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定了這些事,李巖決定了明天就帶兵趕往遠安縣,派人去通知了高順,讓兵將做好準備。
這些事忙完,看天色已黑,李巖又吩咐李翰去宋應星那裡拿來了各樣工房此時研究的材料。
爲預防這些材料會出意外,都是各抄三份之多的,李巖對這些可是慎重的很,這些可是此時工業研究最重要的知識。
“大人,你真要刊刻這些書嗎?這些應該沒有人會買吧!”李翰帶人搬來了兩大箱書稿,有些疑惑的問着李巖。
“這些書稿,如果只是刊刻出來賣的話或許會虧本,但是這些書籍卻還是一定要刻印的,保證每個工匠都能隨時查閱。”李巖笑了起來,繼續說道“這些書可是關乎我們民族以後的未來,你說重不重要?”
“應當的。”宋應星此時也剛進門,聽到李巖的話,贊同的說道,作爲一個科學家,他知道如果有這些資料,自己研究的進度會發展的有多快,他放下了拿着的一些書稿,疑惑的問道:“大人,不過,真要拿到書坊去刊刻?這可就要泄露出去了。”
“刻!”李巖斷然說道:“書稿刊行於世,不僅僅是我們來用,也有利其他人來用,他人也能進一步研習這些道理,長年累月,我們整個民族的工業發展就會有明顯的增益。
“不單單如此,世間其他事務,也都是莫不如此;積累經驗,著書傳世,後人再進一步研習提出增益改進,特別是這類雜學,更是需要一代代人去摸索,去總結,去創新;那些個認爲祖宗之事法不能更改毫釐的頑固思想,我是沒有,你們也要不得。”
“……”宋獻策的視線落在燈火下的書稿上,他想得沒有李巖和宋應星那麼遠,聽李巖這麼說起,倒是若有所思。
這時候李翰進來,說道趙正過來了,李巖高興的站起來,微笑着說道:“快請他進來……”
“這位宋應星,是我蒙師,是我請來的幫我負責工房諸事的,目前是府內的工房經承。”李巖先介紹宋應星給趙正認識,又說道:“趙兄的書稿先生也看過,也極爲讚歎;還有這位,雖然已經介紹過了,還要在介紹一次,就是以後和趙先生要一起共事的宋推官……”
趙正與這兩位作揖行過禮,感覺有些惶恐,他擔憂的跟李巖說道:“大人如此厚待,卑職心裡不安啊,實在擔心有負大人所託。”
“趙先生請坐。”李巖請趙正在案前坐下來,對在座的這幾位介紹着說道:“千百年來,雜學向來不是顯學,書肆盛行刊刻的,要麼是聖賢道德文章,要麼是梨園曲詞,最多還有些雜家小說;這些事情,我看得明白,但是這些事爲何如此;我心裡正好有諸多不解之處,趙先生是有大學問的人,趙先生過來,我要向趙先生請教一二。”
對於這個趙正,李巖在回來的路上,兩人也是一路交談,對於這人的本事,李巖也很是讚歎,能從一介獄吏摸索到刑獄之道,這人也可稱爲人傑;李巖對他也是加以籠絡,讓他能融入自己的核心圈子。
“大學問不敢當,有大人在,卑職哪裡敢稱有學問?”知道這是李巖要考校與他了,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這是李巖給他機會,讓他能在此趁這個機會折服衆人,融入李巖的核心圈子,趙正也會意的謙虛的說道。
李巖接着又說道:“那些都是做道德文章的聖賢之徒,他們做的都是顯學,都是功名學問;而顯學好不好,道德文章好不好,本官在此也不敢妄言;“重道而輕器”也是千百年來形成的傳統,這個傳統好不好,本官也不敢妄言。”
李巖笑着說道:“近年來,諸多雜學對治家、治世皆有大益,卻不顯達於世,甚至還給顯學之中一些宗派視爲淫奇巧技,受到輕視,百工諸匠在當世更是直接歸入下等戶的……這個傳統好不好,本官也不予置評,相信後來人會做出公正的評判的。”
“另外,還有商賈之事,雖說商賈之事在本朝也素來輕賤,但是卻讓我們明白一個很淺顯的道理,一個商號想要比別人賺到更多的錢,欺詐不是長久之事,誠信是個根本,除此之外,就是要讓我們經營的物件比別處更精緻、更耐用一些,但是具體如何做呢?這裡面就是雜學匠術的學問。”
“由小及大,知微見著,本府心想富國強兵的道理其實也很簡單,無非就是一個“治”字罷了;道德文章對富國強兵有沒有用處,本府說不好,但是有一點本府很明白,這諸般雜學不顯,我們在此,空談富國強兵無益。”
趙正坐在那裡,凝眉深思,雖然他這這些年時間來將所有心思都放在這刑獄書稿上,治獄之事當然是雜學中的小類,但是李巖所說的雜學、顯學之間的關係,他卻沒有細思過,作爲一個士子出身的人,李巖的話對他觸動很深,一時忘言。
“種田之術輕不輕賤?在那些聖賢之徒眼裡,只怕種田之術輕賤得很,但是就是聖賢之徒,恐怕也要一天飽食兩餐纔有心思去讀聖賢文章。”
李巖既然開始說了,也把自己心中一些想法,跟在座幾人滔滔不絕的說道:“如今天下,江南之地富饒,一季地產兩石有餘,一年能長兩季;關西之地貧瘠,一年只長一季,一季地產甚至不足半石;這其中到底有怎樣的學問,那些當朝的聖賢之徒,恐怕不會費心去細究,本府卻覺得這其中的學問,比天下所有的道德之學都更值得細究,趙先生是不是覺得本府此言大逆不道,有諱常論?”
“錯矣。”趙正此時聽得神情振奮,他鎮定的說道,“不怕大人笑話,卑職雖說清寒,卻也是自視頗高之人,聽了大人的一席話,才叫卑職領略到什麼叫大見識、大學問。”
“不敢當,我也只是一抒胸臆罷了。”李巖說得痛快,繼續說道:“趙先生,我還有一事想要勞煩?”
“請大人說來,卑職自當盡力。”趙正也覺得聽李巖說話甚是痛快。
“我觀本朝之書,顯學小說衆多,以現在看來,能流傳千古的就只有這些小說,而雜學也就只有名醫李時珍所編的《本草綱目》一書還算顯眼,而其他雜學之書基本沒有,而本朝朝廷主持編寫的卻都是以顯學爲主,我決定編寫一部專門收錄諸般科學啓蒙之書……”
“科學?”趙正從未聽說這個名詞,脫口問道。
“嗯,對,就是科學。”李巖倒不介意提前將這個名詞用出來,看了一下衆人,他介紹着說道:“諸多雜學在經驗總結的基礎上,教導我們治世做事的方法,這方法從何而來,卻少人去費筆墨論述;本府認爲雜學不顯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雜學缺乏一個細密而合系統的內在體系,如耕種、水務、河務等諸術雜學都有共通之處,這些共通之處,前人雖有論述,但是卻基本都是散亂無章,缺乏一個明確而完善的體系……”
趙正本是有學問之士,但是也一時之間,也是難以接受太多,聽着李巖這些話,他皺眉細思其中的道理。
李巖繼續轟炸道:“科學是相對真理,非迷信、非謬誤、非絕對真理,而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也可以說,科學即實證,比如蘋果爲什麼會從樹上掉下來?閃電爲什麼會在雷聲之前?太陽爲什麼會按時升起?一年爲什麼會有四季?諸如此類……”
農政、水務、營造等雜學還算是頗受官府重視,即使研究的人數稀少,可是每朝每代都還有學者專門研究,有着傳承,畢竟朝廷的日常運營都離不開這些,但是其他許多行業的技術傳承卻大多數是由匠門內部師徒傳承。
即使每代每行每業都有巧奪天工的能匠,偶然還會有能稱得上絕世藝術品的產品問世,但是這些都是經驗傳承的結晶,卻罕有系統性、結構性的研究,也使得一些堪稱藝術品的產品很難在別處、別時複製出來,時人是很難想象,幾百年之後工業流水線上出來的那些完美工業產品的。
李巖的思維方式是給千年之後的現代文明薰陶過的,他要比此時的人更深刻的知道社會文明以及一個國家或者一個民族的實力真正根源於何處,不是說世間沒有利劍強弩、強兵智將,而是利劍強弩、強兵智將沒有可複製性,簡單的社會政治結構、經濟結構又很容易崩潰。
再先進的技術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話,都可能會失傳,再先進的制度也會由於不適應時勢而崩潰,再說這世間根本就沒有最先進的技術與制度一說,李巖總覺得人應該更睿智,要更善於學習。
李岩心裡不甘願兩世爲人再庸庸碌碌的渡過,他要把這個體系給提前建起來,華夏民族是很聰明的,只要落後不是太多,要趕上是很容易的,但是如果要是落後幾百年,那就不知要用幾代人的努力來奮鬥了。
能來到這個時代,還有這些目標來奮鬥,李巖也不會抱怨上天的不公的。
趙正一時接受這麼大的信息,正在消化,宋獻策卻插話問道:”大人,你說的這些事,我也大多不知,大人可否詳說一下?”
李巖沉吟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言辭,就說道:“詳細說的話,要太長時間,不過我可以簡單說一下,先問幾位一個問題,我們腳下所踩的大地是何形狀,諸位可知?”
宋獻策疑惑的搖搖頭,這個問題他雖然有些答案,可是不敢確定;此時,在一旁旁聽的李翰卻說道:“大人,可是天圓地方?”
李巖搖搖頭,肯定不是這麼簡單,他說道:“當然不是,要是這麼簡單,我爲何還要問你?咱們腳下的大地應該是圓的。”
李翰聞言,不服氣的說道:“圓的?怎麼可能?要是圓的咱們怎麼站得穩?還是方的好,下邊肯定有十八層地獄在支撐着!我記得書上好像寫過。”
李巖也不反駁,搖頭笑了笑,轉頭問宋應星道:“先生,你認爲呢?”
宋應星思考了一下,點頭說道:“應該是圓的,不過道理要我說的話,我也只是聽說西番有人坐船一直向西走,結果回到了原點,費時足足有數年之久。”
李巖點了點頭說道:“先生說的不錯,是啊,我也是從這而知,不過真實性雖然還有待確認,但是這些西番還真是英勇,竟有勇氣在海上漂泊那麼長時間,這種探索的精神,我們華夏民族也應該學習。”
李翰疑惑的說道:“西番?是那些紅頭髮的嗎?他們這麼勇敢?竟然能在海上漂幾年時間?”
李巖也是讚歎着答道:“嗯?我們華夏雖然發展的比他們早,不過在各種雜學上比他們就要差不少了,尤其是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