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心裡明白得很,赫明風今日前來是下定了決心的,如果不能跨過這一步,他就不會前來,只是……事到了臨頭,還需要別人再推一把罷了。
難熬的沉默終於過去,赫明風慢慢擡起頭,燭光映着他的眼睛,光華閃亮,“公主說得極是,在下心中明白。”
他又轉頭對軒轅耀辰說道:“今日在下來過府求助於王爺,自然就要諸事聽從於王爺,還請王爺不吝相助。”
軒轅耀辰點了點頭,“公子,依照南疆的舊例,長子應爲族長之選,只要他身體康健,德行無虧,就有繼承的資格,這一點,本王沒有說錯吧?”
赫明風點了點頭,“王爺說得極是,正是如此。”
“那好,”軒轅耀辰說道:“那麼,本王的意思是,本王輔助公子救出母親登上族長之位,但本王也有條件。”
赫明風看着軒轅耀辰,那雙眸子深深似海,一時間看不清什麼情緒,半晌,他慢慢的說道:“王爺請講。”
“本王的條件很簡單,”軒轅耀辰字字如珠落玉盤,“只要公子在坐族長之位以後,在你在位之日,要保證南疆的太平,永不與朝廷爲敵。”
軒轅耀辰面色平靜,眼神堅定裡慢慢的生出一絲涼意。
赫明風微眯了眼睛,輕笑了一聲,“王爺,如此說來,你也有爭大位之心嗎?”
軒轅耀辰的眼底黑雲翻涌,這一刻似乎在黑雲之下有明亮的閃電一閃,隨即他朗聲一笑,毫不掩飾的說道:“大位之爭,向來是有資格的男兒必做之事,怎麼公子覺得很意外嗎?”
赫明風微微吸了一口氣,洛九卿在一旁聽得想笑,赫明風向來溫和,連個族長都不想去爭,如今冷不防聽到軒轅耀辰這樣的話,一定得驚着。
“王爺雄心,胸懷坦蕩,在下佩服。”赫明見站起身來,拱手說道。
“公子,”軒轅耀辰語氣微沉,光線裡他的下頜精緻像是玉石雕刻一般,“有時候爭奪,並不是只是爲了雄心,而是爲了……自己想爲的人,人生在世,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出身富貴,有時候更不可隨心所欲。除了抗爭,沒有第二條路。”
赫明風微微一震,他的心在此時受到極大的震動,今天他來,的確是做出了很大的決定,他從無爭奪之心,但奈何生在一個必爭之地,他一直想着妥協,一直想着忍讓,今日的決定在他看來就是犧牲。
可是,聽到軒轅耀辰這些話,他才明白,自己原來一直都是錯的。
他來之前已經對軒轅耀辰做過了詳細的瞭解,他從來都不曾覺得,安王是一個富貴王爺,能夠在和太子的爭鬥中不倒,而且還日益壯大,一定有過人之處。
今日一見,方見真顏色,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只幾句話就可以見分曉。
何況,赫明風看到,還有洛九卿站在軒轅耀辰的身側。
洛九卿,長慶永安公主,雖然在此之前並沒有見過真容,但是她的名號他卻是聽說過的,可以說是如雷貫耳。
南疆就與長慶接壤,甚至很大一部分生意往來都依靠長慶,永安公主兩次救下張鵬安和自己,又對自己說過那些話,現在出現在軒轅耀辰這裡,這能說明什麼?
赫明風心知肚明。
他點了點頭,“多謝王爺賜教。”
軒轅耀辰轉頭看了看一旁的張鵬安,微微一笑說道:“張將軍,有一位故人,想見一見你。”
“故人?”張鵬安一怔,心中幾分驚喜幾分憂愁,他沒有想到,還能有故人,更沒有想到還有故人念着自己。
“正是。”軒轅耀辰話音剛落,只聽門外有人說道:“張兄,好久不見。”
張鵬安回頭望去,燈光暗影處,一人慢步走來,一身道袍,頭髮束起,長眉抽揚,眼角有微微的皺紋,那雙眸子卻幽深。
他仔細的看着,忽然睜大了眼睛,上前一步道:“你……你是……”
“在下成衍道人,”成衍道人一甩手中的拂塵,“張兄,別來無恙?”
“啊哈,”張鵬安朗聲一笑,心中的喜悅溢於言表,“好久不見,你……怎麼成了老道?”
成衍道人微笑道:“走吧,去貧道的院子聊一聊吧,此處還是留給年輕人。”
“好。”張鵬安看了一眼赫明風,赫明風微微點了點頭。
赫明風看着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轉頭微笑道:“好久沒有看到安伯如此開心了,多謝王爺。”
“家師的朋友也不多,想必他們兩個會相談甚歡。”軒轅耀辰目色晶瑩如石,“他老人家開心,也是本王的心願。”
洛九卿聽了,在一旁不禁有些唏噓,這兩個人有些地方還真的很像,同樣被打壓,同樣被各種陰謀算計,也同樣有人忠心相護。
只是,兩個人的性子不同,命運也有些不同,不過,不要緊,從今以後,一切都會慢慢的迴歸正軌了。
夜色幽深,和碩郡主卻無法入眠。
她白天的時候就得到了消息,京郊外的莊園突然走了水,裡面的人不知道是死是活,當時她就驚得不知所以,立即坐上馬車趕往那裡,到了現場,她面對着一片廢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遠遠的看到京兆司的人在那裡,她失魂落魄的重新躲進了馬車,事已至此,再也無力挽回,她不能再讓發現自己與這裡的事情有關。
驅車回到了府中,剛在屋中坐下不久,就聽下人說京兆司裡來了人,通報了莊園失火一事,關於那些損失,也都一一報備,當然,除了她之外,府中沒有人知道她把赫明風安排在那裡的事。
她思來想去,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這事兒早不出晚不出,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燒起來了?莫不是有人故意縱火的吧?
想到這個可能性,她渾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看了看時辰,天色將晚,現在是冬日,宮門下鑰的時間早,她倒是腰牌,可這樣冒然前去,難免不會惹人懷疑。
她坐立不安,徹夜無眠,第二天天一亮,她就坐上馬車,隨意帶了一些東西,去宮中看望皇后,美其名曰,看望生病的太子,給他帶去一點藥材。
慧錦皇后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自然知道,和碩郡主絕對不是來看自己和太子的,她是爲着赫明風的事情來的。
和碩郡主今日一進殿來,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慧錦皇后的態度和之前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了。
她上前行了禮,慧錦皇后微笑道:“罷了,又不是外人,不必多禮。”
“皇后娘娘,”和碩郡主掃了一眼殿中的宮女太監,“你還好吧?太子如何了?”
慧錦皇后擺了擺手,其它人都退了出去,她又抿了一口茶,這才說道:“有勞郡主掛念,本宮和太子都很好。”
“我聽說……朝堂之上有人放出要廢太子的言論,不知是真是假?”和碩郡主面帶擔憂的問道。
“嗯,是真的,”慧錦皇后面色從容,語氣淡然,“不過是一些胡言亂語而已,皇上不但沒有聽,反而對太子賞賜有加,這也說明了皇上的態度。”
“皇后娘娘,”和碩郡主也不想再和她說別的廢話,壓低了聲音,開門見山的說道:“關於城郊莊園走水之事,你可曾聽說了?”
慧錦皇后微微詫異,“竟然有此事?什麼時候的事?本宮並不知啊。”
和碩郡主看着,不知道爲什麼,看着她驚詫的神情,總覺得她的語氣和眼底都有一些譏誚的意味。
“噢,對了,那裡是郡主的產業吧,真是可惜了,聽說那處園子不錯,”慧錦皇后嘴裡說着可惜,臉上的神情一點沒有看出來,“郡主若是想重修園子的話,缺錢本宮可以助一臂之力,雖然不多,但也是本宮的心意。”
和碩郡主淡淡的一笑,“皇后娘娘多慮了,我今天來這裡,可不是來向娘娘借錢的。”
“郡主有話計請講,本宮洗耳恭聽。”慧錦皇后擡手撫了撫耳邊的藍寶石耳環,華光閃閃逼入和碩郡主的眼底。
“皇后娘娘,”和碩郡主看着她造作的模樣,心裡不禁冒出幾分火氣,“您應該知道,那裡是……赫明風住的園子。”
“什麼?”慧錦皇后驚呼了一聲,“你……他住在那裡?”
和碩郡主微眯了眼睛,微微冷笑道:“皇后娘娘竟然不知嗎?我記得我向娘娘說過的,娘娘是真的忘了,還是不願意再提起?”
慧錦皇后笑着打了一個哈哈,手中的帕子輕輕的在手裡打着結,“郡主說得哪裡話來,實不相瞞,太子和赫明風談過來了,還因此回宮晚了被皇上責罰,想必你也聽說了,這一罰就被罰到遠華宮了,嘖嘖,那個地方……郡主不會知道吧?”
“若是談成了,這也就罷了,太子受些委屈也就受了,可是,據太子說,這位公子爺似乎清高得很,並不屑於這種爭鬥,那你說,該怎麼辦?太子也很無奈,只好跟他說讓他好好考慮。本宮還想等着他的好消息,誰知道……今天一大早就聽到這樣的消息。”
慧錦皇后一臉關切的模樣,讓和碩郡主心中愈發不安,“郡主,不知現在赫明風怎麼樣?沒有受傷吧?”
和碩郡主看着她,那張臉上的關切之意滿滿,一雙眼睛裡寒光四射,她知道自己再多說什麼也是無益,若是……公然與她翻了臉,到時候恐怕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她想了想,“好吧,既然皇后娘娘對此事並不知情,那我也不再我留了,告辭。”
“這就走了?”慧錦皇后端着茶飲了一口,“不再多坐會兒了?太子一會兒可能過來,不如郡主再和他說一說?”
和碩郡主覺得她說話有些陰陽怪氣,此時也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她抿了抿嘴脣,把滿腔的疑問壓了回來,淡淡一笑道:“不必了,多謝皇后娘娘。”
她說罷,行了個禮,轉身匆匆離去。
她的背影剛剛消失在門口,慧錦皇后的臉色就冷了下去,眼睛裡冷光閃動,冷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