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說得對,阿晉做出了這樣大的犧牲,自己還那樣懷疑他,兩下相見,勢必都不會太好受,阿晉性子高傲,看不得自己眼中的愧疚後悔,此時相見,的確不是最好的時機。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這些洶涌的思緒都壓回心底,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三個人一同回了皇城。
這一夜註定不平靜,洛九卿和軒轅耀辰青樓一遊,換得一個讓人無法安眠的消息,而京城中的東宮,太子軒轅兆郢也無法安睡。
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慧錦皇后,皺眉說道:“母后,你知道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慧錦皇后搖了搖頭,手指抵着太陽穴,似乎這樣才能壓制住一跳一跳的頭痛,“我怎麼會知道?如果知道,就不會匆忙得來問你了。”
“可是,兒臣這裡什麼消息也沒有收到啊,若不是聽您說起,當真是沒有絲毫的察覺,”軒轅兆郢還是覺得不太可能,這些日子賑災之事進行得還算是順利,自己雖然沒有去管,但是消息還是要聽一些的,這好端端的……
“那日你父皇下旨收押了信天監的正使官,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後來又見不到你,每每派人來東宮傳話,都是被人擋了回去,說你不在樂宮,忙着賑災之事,一連幾次,我纔不得不趁夜親自前來。”皇后看向軒轅兆郢,臉色上略帶了幾分責備。
“什麼?”軒轅兆郢差一點跳起來,瞪大了眼睛說道:“竟然有此等事?兒臣並沒有見到什麼通傳的人,也沒有讓人說什麼不在東宮啊?”
聽到他這樣一說,慧錦皇后立即坐直了身子,臉色也凝重起來,這件事情中間出了差錯,而且是大差錯。
“郢兒,”慧錦皇后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恐怕事情不太妙了,我之前說天降大雪是因爲上天示警,你父皇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說是信天監的正使樑思文看天象說的,他立即就發落了樑思文,而我向你遞的消息,幾次三番都遞不過了,你說,誰有這麼大的權力,誰有這麼大的膽子,能夠攔得下?”
“母后,”軒轅兆郢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說……”
“皇上一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慧錦皇后畢竟跟隨軒轅帝多年,對他的脾性十分了解,“我來問你,這段日子賑災之事,你進行得怎麼樣?”
“聽下面的人說很好啊,兒臣時不時都看一些奏報的,並沒有懈怠……”軒轅兆郢一邊回想着一邊說道。
“等等,”慧錦皇后打斷了他的話,目光灼灼的盯住他,“你說什麼?聽下面的人說很好?你時不是看一些奏報?這是什麼意思?這件事情不是從一開始就是你親自跟進的嗎?”
軒轅兆郢本來就因爲這件事情的實質發展與預期想得不相符而有些煩躁,現在聽慧錦皇后這樣一逼問,更覺得煩,他擺了擺手說道:“剛開始的時候是的,後來不是,那些事情太過瑣碎,還有那些刁民,個個髒得要死,不停要這要那,還有的哭天搶地的要找人,兒臣哪裡顧得了那些,外面又是天寒地凍,那個賑災方案寫得極爲詳細,想做什麼手腳也做不了,明顯就是一個苦差事,兒臣索性就交給下面的人去做了。”
“你……”慧錦皇后一聽,差一點沒有氣暈過去,一下子坐在榻上,恨聲說道:“你怎麼如何不爭氣?事先不是說過,這件事情不能單看利益錢財,你東宮缺那點銀子嗎?將來做好了這件事,那可是以一抵百的,何況這還是在京城!有了人心擁戴,那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事!”
她氣得眼睛發花,用手掌撫住額頭說道:“當初軒轅耀辰是怎麼扭轉形象的你忘記了?還不是因爲那一場災!人人都誇讚他,當初他是什麼樣子?京城一霸,那種紈絝的樣子都被人忘得一乾二淨,你這件事情可比他的要好得多!你怎麼……”
聽到她這樣一說,軒轅兆郢的心中又隱隱有些後悔,可做都做了,後悔也來不及,只以低聲勸道:“好了,母后,別生氣,父皇又不知道此事,明天兒臣就把那些人叫來,提點他們一番,讓他們不說出去,再把做好的那些事好好的熟悉一下,定然不會露了餡去。”
“怕是已經晚了,”慧錦皇后嘆了口氣,“否則的話,皇上怎麼會這樣做?我擔心他已經知道了什麼。你讓那些人做事的時候,是怎麼說的?有沒有說你去幹什麼?”
“兒臣就說兒臣病了,身子不適,一直都是這個藉口。”軒轅兆郢回答道。
“這樣也好,”慧錦皇后眼珠轉了轉,“你也別等明天了,今天晚上就開始,讓你的人趕快出宮去,把那些安排都寫在紙要拿來,散在桌子上,然後躺到牀上去裝病,明天天不亮,母后就去找皇上哭訴,說你病情加重,讓他派太醫來,只盼着到時候能夠闖過這一關吧。”
“好,”軒轅兆郢立即同意,“兒臣就照母后說得辦。”
天色似亮非亮,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就打破了純嬪宮中的寧靜。
軒轅帝睜開眼睛,他身側的純嬪也醒了過來,伸出手臂摟住皇帝,睡意迷離的說道:“皇上,什麼聲音啊……”
緊接着外面有太監的聲音響起,“皇上,皇后娘娘身邊的嬤嬤來傳話,說是太子那邊的情況不太好,又犯了病,請您過去一趟。”
“噢?”軒轅帝心中雖然有些不悅,但是事關太子,他又不能不管,這兩日他生着皇后母子的氣,也知道太子一直在東宮沒有出去,更沒有去賑災,難道說是真的病了?
他心中狐疑,說道:“朕稍後就去。”
這邊一說,純嬪也徹底醒了,她急忙起了身,軒轅帝說道:“你不用起來了,外面還沒有亮,又這麼冷,你再多睡一會兒吧。”
“不用了,”純嬪一邊穿着衣服一邊說道:“太子病重,臣妾也放心不下,這天寒地凍,路上又滑,皇上一個人過去怎麼成,還是臣妾伺候着您起身,一同過去吧。”
軒轅帝心中一暖,點了點頭,純嬪自己穿戴整齊,又拿了皇帝的衣服在火上烤了烤,待有了溫度這才伺候皇帝起身,一邊又吩咐着宮女準備好手爐和熱水,一一打理得井井有條,軒轅帝看得甚是滿意。
一切收拾妥當,純嬪陪着軒轅帝坐上馬車,直奔着東宮而去。
東宮一片沉肅,太監宮女都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一看到皇帝來了,急忙都跪下去行禮,呼呼啦啦一大片。
軒轅帝擡眼望去,慧錦皇后正在太子牀前落淚,轉頭看到軒轅帝又是一臉的激動,再一轉眼看到一起跟來的純嬪,握着帕子的手指不由得一收。
純嬪落落大方,向她行了禮道:“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安。”
慧錦皇后點了點頭,“你也來了,打擾你睡覺了吧?”
純嬪溫婉一笑,“皇后娘娘嚴重了,太子殿下的身子更重要,現在情況如何了?”
慧錦皇后又抹了淚說道:“半夜時分臣妾就得到了消息,匆匆趕過來這裡,郢兒的身子就不太好了,臣妾又怕那個時候去請皇上,會打擾到您,這樣一直撐到現在,皇上,您快去瞧瞧我們的郢兒……”
她哭哭啼啼,卻沒有再看純嬪一眼,純嬪站在一旁,心中冷笑,太子現百皇后手中的王牌,每每都要拿出來,只可惜,她不知道的是,這塊王牌在軒轅帝的心中已經快要生厭了。
她掃了一眼,軒轅兆郢躺在那裡緊閉雙目,臉色發青發白,身上蓋着被子,一隻手露在外面,那隻手看上去卻是光澤柔潤,肌膚細膩,與臉上的膚色相比有很大的差異,再看看慧錦皇后的裙襬和鞋底,還有淡淡的溼意,顯然也是剛到不久,來的時候在宮院某處蹭到殘雪,而不是像她說的半夜時分就到了這裡。
她心中譏誚的一笑,立時瞭然,想必是這對母子已經察覺到了軒轅帝的態度,想着要通過軒轅兆郢的這病打來親情牌,拉回一些印象分了。
她的目光在四處一掠,看到書桌上散落鋪開的紙張,不用看也知道是一些關於救災的東西,她心中快速做着盤算,要不要讓皇帝看到那些東西呢?
純嬪仔細的想了想,慧錦皇后母子既然決定讓軒轅帝看見那些東西,想必就是做足了表面文章,只是他們應該還不知道,軒轅帝已經出過宮看見了軒轅閔浩,那麼他們這份表面文章,一定就是盡力往好了抹化,既然如此,豈不是會……
她暗自發笑,決定不理,讓這對母子聰明反被聰明誤。
軒轅帝看着昏迷的軒轅兆郢,一見他的臉色如此差,心中也有些發急,轉頭看着太醫道:“太子的身子如何?可曾開了方子?”
“回皇上,”太醫急忙跪下,“已經開了,太子的身子還是舊疾,此次犯得如此兇猛,只是要因爲……因爲……”
“因爲什麼?快說!”軒轅帝怒道。
“主要是因爲太子殿下近日來過度勞累,再加上天氣寒冷,心中有急火,一時間內外衝擊,這才……”太醫沒有說完,慧錦皇后又抽泣了起來。
“郢兒啊……你總說要替你父皇分憂,可是也得愛着自己的身子啊!母后早就跟你說過,事情一件一件做,不能太拼命,可是你……現在可好,累倒了自己,你知道母后有多擔憂嗎?”
她語氣低沉,嚶嚶哭訴,明裡暗裡把太子誇到了極致,軒轅帝的臉色緩和了些,伸手握住她的手說道:“別擔心了,有朕在呢,太醫也在這裡,讓他好生調養些日子,會好起來的。至於賑災的事……”
“皇上,”慧錦皇后急忙說道:“郢兒真的做得很用心,就算這些日子身子不適,也把事情帶回宮裡來做,據宮女說,就是在書桌前昏倒的。”
純嬪在一旁沉默不語,垂下的眼睛裡閃過一道譏誚的光,見她果然把軒轅帝引向書桌那邊,暗自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