以爲這新任知府再猖獗暴戾,也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殺出家人,便從一開始便在廣場前盤膝而坐,要以血肉之軀阻止這個知府搜查寺廟,哪裡能想到眨眼間便全部魂歸西天,而敵方竟然基本算是沒有損失。
剩下的的那些不會武功的僧衆也都是有些措手不及,無所適從——有些僧人聞聲伏首就擒,有些僧人性子暴烈,要衝過來給師兄師弟們報仇;王啓年等人這時候當然是毫不留情的命令手下殺之;其他僧人看到這些軍隊圖窮匕現、濫殺僧衆,給嚇破膽,爬起來慌不擇路的就往寺廟裡逃——可不知後面也有軍隊在等着他們。
李巖帶領軍隊聚集在廣場,要強闖山門搜查寺院,自以爲沒有露出半點破綻的方丈等人也沒有想別的,還以爲這新任知府只是借這個機會想敲詐寺裡的錢財,畢竟看到這麼多僧兵之後,再加上有福清王世子在此,迫於壓力,按照規矩,這位知府也只好收些錢財下個臺階。
廣場上的一百多僧兵也斷斷沒有想到在幾句話的工夫裡就給火槍刺殺。這個變故是如此的突然,毫無徵兆,直到身體中槍之後,他們纔想到要站起來抵抗,卻都是已經晚了。
這方丈等人沒有想到李巖如此佈置意在屠寺,他雖然也曾提起心眼以防萬一,但也怕露了馬腳難以收拾,沒讓僧兵隨身攜帶戒刀、佛棍;更不要說穿鎧甲了——這百餘僧兵雖是武功高強,但兵甲不利,又以少抵多,再加上他們沒有見過這新式火槍,又豈能不敗!
普通不會武功的僧衆裡也許有給矇在鼓裡的無辜者;李巖卻知道他是斷沒有冤枉這些僧兵的,此時這些人學就一身武藝,肯定是不甘寂寞;說不得已經做過些什麼猖狂的事了。
也根本不能給僧兵反應的時間,正所謂: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這是幾千年來的成功者交給後來者的經驗,如果當初項王在鴻門宴先下手,如果李建成在玄武門先下手,如果趙匡胤在雪夜先下手,歷史沒有如果,這些經驗在不斷警示後人,既然已經是你的敵人,你不要指望你現在放他一馬,他將來就會放你一馬……
“好一個佛門清靜之地!”李巖看着山門內的那些還在抵抗的僧兵給殺潰,冷聲譏笑道。瞅了聽到這邊動靜趕來的一衆士紳一眼,纔將手中的劍放回鞘中,不顧倒伏在腳下和尚的屍體,站在大殿前的廣場裡督戰。
這邊動手後,按照部署,宋獻策率剩下的軍隊從後門堵着,確保全殲暗藏廣教寺裡的僧寇。
這時聞訊趕來的府學教授張謙等人臉色蒼白,他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大明曆十二朝而至崇禎帝,雖然推崇道教,但大部分信奉佛教,使得佛教在中原長盛不衰。
僧院有免丁稅田賦的特權,自然地方上就有人將田地、人身寄到僧院名義,逃避丁稅、田賦,僧院自身也從中享受大量的好處。久而久之,僧院也佔有大量的田產,緇衣戶(僧、尼)數量也越來越龐大,收租放貸、收押典當的營生也幹,與地方鄉豪勢族實際上沒有什麼兩樣,形成不容小視的僧院勢力。
僧院養僧兵本就是常態,民不舉官不究,就跟鄉豪勢族養家丁武夫守家護院一個道理,總不能按一個通匪謀逆的罪名。
看着山門前的僧衆喊爹喊孃的逃散,山門後的僧兵給無情的屠殺,不要說張謙,還不知道內情的士紳們也是目瞪口舌,完全不知道李巖是爲哪般,讓軍隊如此大開殺戒。
“佛門是清靜之地,府臺大人,今日之事怕是不好收拾吧?”張謙猶豫了片刻,附耳跟李巖小聲說道。
“老大人說說要如何收拾?”李巖看了張謙一眼,問道;他看張謙這幅姿態,就知道他不是什麼迂腐之人。
“可以用通匪的罪證。”張謙小聲問,“大人事先有沒有做準備?”他的意思是,李巖沒有準備的話,他可以幫忙籌備一二。
李巖嘴角淺笑,見陳五豎起耳朵想聽這邊的談話,皺了皺眉,才平淡的說道:“老大人不用心慌;據我查到的資料來看,這裡絕對是白蓮教的窩點,而且是重要據點,雖然上次東廠的人沒有查到這個地方,但也查到了一些蹤跡,想來是有某些大人物在阻礙,如果我們不以雷霆之勢來將這個據點一網打盡的話,等到賊軍攻到這裡的話,宜昌肯定不保,一旦宜昌不保,整個西南必將生靈塗炭?而且據東廠查到的消息,已經被抓到的前任知府等人也是經常在這間佛寺出入。”
張謙、陳五等人也是心神一凜,這麼說普度寺確實有很大的嫌疑,但是也難說,拜寺禮佛,是很多當官日常的活動,陳五此時有些心虛的問道:“大人,要是找不到罪證,怎麼收拾?”
李巖沒有回答陳五的這個問題,看了看這個和尚的屍體,看到他此時猶睜着銅鈴一樣的雙目,彷彿是死不瞑目,心裡冷笑,暗道:怕是這方丈到現在還是死不瞑目,不知道何處露出了破綻,而這位少年知府爲什麼會如此肆無忌憚。
的確,這麼多年來,這普渡寺也不知培養了多少高手,在這個戰略要衝之地也不知經營了多年。
可惜啊,這白蓮教在這個地方經營多年,這個地方的官員有價值的基本都被拉攏,根本就沒有防備到會有自己站了出來一下子便把這裡捅出來了一個窟窿。
也幸虧自己當時當機立斷,八百里加急直接把事情報道了皇帝那裡,幸虧崇禎帝也是決斷,直接由東廠偵辦此案,基本把那些比較明顯的反賊給一網打盡,自己才能這般幸運,沒有絲毫阻礙,便將這個重要據點給滅了。
普渡寺裡剩下的和尚倒也不多了,還有幾十人,這些人中估計大部分都不是核心武僧,想必是知客、打掃衛生之類的。
“該進去尋找那兩位目標了,”李巖跟陳五等人說道,又問張謙道:“老大人不介意的話,不妨隨我一起搜查普渡寺僧衆通匪的罪證!”
張謙此時,也沒有辦法,只能上李巖的賊船了,看李巖如何善了此事!再說他也一大把年紀了,對李巖也很是看好,還想着自己的子孫能得到李巖的照拂;當然點頭同意了。
李巖正要進去查看搜查的情況,染了半身衣甲血跡的高順匆忙的趕了過來,對李巖稟報道:“大人,有一個可疑的人給我們抓住,可能是大人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