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亂了。
後面的洛九卿正在偏殿中和李太妃面對面的坐着,一雙眼睛笑意微收,李太妃不由得心頭一緊,似乎看到那雙眼睛裡的刀光劍影。
不過,這個念頭不過是轉瞬之間,她在心裡安慰着自己,眼前的女子再厲害,也不過就是個未滿二十歲的小丫頭,只是長得有些像閔慈太后罷了。
她不禁嘲笑自己,太過於緊張了,在這後宮沉浮多年,什麼樣的風浪沒有見過,豈能在一個小丫頭面前亂了方寸?
想到這裡,李太妃慢慢直了直腰背,面上的笑意如平時般標準的笑,“不知公主還有何事?但說無妨。”
洛九卿極慢的笑了笑,笑意卻不曾到達眼底,“太妃,你能跟我說說,當年母后是如何故去的嗎?”
李太妃嘆了一口氣,眼睛裡泛起潮意,她聲音低沉道:“實話對你說,這也是我今天精神恍惚的一個原因,我……看到你,你實在和閔慈太后長得很像,特別是你今日的這套禮服和頭上的髮釵……”
她微微停頓,眼角有晶瑩如鑽的光芒一閃,慢慢扯出帕子來壓了壓眼角,才又繼續說道:“着實和她年輕時的樣子很像。記得我剛剛從入宮的時候,舉目無親,處處受人排擠,在被冊封美人的儀式上,竟然有人暗中對我的禮服動了手腳,我當時嚇得臉色慘白,還是閔慈太后上前扶住了我。”
她自顧說着,聲情並茂,說得感人,眼角更是慢慢垂下淚來。
洛九卿沉默無言,只是靜靜的坐着,似乎在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李太妃頓了片刻,覺得這沉默的氣氛實在有些難熬,像是有誰往這殿中潑了濃稠的漿糊,讓人的呼吸都有些粘稠。
她不安的動了動身子,覺得一時間熱得緊,抹了抹額角的汗說道:“後來,我在宮中住下來,因爲性子太過軟懦,所以也時常受人欺凌,也多虧了閔慈太后時時照拂一二,讓我在這宮中的日子好過些。”
“太妃,”洛九卿似乎她的感恩之說並沒有感多大的興趣,“我想知道的是,母后她是如何故去的?”
李太妃再次嘆了一口氣,外面的陽光撲進來,她微微側首,臉隱在光線的暗影裡,聲音也微沉道:“說起來真是可惜,閔慈太后是因病故去的,她生病多時,臨去的半年前都纏綿於病榻,若不是皇帝純孝,用最好的藥一直吊着,恐怕……”
“那麼,太妃可知,母后得的是什麼病?”洛九卿的心頭一痛,她不由得微微握了握拳,聲音卻越發的平靜。
“時間太久,我也記不太清了,只記得當時太醫說過,可能是因爲心情憂慮所致,想必……”李太后看了洛九卿一眼,目光充滿愛憐,“如今想來,她定是日日思念你的緣故吧,可惜她從未提過,若是當時我知道的話……”
“若是你知道,”洛九卿擡手掠了掠耳邊的發,明晃晃的明珠璫在她的額前閃動,頭上的寶石光芒折射入眼底,似冬日的冷氣逼人的冰凌,“又當如何?”
李太妃只覺得那目光冷若冰霜,身子不由得微微一僵,垂下眼瞼,又用帕子抹了抹淚說道:“若是我知道,定當好好開導她,日日前去宮中陪伴,也好讓她心情能夠舒解一些。”
“太妃,”洛九卿忽然笑了笑,那笑意淺淺,似嚴冬的梅,美則美矣,卻讓人心頭髮寒。
正在此時,忽然聽到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響,一人快步前來,走進正殿,滿屋子的妃嬪不禁一愣。
坐在正中的皇后也是一怔之後,臉色微沉道:“小安子,你急匆匆的幹什麼呢?”
“皇后娘娘!”小安子上前請了安,聲音急促道:“永安公主在何處?奴才是特意來請她的,皇上在前殿中突然昏迷不醒,吳院首束手無策,查不出緣由,瑞公公特意讓奴才來請永安公主。”
他的話音未落,皇后已經霍然站起,“你說什麼?皇上昏迷不醒?”
“正是,”小安子的額角滾落了汗珠,“還請永安公主快去看看吧。”
“永安公主在偏殿,本宮這就去叫她,與她一同前去。”皇后急聲說道,她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
剛走到臺階下,正看到洛九卿推開門走了出來,“皇嫂,我都聽到了,我這就跟你去。”
“好。”皇后點了點頭說道。
“太妃,不如你也一同去吧。”洛九卿突然回首說道。
“這……”李太妃有些猶豫,正想着要拒絕,洛九卿再次說道:“我身邊沒有宮女,太妃是長輩,心中細,不妨在一旁爲我搭把手幫個忙,不知太妃可願意屈尊?”
她都這樣說了,李太妃再也不好拒絕,只好點頭說道:“如此甚好,我也是甚是擔心皇上。”
洛九卿又對皇后說道:“皇嫂,不妨也挑一兩個伶俐的妃嬪過去,一起幫忙,總比宮女要可靠些。”
皇后聽出她話中的深意,點頭說道:“好,就按說的做,”她一邊說着,一邊回頭,正巧看到站在不遠處的雲貴人,便說道:“雲貴人,你性子素來沉穩,你就與本宮一同去吧。”
“……是。”雲貴人福身說道。
酒宴是不能吃了,洛九卿等人快步隨着小安子向前殿走去。
此時的前殿中正混亂成了一團,百官都紛紛站起,圍攏在下面看着,七嘴八舌的說着,吳院首抹着頭上的汗,他羞愧的恨不能去撞牆,永輝帝兩次病重,他一次都沒有想到解決之法,這以後要如何當這份差?
榮王一旁也是一臉的急切,他扶着永輝帝,口中不時的低聲喚着,在百官看來,可當真是一副好兄弟的模樣。
瑞公公站在永輝帝一旁,眼睛時不時的瞄瞄殿外,遠遠的看到洛九卿大紅的身影出現,眼中一喜,立即說道:“永安公主到!”
百官一聽,急忙紛紛退開,洛九卿和皇后快步上前,她掃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榮王,示意皇后把永輝帝攬過去,她伸爲皇上把了把脈。
方纔還熱鬧的大殿一時間又寂靜無聲。
衆人似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連呼吸都慢慢的收緊了。
洛九卿把脈多時,目光沉沉的滑過在場的衆人,又轉頭看向瑞公公說道:“公公,今日是何人爲宴席送酒?”
瑞公公聽到她的問話,不由得眉心一跳,他立即就明白了洛九卿的意思,急忙道:“回公主的話,恕老奴無能,今日酒宴,用到的奴才太多,這送酒水的就不下二十人。”
“既然如此,”洛九卿聲音如冰珠滾落,乾淨利索,卻透出冷銳果斷,“便把這二十人都押來,一個都不能放過。”
“是!”瑞公公知道此事重大,急忙應了,轉身親自出了殿,帶了一隊禁軍侍衛下去押那些送酒的太監了。
衆官聽到這話,心中也不由得咯噔一聲響,在場的人沒有一個傻子,任誰都明白,永輝帝之所以會突然變成這樣,恐怕就與這酒水有關,八成是有了動了手腳。
洛九卿看着衆人,站在臺階之上,朗聲說道:“衆位大人,永安這廂有禮,今日之事恐怕要勞煩諸位,在事情未查明之前,誰都不能離開這裡。”
衆官都微微吸了一口氣,雖然說他們心中也沒有打算走,但是此時由洛九卿說出這話來,倒讓他們不得不重新對這位公主有一個認識。
“諸位大人,皇上之所以會如此,乃是中毒所至,而且是非常厲害的毒,諸位當時都在場,所以,無論是誰,都有嫌疑,不過,諸位大人也不必驚慌,等到事情查明之後,定會把兇手繩之以法,無罪之人自然要還大家清白。”
洛九卿字字如切金斷玉,雖然詞語間是在商量,但是那語氣卻沒有一絲商量的意思,她的目光沉冷如刀鋒,沉沉的割來,竟叫人覺得臉上發痛。
百官不由得心中暗暗稱奇,此女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難怪可以深得永輝帝的看重,單是這份氣魄風華便不是尋常的女子可比。
皇后看着這樣的洛九卿,心中也是一緊一鬆的跳成一團,她暗自慶幸,慶幸自己對洛九卿以誠相待,獲得了她的好感。
也慶幸,洛九卿只是永輝帝的胞妹,否則的話……以洛九卿的容貌風姿,以她的睿智冷靜,有誰能夠駕馭在她之上?
溫長林站出來說道:“永安公主說得極是,我等願意守在這裡,還請公主放心。”
劉展培也急忙上前說道:“回公主,下官也願意。”
司徒頌此時也不能不巴結,他硬着頭皮說道:“公主之令,下官定當遵從。”
有了他們三個的表態,百官自然也紛紛開始表明自己的態度,其實他們心中也明白得很,出了這種事,想走?能走得了嗎?
正在此時,瑞公公的身後跟着二十來個太監走了進來,禁軍侍衛守在殿門外,雖然沒有出聲,但卻是盔甲鮮明,烏沉沉的槍尖閃着幽冷的光,那鮮紅的槍纓如血般在空中擺動。
看得衆人眼神心神齊齊一跳。
“回皇后娘娘,永安公主,這些都是今日裡負責酒水的奴才,一個不少,都在這裡了。”瑞公公上前一步說道。
“卿妹,”皇后扶着永輝帝說道:“此事就交由你處置吧。”
“皇嫂放心。”洛九卿點了點頭,目光在那二十個太監的身上滑過,“你們都聽着,今日之事,勢必要查個水落石出,兇手肯定不會逃脫,本公主勸你們還是早早說出實情的好,否則的話……若是讓本公主動手,就不是自己認罪那般簡單了。”
她的聲音清冷如冰,似冰塊骨碌碌的在地上滾落,發出低沉的聲響,那二十個太監垂着頭,一字排開的跪在的那裡,卻無一人答言。
洛九卿看着他們,慢慢的一笑,眼光閃動如刀,只聽她說道:“很好,那便由本公主親自找出你罷。”