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轉頭看向卓呼央,他微笑道:“卓呼央,你帶着赤狐最晚到達,這一路上可還順利嗎?”
卓呼央急忙站了起來,繞過長几單腿跪下施了禮道:“大頭領、王子殿下,上一次王子殿下在赤狐差一點遇險,承蒙大頭領與王子殿下不棄,這一次頭領相聚依舊留了我的位子,卓呼央實在慚愧,在來的路上也一直猶疑,實在感到無顏面對大頭領。”
“哎,”大頭領擺了擺手,“卓呼央說的哪裡話?阿古回來之後都向我說明了,那些事情都是金彪所爲,金彪一家已經身死,難道還要赤狐全族賠上性命嗎?軍士們也是聽命從事,怪不得他們。”
“多謝大頭領、多謝王子海涵。”卓呼央垂了頭,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衆人聽着,都眯了眼睛,靜靜的想着心中各種的算盤。
“不過,”大頭領的語氣一頓,他沉吟着說道:“發生這樣的大事,也反應出我們管理上的漏失,軍士們只知聽命行事,可這命究竟是好是壞他們卻無從分辨,若是……”
他的目光微微一沉,緩緩的在衆人的臉上滑過,“再有人如金彪一般有了狼子野心,那悲劇豈不是要重新再發生一次?”
他這話一出口,衆人都急忙放下手中的酒碗,紛紛施禮道:“不敢。”
大頭領沉聲一笑,“我也不過是就事論事,想着這次的教訓,不能再出這樣的紕漏罷了。”他說着,轉頭看向阿古,“阿古,你上次說,有個什麼法子來着?你諸位叔叔伯伯都在這裡,不妨說出來讓他們也聽一聽,都是自家人,說得對與不對,他們也不會計較,還能幫着你出出主意。”
衆人聽着,不由得心頭一緊,關係好的彼此對視了一眼,這場宴會不簡單,其中的深意尚不明朗,但總感覺好像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父王,諸位叔伯,”阿古王子站起來說道:“這次我身陷險境,差一點就回不來了,也不能坐在這裡與諸位叔伯喝酒了,不過,我阿古命大,總算是活着回來了。”
他笑了笑,彷彿那一路的艱辛都在這一笑中淡去,“回來之後我仔細想了想,這種事情不能再發生第二次,要想不發生,我們就必須要對軍隊的制度進行改變。”
衆人都沉默無聲,靜靜的聽着,阿古王子繼續說道:“我建議,在各部的頭領之下再設一位百軍長,這位百軍長雖然不能掌管頭領的令符,但是,他手中握有一枚公章,頭領若想下動兵,就必須寫出一張書面文字,然後加蓋這枚公章。”
他一邊說着,目光在衆人的臉上滑過,“爲了防止頭領和這位百軍長結黨,這名百軍長必須由大頭領指派。”
衆人一聽,心中不禁難免犯起了嘀咕,那這樣一來,的確可以避免兵變的事情發生,可是,這也大大的削弱了頭領的權力,出兵還要經過百軍長的同意,這……
衆人正在思考,不知道如何應對間,只聽有人笑道:“阿古王子這法子倒是不錯,聽聞中原的軍隊中就有許多的等級,一層層等級分明,不像我們草原的,的確等級過少,愛出亂子。”
衆人聞聲望去,詫異的發現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金獅部的巴圖克,而他身邊的鐵鷹部的阿哈爾也一拍桌子道:“我也覺得甚是不錯!反正我們又沒有想要謀反的心,怕什麼百軍長?”
他最後一句話無異於將了衆人一軍,誰要是不同意,那就是想謀反之心了。
黑熊部的莫日根也表態道:“大頭領,莫日根新任頭領之位,別的不懂,懂的就是爲大頭領效忠,爲部族謀福利,只要是對草原有益的,莫日根都願意聽從!”
莫日根一表態,六部就有三部同意了,剩下的藍狸、赤狐和銀狼心中就算還沒有轉過彎來,此時也只能點頭同意。
“好,”大頭領滿意的點頭笑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這麼辦了,這幾日就由阿古選出百軍長的人選來,等諸位回去的時候帶上!”
“是!”衆人都點頭施禮道。
“另外——”大頭領的語氣慢慢沉了下去,“還有一件事情要跟大家說一下。”
衆人本來就太平穩的心又被提了上來,目光都看向大頭領,生怕他一張嘴,再說出什麼事情來。
“我年紀大了,這一次的身體抱病,雖然說是好了,但是明顯不如以往,該是時候讓賢退位了,也該讓年輕的人去闖一闖。”
他這話說的比方纔的事情還要勁爆,衆人的呼吸都似停了,呆呆的看着他,腦子裡的思緒狂飛亂舞,一時間生出一大堆的想法來。
一時之間,四下裡無聲,只聽到遠處的風聲,和火把燃燒時噼哩啪啦的聲響。
他們望着大頭領,卻不知道,就在不遠處的暗中,有人在冷靜的看着他們。
洛九卿穿着夜行衣,目光清冷的望着衆人的反應。
金獅部和鐵鷹部的頭領雖然也表現出了震驚之色,但是這兩個人提前就已經知情,此時神態不過是爲了配合衆人罷了。
其餘的人倒是真真切切的驚訝,藍狸部的頭領烏恩其詫異之後眼神中飛快的閃過一絲狂喜,至於赤狐的卓呼央,則是微微垂着頭,半張臉隱在暗影中,臉上的神情看不太真切。
她微微側首,用極輕的聲音說道:“怎麼樣?東西都下好了嗎?”
墨白點頭說道:“主子放心,屬下按您的吩咐,六個頭領,都下了,沒有一個例外,只是分量不同而已。”
洛九卿看着那些人,目光在金獅部的巴圖克和鐵鷹部的阿哈爾身上着重落了落,她並不是不相信這兩個人,而是誰都不相信。
雖然說這兩個提前由大頭領深刻的交談過,也因爲各種不同的原因而同意了保阿古王子登位,只是,事情不到最後,不到成功的那一刻,都不能做數。
這兩個部落的實力強大,就算是日後成了,也難免不會生異心,爲萬無一失,必須要有把柄把他們牢牢握在手裡。
她正想着,忽然聽到在身後的不遠處似乎有輕微的衣袂拂過草尖的聲音,墨白和白墨都是輕功好手,他們兩個同時也聽到了。
白墨迅速的與墨白達成了共識,墨白飛快起身向着那個聲音來源的方向而去,如一道離弦的箭,很快消失不見。
洛九卿繼續看着宴會中的人,大頭領要退位的消息,無異於重磅炸彈,讓在座的人都心神不安,心中不起歪唸的恐怕是少數,誰不想在那個位子上坐一坐?只是……他們註定是沒有希望的。
此時衆人的心中當真是各懷心思,他們的確動了心,但同時也聽到了大頭領的那一句“應該讓年輕人闖一闖”,這是什麼意思?這話中的“年輕人”,指的就是阿古王子吧?
“大家以爲如何?”大頭領見衆人沉默了多時,開口問道。
“大頭領,”藍狸部的烏恩其拱手說道:“您哪裡就老了?中原人有句話叫寶刀未老,依我看,這句話用在您身上再合適不過,退位之位還是再過些年再說吧。”
“正是,”銀狼部的頭領也附和道:“我等此次前來就是聽說大頭領身染重病,又有人作戰犯上,這才前來護駕,我等對大頭領忠心不二,您怎麼能退位?”
金獅部的巴圖克沉吟道:“諸位,你們是不知,我來的最早,當時大頭領的身子還未康復,的確是容顏憔悴至極,唉,說起來,我與大頭領年紀相仿,上下也差不了兩歲,大頭領,您都要退位了,也便容許我辭去這首領之位吧。”
衆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今天的巴圖克是怎麼了?哪裡還像一頭驕傲的獅子,此時分明就是一隻溫馴的綿羊。
連巴圖克都如此,衆人更深的覺得,今天這一次的相聚和宴會不是那麼簡單的,真正的深意,不會就是大頭領要退位吧?
大頭領擺了擺手,“巴圖克,你掌管金獅多年,這一時之間上哪去找合適的人替代於你?”
巴圖克笑了笑,施了禮道:“大頭領,金獅多年的職責就是保護大頭領,距離總部又是最近,不如就把金獅的令牌收了回去,暫由大頭領代管,等到有了合適的人選再說。”
衆人驚詫的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意思?這不就是六部變成五部了嗎?巴圖克倒真是捨得!
衆人正在震驚中回不了神,鐵鷹部的阿哈爾的獨生女兒託婭從不遠跑過來說道:“父親!父親!您瞧,這是大妃送給我的,好不好看?”
阿哈爾皺眉道:“你這個丫頭好不懂事,這是什麼地方,也由得你亂闖?”
大頭領笑道:“阿哈爾,你責備託婭做什麼?這又不是議室廳,不過就是一場宴會而已,大家都是自己人,不會在意的。”
阿哈爾道:“那也不行,託婭,不許沒規矩,快退下去。”
託婭挑了挑眉梢說道:“父親,人家就是得了好東西想讓你瞧瞧嘛!既然你不領情,我就給大頭領看看。”
她說着,把手中的一把匕首一舉,那匕首晶瑩閃亮,竟是一把血玉製成的匕首,刀刃薄而鋒利,不但漂亮而且刀口還不錯。
大頭領一見,立即大笑道:“託婭,大妃果然是疼你,你用了什麼法子?這匕首是大妃的陪嫁之物,她珍愛如寶,很少示人,更別說送給別人了。”
“大頭領,”託婭收了匕首,聲音清脆如鈴,“大妃說了,要留我多住些時日,不知大頭領可同意嗎?”
“當然同意,託婭聰明伶俐,又與阿古的年紀相仿,你留下來,阿古也有個玩伴。”大頭領連連點頭說道。
託婭的臉微微一紅,洛九卿在暗中看得分明,她翹了翹嘴脣,看起來,託婭與阿古的事情是十拿九穩了。
衆人的心情可沒有洛九卿那麼輕鬆,大頭領的意思他們可聽得清清楚楚,這不是明擺着拉攏鐵鷹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