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看着皇后的笑意,垂首施了禮道:“見過皇嫂。”
皇后親熱的拉過她,高興的說道:“這纔對,”她說着,從手腕上退下一隻鮮紅的玉鐲子,套到洛九卿的手腕上,“千萬不要推辭,這是嫂嫂給你的見面禮,也不要嫌輕,說實話若你只是個揭了皇榜的醫者,得到的賞賜定然要比這隻手鐲貴重得多。”
洛九卿聽着她半玩笑的話,看着手上的鐲子道:“這東西恐怕有些來歷吧?莫不是皇兄送給皇嫂的信物吧?”
皇后的臉色一紅,“哎呀,你這張嘴……這哪裡就是你皇兄送我的了,這是當年我入宮時母后送予我的,今日你回來了,便送予你了,相信母后也會很高興的。”
聽到是母親的東西,洛九卿的心底泛起又暖又酸的味道,她垂下頭,手指細細的撫摸着,低聲說道:“這東西當真是比其它的賞賜都要貴重,多謝皇嫂了。”
“應該是我謝你纔對,你救了皇上,這比什麼恩情都大。”皇后看着她的神色,言語間也多了幾分欣慰之感。
“走吧,我給你安排個住的地方,再帶你四處瞧瞧,也去母后的宮中看看。”皇后說着,拉着洛九卿便要走。
“皇嫂且等等,”洛九卿看着她臉上的憔悴之色,“皇兄身體裡的毒雖然沒有了大礙,但還需要好好的調養,半點不能疏忽,住的地方能否就暫時安排我在這座宮殿的偏殿中?這樣也好方便照顧,另外,我的兩個助手和丫頭也最後能夠住在這附近。”
皇后點頭說道:“這有何難?且由着你。”
洛九卿輕挑了眉梢,“皇嫂的氣色也不是太好,雖然依舊是個美人,但還是要好好的保養一下,依九卿看,不如讓九卿爲你開上一張方子,去好好喝了保養一下,等到皇兄的身子大好,你也又變成俊俏的美人了。”
皇后的臉色微紅,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臉,“當真那麼明顯?這些時日皇上病着,我也沒有心思……”
“皇嫂莫要擔心,有我的方子在,定當讓你恢復二八年華。”洛九卿忍不住笑道。
“好啊……讓你打趣我!”皇后的臉色更紅,看着洛九卿的笑意也忍不住心情更加愉悅了起來。
永輝帝不是病實則中毒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宮中,而柔妃直接被送到大理寺審問的消息更是讓無數人震驚。
柔妃司徒悅是司徒家的長女,入宮這幾年中受盡恩寵,除了皇后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比她比肩。
衆所周知,柔妃雖然被賜號“柔”,其它她的性子一點都不柔,她的柔向來只是對着永輝帝的,她這些年在宮中打壓其它的妃嬪可從來沒有柔過,更沒有手軟過。
皇后與永輝帝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皇后的兄長便是永輝帝自小的陪讀,皇后身後的母家也是實力雄厚,又與永輝帝感情深厚,地位無人能夠撼動。
所以,若說這柔妃在後宮之中最恨的人是誰,恐怕當屬皇后了。
柔妃的雲秀宮此時安靜異常,黑夜中的星子點點,照不亮黑沉沉的宮院,院中無人點燈,平時裡的通明燈火似乎已經成爲遙遠的記憶。
柔妃不過才離開了一天的時間,原來這裡絲竹聲聲,前來請安的妃嬪笑聲陣陣,如今卻是冷清得如同冷宮一般,偶爾有宮中的宮女提着一盞昏暗的燈籠匆匆走過,垂着縮肩膀,似生怕人瞧見一般。
雲貴人站在宮門外,看着這寂靜黑沉的雲秀宮目光定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身邊的宮女看着四周,不時的低聲催促道:“小主,快走吧,讓人發現可不得了。”
雲貴人慢慢收回目光,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忽然覺得分外的孤單。
當年她還只是柔妃身邊的一個小小侍女,跟隨柔妃一同入宮,宮中女人們的爭鬥向來慘烈,柔妃雖然長得美,身世背景也極爲好,但總歸是多一個幫手好過多一個敵人。
柔妃便趁着新人入宮的機會,把她給獻了出去。
她從此擺脫了奴婢的身份,搖身一變,成爲了皇帝的女人,日子慢慢過去,竟也做到了貴人的位份。
只是……坐到貴人的位置上,就真的尊貴了嗎?
還記得當年賜封號的時候,皇上思索着賜個什麼字最貼切,柔妃哧笑一聲,輕飄飄的說道:“她是從雲秀宮出去的奴婢,便讓她沾個貴氣兒,賜號雲吧。”
是啊……雲貴人看着那個“雲”字,原來她的出身,她曾經是個奴婢,永遠都會被人記得。
“回去吧。”良久,她聽到自己說。
雲貴人帶着宮女慢慢前自己的宮中走去,她沒有看到,在長長宮道的拐角處,一人穿着月白色的衣裙,面容平靜的望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在失在夜色中。
洛九卿。
“主子,此人就是雲貴人。”站在她身後的白墨低聲說道。
“知道了,”洛九卿點了點頭,“對她留神些,這些日子,不要讓她靠近皇上的大殿。”
“是。”
洛九卿對永輝帝后宮中的爭鬥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只是,永輝帝所中之毒必須和後宮有逃不掉的干係,如永輝帝所說,香鼎之中的香都是由柔妃親手打理,那些沙漏中的沙又與這個雲貴人有關,所有的矛頭都是指向柔妃。
回想起給永輝帝解毒的時候,柔妃那驚詫的表情,洛九卿又覺得柔妃應該篤定永輝帝不會再醒來。
可是,永輝帝在,她是尊貴的柔妃娘娘,若是永輝帝身死,那她又算得了什麼呢?
洛九卿總覺得有些蹊蹺。
“記住,這些事情不要告訴皇后娘娘,”洛九卿叮囑白墨和墨白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們又沒有十足的證據,暫時不要聲張,一切要暗中進行。”
“是,屬下明白。”兩人齊聲說道。
洛九卿看着沉沉的夜色,心中暗自下決心,不論如何,這件事情要查清楚,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算了,若是以後永輝帝再受了暗害怎麼辦?
洛九卿心中定了主意,轉身回了永輝帝所在的大殿,永輝帝已經睡去,吃過了藥,又喝了一些粥,氣色明顯好了些,氣息也不再那麼急促,洛九卿在他的牀前放了幾株從花園裡採的花,用這種自然的香氣助他好眠。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桌案上的那些奏摺上,要想快速的瞭解長慶朝堂之事,看這些奏摺也不失爲一個快速有效的方法。
她吩咐冬靈點了燈,走到桌案之前,拿起那些奏摺來,冬靈瞪大了眼睛,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姐,您……這不合適吧?這可是奏摺,只有皇上能看的。”
洛九卿輕笑了一下,“沒關係,我只要知道這些官員的人名,並不是想知道什麼國事,你放心,皇上不會怪罪的。”
冬靈點了點頭,輕手輕腳走到永輝帝的牀前去,和白墨一起守夜。
洛九卿就着燭光,看着那些奏摺上所寫的事,無論是字跡、字間的語氣、敘述事情的角度都可以反應出一個人的品格特性,這些摺子已經聚了許久,想必是自永輝帝昏迷之後就再沒有人看過。
她輕輕的翻着,一本一本,高燒的牛油蠟一點一點的燃燒下去,她站在那片光影裡,看着那些文字,神情嚴肅。
忽然,她的目光微微一凝,她注意到了一個名字落款:司馬頌。
她仔細的瞧了瞧那奏摺中所說的內容,說的是在落霞鎮有異象發生,有的說是有猛獸傷人,有的說是祥瑞之氣出現,衆說紛雲,司馬頌認爲,有異象發生當是上天示警,無論吉凶,皇上是真龍天子,都應該順應天意,去落霞鎮一趟詳看。
洛九卿微微挑脣冷笑,異象……哪裡有什麼神鬼之說,說神鬼之人多半自己就是神鬼,她看了看上摺子的日期,竟然是在三個多月之前。
三個多月之前司馬頌就上奏請永輝帝去落霞鎮,不管那裡情況如何,想必永輝帝也是沒有相信這種鬼神異象之說,所以才讓摺子留中沒發,後來不久他就病勢沉重,這摺子就更沒有人去理會了。
洛九卿緊緊握着那摺子,封面上的紋路細細密密,像是長着長長枝蔓的野草,柔韌的纏繞過來,讓她心頭一緊。
司馬頌……柔妃司馬悅的哥哥,他們一個想讓永輝帝去落霞鎮,一個在後宮中在香料在做手腳,這兩者之間到底有沒有關聯?
洛九卿微微沉吟,她走到窗邊,輕輕擊了擊掌,墨白從暗中現身,她低聲說道:“隨我去皇后的宮中一趟。”
“是。”墨白點了點頭,洛九卿正準備出去,看了看時間,又猶豫了一下說道:“罷了,還是明天一早吧,此時已經太晚,不去打擾她了吧。”
墨白擡手指了指門外,洛九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對啊,瑞公公!瑞公公一直守在皇上的大殿門外呢。
她邁步走到門前,輕輕拉開門,正在廊下守夜的瑞公公立即轉回身,對她施了個禮道:“洛姑娘。”
瑞公公並不知道洛九卿的真實身份,只是知道她讓永輝帝轉危爲安,皇后也發下話來要聽她的話,瑞公公自然不敢怠慢。
“公公,”洛九卿說道:“外面更深露重,你不妨進來休息吧。”
“不敢,”瑞公公急忙道:“老奴爲皇上守夜,不敢有絲毫懈怠。”
“這也不算懈怠,皇上身邊有我的人在守護,你也可以休息一下,再說,我還有事想要請教你。”洛九卿淺淺一笑道。
瑞公公猶豫了一下,最終甩了甩拂塵說道:“姑娘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便是。”
洛九卿請他在外殿的椅子上坐下,沒有過多的言語客套,開門見山的問道:“公公,能否跟我說一說,雲貴人的來歷?”
瑞公公微微愣了愣,他的眼角低垂,似乎是在回想着什麼,窗外的月光如水,縫隙中流進來,落在他眉間的皺紋上,似歲月之刀深深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