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她在心中暗暗祈求,那不要是真的。
可是,她依舊聽到軒轅耀辰說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天瑪法師嗎?說軒轅兆郢身子不好,先天不足是因爲命中有災,建議找一個人爲他擋災,我就是那個擋災的人,而那個所謂的周英坡,就是當年的天瑪法師……”
洛九卿的心頭一沉。
果然如此。
軒轅耀辰眼睛裡的光芒一點一點的退了去,飄飄搖搖,最終歸於一片沉寂,就如同草原上的星火最終滅去,只剩下一片漆黑。
“還有他的龍移香,那些害人的東西,當年母妃……我並不知道此物究竟會對人體有什麼危害,但我知道,就是那種東西害死了母妃……”
軒轅耀辰的吐出的話字字像是在苦中泡過,洛九卿的心頭也有些發冷,聽着周英坡方纔對那位少主所說的話,想必他是深知此草的用處,如果當年這東西用在軒轅耀辰的母妃身上的話……
洛九卿咬了咬嘴脣,難怪軒轅耀辰會如此痛苦,那個讓自己命運發生轉折的人一直都近距離的生活在這裡,如此安逸逍遙自在,而他竟然相信他死了,對這些一無所知!
叫他如何能夠不恨?
洛九卿用力的握住軒轅耀辰的手,“你放心,上天讓他多活了這麼多年,就是爲了給你一個機會,讓我們親手殺了他,報仇!”
軒轅耀辰擡頭看着她,眼睛深處的光亮又一點一點的被點燃,他猛然把洛九卿拉入懷中,緊緊的抱住了她。
洛九卿在他的懷裡一動不動,手落在他的後背上,肩窩處忽然一燙,把她的心尖都燙得抖了抖。
她望着遠處的蒼穹,在心中暗暗發誓,不殺周英坡,誓不爲人。
軒轅耀辰和洛九卿回了客棧,在洛九卿的強迫下吃了藥沉沉的睡去,雖然睡着,但是他依舊睡得不安穩,身上不斷的出汗,眉頭緊皺,嘴裡不斷的細細碎碎的喊着“母妃……”
洛九卿一直守在他的牀邊,一夜未眠,她看着他,從深夜到了清晨。
清晨的第一縷光線落在窗子上的時候,軒轅耀辰的熱度總算是退了下去,眉頭也舒展了些,洛九卿看着他一夜間憔悴下去的臉,心中的百般滋味摻雜在一起,匯聚成一把熊熊的火苗。
軒轅耀辰慢慢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牀邊的洛九卿,他聲音微啞道:“你怎麼在這裡?”
他的目光一沉,“一夜沒睡?”
洛九卿微鬆了一口氣,“你發熱了,我如何睡得下?現在沒事了,一會兒再起來喝點藥。”
軒轅耀辰握住她伸過來的手,把她拉到身側,洛九卿一驚,“幹什麼?”
軒轅耀辰摟住躺在胸前的她,低聲說道:“讓我抱着你睡一會兒……”
洛九卿的心頭一軟,身子緊緊的繃着卻沒有再動,感覺着身後的他的體溫已經恢復了正常,不再像昨天夜裡那般燙得嚇人。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溫熱的呼吸撫在她的後頸上,像是徐徐的溫風,洛九卿一夜無眠,又一直擔憂,此時在他的懷中,神經慢慢鬆了開來,竟沉沉睡了過去。
軒轅耀辰昨天晚上病了一場,身在東宮的軒轅兆郢也經過了一場煎熬。
按說他的傷勢並不重,不過是一皮外傷,軒轅耀辰和軒轅閔浩雖然恨他,恨不能殺了他,兩個人合夥把他痛揍了一頓,但是也手下有輕重,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內傷。
但是軒轅兆郢的身子畢竟不同於常人,要弱上許多,所以這些皮外傷也夠他折騰的。
昨天晚上他的傷勢突然又有了反覆,太醫宣了一堆,差不多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來了,衆人也很奇怪,明明前幾天都已經好轉了,怎麼會突然又加重了?
他們哪裡知道,那天軒轅閔浩帶着來的“洛小廝”身上帶了一種藥粉,無色無味,別人吸入了沒有什麼,但是對於體質弱而且身上有傷,又服食了活血化淤的甘術草的軒轅兆郢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只有讓他的病情出現反覆,讓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才能迫使慧錦皇后去拿軒轅帝的“神藥”。
太醫們跪了滿地,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慧錦皇后又急又怒,她萬般思量之下,決意去軒轅帝那裡走一趟。
本來她早就想去的,只是當時軒轅兆郢說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她去做,她才暫時放下了這件事情。
軒轅兆郢擔心的是京兆司的人選,周柏青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上不了任了,而這個位置由誰來接替,是軒轅兆郢不能不操心的事。
他怕被軒轅耀辰搶了先,便想着讓慧錦皇后前去打探,結果這很快就傳來了消息,說是京兆司的位子落在了吳重光的身上。
他立即就在心裡把這個吳重光的來歷過了一遍,發現此人並不是軒轅耀辰的人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雖然不是自己的人,便也沒有讓軒轅耀辰佔了先機,他這就是很滿意了,何況,聽說這個人還是軒轅閔浩舉薦的,當時在軒轅帝的面前與軒轅耀辰因爲鬧得特別不愉快,軒轅耀辰抓住了意圖縱火的人,軒轅閔浩都沒有想着細追究。
軒轅兆郢仔細的想了想,這應該是自己的挑撥和拉攏起了作用,他懸着的心也慢慢放了回去。
只是不曾想到的是,當天晚上他的病情就愈發沉重了起來。
乾元帝此時正上書房中,就着燈光看着摺子,看着看着覺得眼睛有些累了,擡手捏了捏眉心,忽然有一種淡淡的香氣飄來,有人上前擡手撥了撥燈光,燈光一亮,他不禁轉過頭去。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生得肌膚雪白細膩,杏眼桃腮,一張小嘴抿着,似乎是一點櫻桃一般,她烏髮束在腦後,發間沒有一絲裝飾,偏偏是這份清水般的稚嫩和純樸惹得他心頭一動。
他不禁放下摺子,柔聲問道:“你是誰?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女子有些慌亂,急忙施下禮去,不知怎麼的,手肘一下子碰在了書案上,“砰”的一聲響,顯然撞得不輕。
女子又驚又嚇,再加疼痛,眼睛裡立即溢出幾分水光來,盈盈的閃在燭光裡,咬了咬嘴脣說道:“回皇上的話,奴婢是承明殿的宮女,前些日子剛調過來的,一直在外面燒水泡茶,只是沒有資格到駕前來,今日是恰巧清玲病了,德公公讓奴婢替代她。”
清玲是皇上身邊的宮女,長相一般,只是爲了伶俐,也算有眼力,倒也沒有出過什麼錯,不過乾元帝也並沒有覺得她有什麼出彩的地方,所以今日她不在,也沒有覺察出來。
乾元帝淡淡一笑,微微俯了身道:“嗯……這麼說來,每日清玲奉上來的茶,都是你泡的?”
女子抿了抿嘴脣,頭垂得更低,“回皇上的話,是的。”
“好手藝……”乾元帝讚歎了一聲,“朕有時候還想,清玲這個丫頭,別的不怎麼樣,泡茶的功夫最近是大有長進了,原來竟然是你。起來罷。”
女子的動作頓了頓,這才慢慢的起了身。
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別的,白嫩的臉蛋上泛起了紅潤,像是飛起的晚霞,灼灼而豔麗的開放在乾元帝的眼中。
“你叫什麼名字?”乾元帝的聲音裡帶了淡淡的笑意。
“回皇上,奴婢名喚香月……”香月低聲說道。
“香月……”乾元帝在嘴裡喃喃的重複着,像是在細細的咀嚼,“嗯,好香豔的名字。”他一邊說着,一邊提了提鼻子,“你果然很香,平時用的什麼香料?”
“皇上,奴婢不用香料的,”香月回答道:“奴婢管着茶葉,一直以來都不能用香料的,怕味道染了茶葉,破壞了味道。所以,奴婢身上的應該是茶葉的香氣。”
“噢,”乾元帝的笑意在眼底一圈圈的盪開來,“怪不得如此特別,朕也從未聞過。”
他說着,身子又微微向前俯了俯,聲音也沉了幾分,“你很怕朕?”
“皇上……皇上是九五之尊,是奴婢心中的天,是神,自然……害怕。”香月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哈哈,”乾元帝聽着她的話,不由得朗聲一笑,這種形容他還從未聽說過,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嬌羞的小女子。
這小女子臉上的純真讓他覺得自己都似乎年輕了許多歲,一下子像是回到了那個情思初動的年紀。
他伸出手,握住香月的手,往前一拉,“那你擡起頭來,看看你的天長什麼樣,你總是這樣低着頭,如何能夠看得清楚?”
香月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卻又不敢掙脫,只是垂着頭,“奴婢……不敢。”
“朕允許你看,命令你看。”乾元帝說道。
香月不得已,只好擡起頭來,一雙烏黑的眼睛,像兩汪秋水,清晰的映着乾元帝的容顏。
乾元帝一看這雙眼睛,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化了,渾身的氣血一涌,一股衝動讓他忍不住捧着香月的臉,吻了下去。
慧錦皇后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
慧錦皇后一愣,腦子裡有一瞬間的空白,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呼嘯着遠去,眼前只留下乾元帝吻下去的模樣,還有那個香月鮮活的模樣。
像是許久,又像是一剎。
乾元帝發現了她,也微微一怔,臉上的笑意有些不太自然,他放開了香月,清了清嗓子說道:“皇后來了,有事嗎?”
有事嗎……
慧錦皇后的心被猛然一擊,她幾乎要冷笑出聲,什麼時候變成需要有事才能找他?他說好的一生一世呢?說好的只寵愛她一個人呢?
可是,她身上的這一身華服,她頭上的赤金九鳳冠,都在提醒她,她是皇后。
她要大度,她不能嫉妒,不能憎恨。
何況,她今夜前來,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慧錦皇后勉強的一笑,上前幾步,施了禮道:“皇上,臣妾深夜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噢?”乾元帝爲剛纔的事心中有些小小的愧疚,立即說道:“皇后有事不妨直說,朕一定應允就是。”
慧錦皇后語氣沉痛,抽出帕子來在眼角擦了擦,“皇上,方纔郢兒的身子又不好了,太醫們都在那裡,只說慢慢調理,可是……臣妾看着郢兒那般痛苦,實在心似刀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