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耀辰轉過頭,收回目光閉上了眼睛,他走的是小路,沒有走大路,依照卓良多疑的性子,他不會以爲坦蕩走大路的人會是真的。
其實爲着一個卓良,不至於戒備至此,可是,軒轅耀辰收到了暗衛的消息,江南道的總兵近日蠢蠢欲動,而那裡正是慧錦皇后母家力量所在,據消息上說,卓良半月之前,曾經去過江南道。
這是巧合嗎?軒轅耀辰當然不會這樣以爲。
巧合這種東西向來不會真正的存在,這其中必有什麼牽連,卓良當年收下秦徵,看得也是皇后身邊大太監的面子,雖然說現在已經死了,但既然搭上了這條線,皇后就不會輕易放他斷了。
以利誘之,完全可以,卓良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真小人一個。
他完全相信,卓良是皇后的人,而她已經聯繫上了江南道的兵馬,如今看來,是京城中的勢力遭受到了威脅,她有些按捺不住了。
軒轅耀辰在心中暗自打算,這次自己和洛九卿悄悄出京,一路上可能遭遇到的危險太多,現在卓良還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一旦得知,江南道和慧錦皇后也會知道消息,到時候京城中的替身就瞞不住了,自己私自出京,也會受到重罰。
洛九卿……只能讓她悄悄回京,安全抵達,才能讓他心安,也才能讓他能夠好好的佈置接下來的事情。
“主子,”馬車外有人低聲說道:“前面是涼州了,城門還開着,去城裡還是……”
“去城裡吧。”軒轅耀辰回答道。
“是。”
馬車進了城,馬車之後的那些人都是他的人,那三十名驍騎兵已經分成了幾個小隊,跟着沈氏父子輕裝簡行從另一條路奔向京城,大隊人馬沈家父子做了安排,分批棄寨走山路去往周遠行那裡,他會看着安排。
找了間客棧住下,小店不大,但還算安靜,吃食也還乾淨豐富,軒轅耀辰單獨住在一個院中,手指彈了彈枝葉,殘雪簌簌落下,如春時如雨的梨花。
他站在樹下,仰望星空,目光幽遠。身後有腳步聲響,一人慢步而來,他轉過頭去,洛九卿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有一瞬間的恍神,隨後神色一冷,目光剎那間一銳,什麼也沒有說,卻讓那人停下了腳步。
她抿了抿嘴脣,“你用膳了嗎?”
軒轅耀辰轉過頭,身上的大氅微微翻卷,在夜風裡盪出幾分涼意,“嗯。天色不早,去休息吧。”
那人猶豫了一下,最終轉身走了,軒轅耀辰沒有去看,邁步上了臺階,進了房中。
不知道何時卓良會來,他也不能對這個假的洛九卿太過生硬,以免被卓良看出什麼端倪來,只是……他微微苦笑,面對這麼一個人,對自己還真是一種折磨。
門口有敲門聲,他收拾了心緒,淡淡應了一聲。
那人推開門,手腕戴着一隻烏黑手環,平日裡是手環,需要用時是暗器,這還是洛九卿替軒轅耀辰想的法子,打造的暗器,這隻手環上記得着名字,“追刺。”
名字裡有“追”字的,是暗衛的最高級別,他邁步進來,低聲垂首說道:“主子,客棧中已經查過,沒有什麼異常,飯菜已經準備了,您還有什麼吩咐?”
軒轅耀辰點了點頭,“傳令下去,長慶公主生病,身子不適,這些時日除了與本王共乘一輛馬車之外,其它的情況下就安心養病吧。”
“……是。”追刺微微皺眉,他明白,軒轅耀辰能下這樣的令,必定是凌月做了什麼惹惱了主子。
他不敢大意,轉身來到“洛九卿”的院中,假扮洛九卿的暗衛名喚凌月,和遠在京城中的純嬪一樣,是女子,軒轅耀辰手下的女子不少,但是能夠成爲暗衛的卻是不多,她就是其中之一。
成爲暗衛不只要好的身手,還要有冷靜的頭腦,能夠做出準確的判斷,最重要的還是要冷情,所以,通過一點的女子並不多。
追刺閃身走入院中,看到凌月正站在廊下發愣,看到他來,收回了目光說道:“有事?”
追刺行了個禮,“主子有事讓屬下來傳達,還是去屋中說吧。”
凌月點了點頭,轉身進了屋,追刺環視四周,目光無聲的掠過,如刀子一般,他不能不小心,昨天夜裡就發現了一些異樣,只是發現的及時,對方沒有來得及下手罷了。
他進了房間,凌月點了燈,問道:“有什麼事?”
追刺看着他,低聲說道:“主子有令,長慶公主抱病,這兩天除了與主子共乘一輛馬車,平時就在屋中休養。”
凌月扶着桌洞的手指一僵,垂下眼睛抿了抿嘴脣說道:“什麼時候的事?”
“剛剛。”追刺回答道。
他看着凌月的神色,心中明白了幾分,“主子的意思很明白,你最好也明白些,不要到時候任務失敗,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
凌月擡頭看着他,臉上戴了面具,看不出神色,只是那雙眼睛特別亮,特別冷,“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放心,任務不會在我手裡失敗的。”
追刺看着她的眼睛,沒有絲毫的退縮,“那便好。主子的性子你應該清楚,她爲什麼會去宮裡,你心裡沒數嗎?”
凌月的心頭一沉,她知道追刺嘴裡的“她”指的是誰,是曾經和自己一起的,現在在皇宮裡做着純嬪的人。
純嬪對王爺的心思……她也是知道的,王爺是天之驕子,有哪個女不喜歡?冷情……冷的只是對天下男人的情罷了,只要不死,就無法冷了對王爺的情,哪怕需要用命去換。
她重新垂下眼睛,咬了咬嘴脣,“從明天開始,我會生病的。”
追刺聽她所說的話,也不再多說什麼,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轉身出了房間。
夜色深濃,涼風刺骨,冬夜冷而漫長。
洛九卿躺在牀上,看着從窗外流泄進來的夜色星光,忽然想起那日剛剛到了山寨,與軒轅耀辰在屋頂上看星空時的情景,心中突艱澀以言,她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自從吃了飯開始,她就開始暗自調力衝開身上的大穴,額頭上起了細密的汗珠,可她依舊沒有放棄。
此事實在太費精力,又接連幾日受藥物的影響,她開始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恍惚間似有人來,輕輕一聲嘆息,目光溫柔純淨,靜靜的看着她,她忽然心生委屈,會是他嗎?她知道他是爲了她好,可是,他就不能好好的說,和她告別嗎?爲什麼非要這樣?讓她對此事一無所知,飽受心中煎熬之苦。
有人伸出手指,乾燥而微涼,帶着點點的藥香,撫了的她額角邊被汗溼的發,她慢慢睜開眼睛。
微弱的燭光搖晃,她的視線有些模糊,那人的臉隱在暗影裡,看不太真切,可是看輪廓,不像是軒轅耀辰。
她心中一驚,目光剎那間清明,正要開口說話,那人打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開口。
洛九卿此時纔看清楚,竟然是晏大夫,她心中疑慮未去,眼神帶着審視,低聲問道:“你想幹什麼?”
晏大夫無奈的笑了笑,沒有答言,而是擡起手,掀開臉上的面具。
燭火微黃,映着來人的臉,洛九卿看着他呆了呆,眼角有晶瑩的光芒一閃。
“師父……”
白溫竹爲她抹了抹淚,重新把面具戴好,微微笑道:“好了,別哭了,真是越發出自息了,竟然會哭鼻子了。”
“師父,你快給我解開穴道,”洛九卿三兩下抹乾了淚說道。
白溫竹猶豫了片刻,目光也微微一沉,看着她說道:“你應該知道,他這樣做是爲了什麼,所以……”
“我知道,”洛九卿點頭,“所以,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我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一個卓良,不足以讓他這樣戒備小心,除非是有了更嚴峻的情況,我不會貿然行事,我會顧慮自己周全,可是,我必須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能只被動的等待,我得做些什麼爲他解憂纔是。”
白溫竹的心中稍安,洛九卿要是上來就保證什麼都不做,他纔會不放心,現在這樣說,倒是真心話,他點了點頭,知道他就算是不解,她也會拼力自己衝開,早晚都是如此,何苦看她傷害自己?
白溫竹伸出手,爲她解開了穴道,手指順道在她肩膀處一帶,兩股溫熱如泉水的內力緩緩入了她的經脈,讓她立時精神一振,多日來的疲倦、痠軟都如潮水般退去。
“師父,”洛九卿鬆了一口氣,“你怎麼會來?”
“當然是白墨傳信通知我的,我當初離開的時候,給了他們兩個人每人一件信物,讓他們在緊急時刻傳信予我,幾日前我接到消息,知道你們竟然遇到了卓良,這才急忙趕來。”
白溫竹的話讓洛九卿心中疑惑更深,這麼看來,是白墨在出發之前就通知了白溫竹,軒轅耀辰應該是不知道的,白墨也是擔心自己才這樣做,那麼,白墨和墨白去了哪?他們兩人還有冬靈,是和軒轅耀辰在一起嗎?
“小卿,”白溫竹看了看閣樓的方向,“你聽我說,我得先下去了,就是上來看看你,擔心你會做出什麼偏激的事,安王的暗衛都不是等閒之輩,我只能迷倒那位大夫片刻,你放心,這些日子我會跟在你的周圍,你且稍安,事情總會清楚的。”
洛九卿點頭同意,白溫竹又塞了一個藥瓶給她,這才轉身輕步離去。
她握着藥瓶,心中百感交集,大家都在顧慮着她的安全,只是方式不同而己,這種被人保護的感覺,讓人溫暖又覺得心酸。
不用再費力衝穴道,她吃了一粒白溫竹給她的藥,閉上眼睛沉沉睡去,這一夜,養精蓄銳,睡得極好。
次日清晨,天色還未大亮就有了動靜,聲音很輕,閣樓上的翠兒也輕步下來,在洛九卿的牀前看了看,又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